昨天晚上,曹繼武睡覺之前,將洛陽城智鬥熊歎蜜的事,仔仔細細地告訴了顧炎武。


    他又思索了一套方案,要顧炎武充分利用官場套路,想法設法,敲打王仁義,免去不合理的課稅,減輕江州百姓的負擔。


    曹繼武的方案,差不多都是小人行徑,有點陰損,超級不符合常理,一身正氣的顧炎武,不大讚同。


    但王仁義背棄大明,投降大清,本身也不是什麽好鳥。況且為了江州百姓的福祉,他還是答應試一試。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顧炎武簡單吃了點早飯,按照計劃,起身趕往知府衙門。


    顧炎武當代鴻儒,天下聞名,許多人想巴結都來不及。所以王仁義聽說顧炎武來了,忙不迭的親自出來迎接。


    二人原本就相熟,此次異鄉相見,自然話題多多。


    然而二人屁股還沒坐熱,衙役進來通報:監察禦史和巡按禦史,已經到了門前。


    王仁義聞言,茶杯一丟,刷一下竄了起來,連和顧炎武打招唿的功夫都沒有,三步並作兩步,飛也似的跑出去迎接。


    顧炎武這超級名望,在他王仁義眼裏,果然比不上人家禦史的官帽子。


    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顧炎武內心一陣作嘔,大罵王仁義小人得誌,趨炎附勢。


    兩位禦史大人,本是京官,自然不缺顯赫。華夏的特色,越是高層,臉麵就越為重要。而鴻儒的名望,能讓他們的臉麵,增添不少光芒。


    顧炎武名揚天下,天下幾乎無人不聞。就連當今皇上,也數次下詔邀請。所以馬自達和李步統二人,一見顧炎武也在,頓時驚喜過望,忙不迭地行禮。


    顧炎武也放下茶杯,行禮客套。


    一番超規格的客套之後,四人紛紛坐定,王仁義也開門見山:“不知兩位仁兄,來找王某有什麽事?”


    馬自達沒好氣地迴道:“不瞞王兄,我們是來告狀的。”


    王仁義大吃一驚:“堂堂禦史,也來我這小衙告狀?”


    李步統憤憤不平:“一群賊人,竟然將馬兄胞弟打得半死,所以特來向王兄求助。請王兄不吝辛勞,幫我們治治這幫賊人。”


    “兩位仁兄,乃堂堂禦史,自帶欽差衛隊,難道還抓不到賊人?”


    李步統聞言,連連擺手,一臉的喪氣:“別提了,我們昨日是去了,碰了一鼻子灰。王兄難道沒有看見,馬兄臉上還有淤青呢。”


    “正是。”


    馬自達也連連搖頭,“李兄額頭上,還掛了彩呢!”


    果真,馬自達臉上塗了黑麻油,掩蓋了淤青。李步統的帽子低下,遮住了額角,隱隱有淤血痕跡。


    王仁義細看之下,驚得瞪大了眼睛:“堂堂禦史大人,皇上派來的欽差,什麽人膽敢毆打?”


    顧炎武也故作吃驚:“是啊,竟然不把欽差放在眼裏,什麽人這麽大膽子?”


    “別提了,對方人多勢眾,都怪我們沒有防備。還望王兄,速點捕快,幫我們出這口惡氣!”


    馬自達話音剛落,王仁義拍案而起:“在本府的地盤上,竟然有人毆打欽差,這還得了。二位老兄稍待,本府親自點起全班衙役,將反賊捉拿歸案!”


    見王仁義上趟了,馬自達和李步統二人,嘴角露出一絲欣慰,暗地裏對視了一眼。


    就在二人這視線稍一偏離的機會,顧炎武的腳丫子,穿過椅子腿中間,狠狠地踢了過去。


    氣憤難當的王仁義,正要起身升堂點卯,腿肚子卻突然一疼。


    兩肋插刀的哥們義氣,被這一疼給遮過去了,官場油滑的王仁義,頓時清醒了過來:


    欽差衛隊的戰鬥力,非同小可。在他們的保護下,兩位禦史竟然還挨了打。可見他們惹上的,不是一般的硬茬。


    這堂堂欽差衛隊都不行,我這全班衙役,要去自找倒黴嗎?


    好啊,你們兩個混蛋,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竟然還要拉王某人下水!


    醒悟過來的王仁義,暗中給了顧炎武一個感激的眼神,於是不動聲色:“這反賊到底長什麽樣子,還請兩位老兄細說,本府也好去捉拿與他。”


    上趟的王仁義,怎麽突然來了這麽一手?馬自達納悶不已。


    然而王仁義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正常。拿賊拿贓,捉奸捉雙。不把賊人的樣子告訴人家,人家怎麽去拿?


