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民百姓,真是太可憐了,辛苦一天的收入,竟然被官府搶去了一大半。這個江州知府王仁義,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佟君蘭和沈婷婷,皆憤憤不平。


    等老漁夫走遠了,佟君蘭忍不住問道:“繼武哥哥,我要你治治王仁義,你怎麽一言不發?”


    曹繼武歎了口氣,反問道:“漢奸為什麽選擇投降?”


    漢奸為什麽投降?


    不還是想撈好處嘛!


    廉恥、忠義、氣節等等仁義道德,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所以被他們全扔了。


    在大清的羽翼下,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盤剝老百姓,有大把的好處可撈。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所以大清一來,天下除了清一色的漢奸,還真找不出幾個硬骨頭來。


    宰了這個王仁義,大清還會派來李仁義、趙仁義、張仁義等等,一大波仁義。無論哪個仁義當了江州知府,最終還是要盤剝老百姓的。


    所以殺了這個王仁義,改變不了老百姓被盤剝的命運。說不定下一個什麽仁義來了,還不如這個王仁義呢!


    聽了曹繼武一番分析,沈婷婷不滿叫道:“相公,你怎麽和倆哼哼一樣,嘴裏全是些妖言怪論?”


    曹繼武搖頭笑了:“你當真以為,他們兩個傻啊?常人膽小怕事,看透而不說破,他們兩個,隻是說破了而已……”


    佟君蘭不耐煩地打斷道:“快意恩仇,哪有那麽多畏畏縮縮?”


    你快意了,別人也快意了。


    除暴安良,大俠的名聲,隻要有點本事,非常好掙。偷偷宰了王仁義,這大俠的名望,就撈到手裏了。自己快意了,老百姓也快意了,然而人家大清,也跟著快意了。


    王仁義欺壓百姓被殺,大清剛剛定鼎,瞬間就逮住了一個典型。隻要大清指示禦用文人,動動手筆,來一通官樣告示,江州老百姓的心,瞬間就會被收買。這種爭取民心的方式,遠遠比打仗劃算的多!


    常言道,官官相護,王仁義雖然被當成了反麵典型,但畢竟他和大清是一路人。而這個俠士,和大清卻不是一路人。所以大清會調動一切捕快衙役,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置俠士於死地。


    快意恩仇最終的結果,俠士把自己,給快意進去了。老百姓被打了一通雞血,快意了一陣子,最終還是被盤剝的命運。而身後的大清,樹立了一個反麵典型,全力解決了不順眼的俠士,順便也把民心給撈了。


    所以最終快意的,是人家大清。俠士所做的一切,全是為大清做了嫁衣。


    大清不缺一個仁義,所以王仁義白白賠了一條爛命。最悲催的,仍然當屬老百姓。俠士給了他們希望,讓他們情緒高漲。大清來了一陣甜言蜜語,又把他們踩在了腳下。


    曹繼武一番深度剖析,佟君蘭和沈婷婷兩個直腦筋,自然無話可說。


    然而深受狹義精神影響的沈婷婷,仍然不服氣:“行俠仗義還沒開始,你怎麽知道,最終會是這個結果?”


    “先秦聶政、柳下蹠,漢代郭解等等,還有宋義士武鬆墓,在杭州西湖,你們也曾親眼見過。曆史明明白白在那擺著,如果你們不把它刻在腦子裏,而是捂在屁股上,那……”


    曹繼武這話還沒說來,佟君蘭和沈婷婷的粉拳,頓時如同暴雨驟至。


    過了一會兒,三人折騰累了,佟君蘭仍然不甘心,狠狠捶了曹繼武一拳:“熊歎蜜同樣也是個知府,為什麽你能治的了他,卻治不了王仁義?”


    大清定鼎,中嶽嵩山封禪,勢在必行。無論是皇帝本人,還是欽差大臣,隻要到了嵩山,河南府當地的情況,便會一目了然。


    所以有了封禪這個契機,拿性命和前途脅迫熊歎蜜,他自然非常老實。


    然而眼前的廬山,雖然風景同樣秀美,但和中嶽嵩山的地位,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大清不可能跑來廬山封禪。朝廷要想了解江州的情況,隻能通過江西巡撫黃澍的奏折,根本還輪不到他王仁義說話。


    誠所謂天高皇帝遠,王仁義自然有恃無恐。熊歎蜜那麽貪婪,課稅才是十分之四,而王仁義竟然超過了一半。


    所以沒有封禪這個契機,想對付王仁義,簡直比登天還難。


    三人正要討論之時,忽然軍營一陣戰鼓喧天。


    曹繼武臉色微變,吩咐佟君蘭和沈婷婷:“快迴軍營,不要隨便出來。”


    佟君蘭不依:“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沈婷婷也道:“我也是。”


    曹繼武很生氣:“胡鬧。”


    然而佟君蘭和沈婷婷撒嬌,曹繼武又氣又憐。這個時候發脾氣,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一點好處,曹繼武妥協了:“迴去穿了龍甲,再出來。”


    二人聞言大喜,佟君蘭抱起琴,沈婷婷拿了茶盒,飛也似的跑迴軍營。


    曹繼武則立即往鼓聲處趕去。


    遠方大隊人馬撲來,二金緊急命令鳴號禦敵。精步營訓練有素,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列好了魚鱗陣。


    盾牌合圍,長槊齊攢,猶如大浪拍岸,精步營如水如潮,滾動而來。前來進犯的官兵,嚇得膽戰心驚,紛紛迴撤。


    曹繼武趕到現場,急忙命令停止。


    精步營得到命令,霎時如山如嶽,一動不動。前來進犯的官兵,得了喘息之機,這才站穩了腳跟。


    兩個騎著高頭大馬,身穿黃皮官衣,頭戴頂戴花翎的官員,不住地吆喝眾軍不要慌亂。


    黃色乃皇家的專用色彩,所以看他們的官衣形式,曹繼武猜到了二人的身份,等他們安靜了下來,上前行禮:“不知兩位大人,來我精步營,有何貴幹?”