    馬自達無奈,剛要開口,卻被李步統暗中踢了一腳。


    “當時天黑,我們也沒看清反賊。反正是一大群反賊,行動頗有些章法,不像是普通的草寇賤民。王兄手下的捕快,都是本地人,一定熟知他們,到時王兄一問便知。”


    李步統話音剛落,馬自達忙不迭地附和。


    他們的理由看似也很充分,也很正常。然而老奸巨猾的王仁義,這次不上當了。


    欽差巡視,哪有晚上去的?


    即便是晚上,火把齊明,耀如白日,一大群賊人,竟然一個也沒看見,這不太扯淡了嗎?


    欽差衛隊戰力那麽強,什麽有章法的賊人,能夠突破層層防衛,把兩位禦史給揍了一頓?


    如果真是反賊,幹嘛要揍一頓呢?直接殺了,豈不更解氣?


    然而李步統二人,把皮球踢了過來,王仁義不能不接。不接就要挑明了,挑明就相當於撕破臉了。


    對方是禦史,撕破臉對王仁義沒有好處。既然這個皮球沒有打到對方,那不如換個皮球。


    你們兩個混蛋幺蛾子,也別怪咱王某人沒仁義了!


    官場老道的王仁義,打定了主意,又拋了個皮球:“兩位仁兄,有沒有什麽證物,不妨拿出來,本府也好當場捉拿於他。”


    這個皮球又很正常。捉賊要捉贓,空口無憑,沒有證物,憑什麽去抓別人?


    馬自達和李步統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我們的武器被……”


    馬自達話沒說完,就被李步統暗中踢了一腳。


    堂堂欽差衛隊,武器竟然被人家給下了,這是哪門子證據?


    這如果是證據,別說王仁義了,就是江西巡撫黃澍,他也不敢去招惹。你想想,竟然敢下欽差的武器,這種硬茬子,誰敢去觸黴頭?


    兩位禦史,合力和王仁義鬥法,結果卻搞成了僵持。李步統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可以遊刃有餘,跟王仁義繼續玩下去。


    然而馬鳴畢竟是馬自達的胞弟,拿著自己的胞弟,來和王仁義玩套路,馬自達吃飽了撐的?


    “是曹繼武那個混蛋。”


    馬自達終於忍不住,憤憤地罵了一句。


    既然馬自達透了底,再玩下去,也沒啥意思了。所以李步統頓時罵罵咧咧:“曹繼武這王八渾球,老子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一聽曹繼武的大名,王仁義暗自吃驚:難道是向自己討要戰船的人?


    “是不是經略使侍衛千戶,曹繼武?”


    李步統憤憤地罵道:“正是他,這熊貨膽子可真大。竟然不把我們禦史放在眼裏。”


    馬自達也罵:“我們帶著衛隊去抓人,哪知這驢熊竟然帶兵包圍了我們,還逼迫我們投降,絕對是一幫叛賊,還請王兄立即調動江州的軍隊,剿滅這幫賊人。”


    好家夥,對方有多少人,竟然要王某人調動大軍!


    王仁義不動聲色,又問道:“你們帶了多少人去?”


    “五百人。”


    李步統話音剛落,顧炎武開口了:“據說這曹繼武隻有三百人,五百欽差衛隊都打不過。我看這江州的部隊,也別去想這迴事了。”


    套路玩到了這個地步,王仁義基本確定:這兩個混蛋欽差,屬於豬腦子類型,隻顧一通亂撞。搞砸了事,還想把自己給拉下水!


    至此,王仁義基本確定了送神的辦法,於是接過顧炎武的話,對二人道:“曹繼武直屬經略使大人。經略使洪承疇,謀略超深,等閑之人,根本無法匹敵。他的衛隊,自然是非同小可。按理說,二人仁兄,不該去惹他們才是。”


    顧炎武順了王仁義的話題:“你們之前,是否打聽清楚,曹繼武是何等人物?”


    二人麵麵相覷,不知怎麽迴答。


    愣了半天,李步統隻得實話實說:“馬兄說他弟弟被人打了,我才出手相助的。”


    見馬自達低頭不語,顧炎武和王仁義對視一眼,對他說道:“老是聽說,洪承疇算計別人。但還從來沒有聽說,有人敢從他嘴裏撈肉吃。你們攻擊了他的衛隊,就相當於打了他的臉。他若是知道,豈會善罷甘休?”


    馬自達一臉怒氣:“打了欽差衛隊,就是打了皇上的臉,這又作何解?”


    顧炎武反問:“請問馬兄?皇上是聽洪承疇的,還是聽馬兄和李兄的?”


    馬自達和李步統聞言,頓時愣住了。


    二人不過是兩個五品禦史,西南真正的主心骨是洪承疇。洪承疇帶有皇上親賜的金牌,享有便宜之權。


    君無戲言,更何況是信物。所以即便是皇上本人,也不太好幹涉洪承疇的事務。


    見二人半天說不出話來,王仁義接過話茬:“顧兄說的有理,如今的經略使大人,掌管湖廣、兩廣、雲貴、四川和江西八個布政使司的軍政大權。就是在此征戰的滿洲王爺,也是他的屬下,足以見得,皇上對他的信任。我等小蝦小米,怎敢去捋他的虎須?”