    這兩人正是兩個禦史,李步統和馬自達。


    李步統聽了曹繼武的話,頓時大怒,馬鞭指著鼻子大喝:“既然知道本大人,還不跪下!”


    金日樂很不高興,上前喝道:“這裏是經略使侍衛步兵營,你們是什麽鳥人,膽敢擅闖?”


    馬自達憤怒得抓狂:“來人,把這個叛賊,給我拿下。”


    眾軍見精步營虎視眈眈,誰也不敢動。


    馬自達左右環顧,見自己的人馬,皆有懼色,頓時大罵:“你們這幫下賤,再不動手,立斬不赦!”


    這可是死命令,眾軍心裏打鼓。一個千戶剛要上前,被劉飛羽一箭,射飛了頂珠,眾軍嚇得紛紛後退。


    無緣無故,怎麽會突然冒出這幫人呢?


    不是放假了嗎?


    眾位神爺爺,累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天休息玩耍的機會,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呢?


    剛才仇仕通送來首飾,眼神躲躲閃閃,曹繼武忽然想到這一茬,頓時心中了然:這幫神爺爺,一定在外惹大事了。


    眼前的這群人,是朝廷的欽差,離皇帝的屁股更近。目前的精步營,不便和他們明麵衝突,否則麻煩不會太少。不如用用官場的套路,先摟住他們,看看到底是什麽貨色。


    曹繼武瞬間打定了主意,將自己的腰牌,扔給了李步統。


    李步統一看腰牌,大吃一驚,急忙扭頭:“馬兄,他們真是經略使大人的衛隊!”


    馬自達拿過腰牌一看,也吃了一驚,仔細辨認,確認腰牌是真的,頓時愣在了當場:洪承疇遠在武昌,他的衛隊,怎麽會在這江州?


    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這還得了!


    李步統輕聲問道:“馬兄,怎麽辦?”


    同在清國一個屋簷下,清軍過來打清軍,這算哪門子事?


    馬自達果然老道,連忙堆起笑容,將腰牌扔了迴去,忙不迭地行禮:“千總大人,誤會誤會!”


    這是洪承疇的衛隊,得罪了他們,就相當於得罪洪承疇。洪承疇有名的吃人不吐骨頭,誰敢去惹他啊!


    李步統和馬自達一看形勢不對頭,對視一眼,調轉馬頭就要跑。


    “站住。”


    曹繼武大喝一聲,二人一愣,頓時僵在了原地,一眾大軍,更是不敢亂動。


    金日樂冷冷地叫道:“請兩位大人,出示官憑。”


    二人麵麵相覷,李步統腦子轉得快,連忙賠笑:“千總大人,我們誤聽人言……”


    金日樂不想聽他解釋,手一揚,精步營立即滾動。


    李步統二人嚇得麵如死灰,紛紛扒衣服掏懷翻褲袋。


    兩位禦史大人,那可是下放巡視的京官,作威作福慣了,平時出門,別人見了,都是遠遠地躲開,哪裏會把官憑帶在身上?


    曹繼武給金日樂使了個眼色,金日樂揚手一甩,精步營立即滾過來,眾位大神爺爺齊聲大喊:


    “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精步營長槊突刺,盾牌齊推,弩箭待發,標槍蓄勢。眾軍早就被精步營的陣勢,嚇破了膽,紛紛扔了武器投降。


    張鐵膽和仇士良二人,一把將李步統揪了下來。鐵破甲更是兇猛,立了重槊,一拳將馬匹打倒在地,手腕輕輕一晃,抓住馬自達的腳,悠了兩圈,攛在曹繼武麵前。


    一見鐵破甲的架勢,仇士良二人覺得好玩,於是像滾豆子一樣,在手裏悠起了李步統。


    “嗨”——


    一聲助力,二人合力將李步統扔上了半空,滾了個口吐白沫。張鐵膽大風車腿,照著屁股就是一腳,李步統像隻想飛天的懶蛤蟆,頓時跌在了馬自達身邊。


    二人嚇得魂飛魄散,膽水都吐了,忙不迭地求饒。


    曹繼武麵無表情,伸出大手:“官憑拿來。”


    李步統一臉哭喪:“沒帶,但我們確實是皇上派來的禦史。”


    金日樂忍不住大笑,照馬自達屁股就是一腳:“沒有官憑,就是冒牌貨。膽敢冒充禦史,死罪難饒!”


    二人頓時嚇壞了,再也顧不上皇家的威儀和尊嚴,跪地磕頭,如同雞奔碎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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