    二人心驚不已。


    洪承疇名聲太大,誰能惹得起?


    過了一會兒,李步統歎口氣道:“這件事,是我們慮事不周。”


    馬自達不甘心:“難道就這麽算了?”


    王仁義不知道說什麽好,把眼神遞給顧炎武。


    顧炎武想了想,對眾人道:“我看這樣,先查明情況,到底是怎麽迴事。如果真是他們,無緣無故地動手打人。咱們就收集證據,讓王兄升堂問罪。如果洪承疇膽敢包庇,馬兄和李兄就聯合奏他一本,自有朝中大臣對付他。”


    李步統和王仁義二人,連連點頭稱是。


    “顧兄的主意甚妙,我看不如就這麽辦?”


    李步統把話說出來了,馬自達隻好點點頭,連忙派人,把店裏夥計叫來。


    不大一會兒,來了四個夥計,跪在眾人麵前行禮。王仁義要他們,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四個夥計不敢言語,不住地張望馬自達。


    馬自達很生氣:“看我幹什麽?知府大人的問話,如實迴答。”


    顧炎武一本正經造勢:“如果不說實話,就是死罪!”


    四人頓時嚇得哆嗦起來,一個夥計壯了壯膽,急忙說道:“大約一個月前,有兩個人前來當東西。昨日他們帶著黃金來贖,二老爺見那金釵、玉鐲、耳環和吊墜,非同尋常,便要求掌櫃拒絕贖給他們。”


    一個夥計開口了,另一個也跟著來:“兩人和二老爺吵了起來,二老爺喊出一幫人來,說他們是盜賊,要打他們。哪知門外突然衝進來十幾個大漢,二老爺見勢不妙,要跑,哪知有個力量奇大的家夥,一把將二老爺扔了起來,一拳打得二老爺……”


    馬自達早就聽不下去了,雙臂亂輪,歇裏斯底:“夠了,夠了,滾滾滾,趕快給我滾!”


    四個夥計嚇得渾身哆嗦。


    王仁義低頭急擺手示意,四人爬起來,恨爹娘少生兩條腿,一道煙去了。


    李步統的臉色,也極為難看,忙問王仁義:“王兄你看怎麽辦?”


    “登門道歉。”


    王仁義麵無表情,馬自達臉色鐵青,極不甘心。李步統拉長了臉,也極不情願。


    顧炎武忽然問二人:“你們倆堂堂禦史,他曹繼武怎麽膽敢衝撞?”


    李步統歎了口氣:“他和我們要官憑,早知道他這麽厲害,我們也就把印信帶上了。”


    “原來如此。”


    顧炎武點點頭,“軍營乃是重地,沒有官憑印信,擅自硬闖,隻能被當成賊人拿了。”


    王仁義歎了口氣,順話做好人:“兩位老哥,他們昨晚能把你們放出來了,已經夠意思了。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我陪你們同去,負荊請罪。”


    李步統和馬自達對視一眼。堂堂禦史,竟然要給一個小小的千戶請罪,二人老大不願意,齊看著顧炎武,向他求救。


    冤家宜解不宜結,曹繼武雖然看不起他們,但他們畢竟是我顧某的朋友!


    顧炎武捋須想了一下,對三人道:“不如這樣,我去請曹繼武來,你們就在這裏,和他了結這場誤會,如何?”


    三人大喜,王仁義喜不自禁:“有勞顧兄了。”


    顧炎武起身正要走,忽然心念一動,對王仁義道:“王兄和他也有些過節,他若來了,王兄要首先向他致歉。顧某也有了合適的理由,去請他。”


    王仁義疑惑:“我和他有什麽過節?他要的船,我都給了啊。”


    顧炎武怕他尷尬,於是近前附耳道:“他要的是戰船,可你卻搶了漁民的船送給他。許多漁民到他那裏要船。你跟他捅了個這麽大的簍子,他能不恨你嗎?”


    王仁義嚇了一大跳:“顧兄是怎麽得知的?”


    顧炎武拍了拍王仁義的胸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王仁義可不敢得罪曹繼武,於是對顧炎武附耳道:“還請顧兄幫小弟留些麵子,我把江州府的水軍戰船,全送給他。”


    顧炎武附耳問:“幾日?”


    王仁義低聲迴道:“五日。”


    顧炎武見他一臉認真,點點頭:“你可不能坑我!”


    “小弟哪裏敢?”


    見二人耳語多時,馬自達不耐煩地叫道:“唉唉唉,你們兩個,又在搗什麽鬼主意?”


    顧炎武向眾人行禮告辭,轉身而去。


    王仁義忙對二人道:“一點見不得人的事,兩位兄長莫怪。”


    既然是見不得人的事,李步統二人知道,即使問了,王仁義也不說。三人於是閑聊起來,專待曹繼武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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