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六百裏嵩山,七十二峰並立,崇高惟嶽,峻極於天。奇峰競秀,怪岩爭優,茂林負勢,幽穀含靄,高泉倒掛千尺冰淩,蒼鬆層披萬領雪衣。遠望峻極峰素裹,近看則連天峰銀裝,猿啼深穀絕響於耳,雕鳴長空翱翔於目。


    調皮鬼金日樂,身臨高峰,遠望逍遙穀,連連感慨:“嵩山真是個好地方!”


    沈婷婷縮了腦袋:“地方是好,就是太冷了。”


    佟君蘭笑了:“比起遼東來,差遠了。”


    金月生道:“遼東那塊地界,好像沒有這麽漂亮的山。”


    ……


    二金和佟君蘭佇立危崖,遙望雪峰,指點天地,縱談闊論,笑聲不絕。


    江南碧玉沈婷婷,一直縮了腦袋:“這裏山風好大,吹的骨頭都痛了,咱們迴去吧。”


    金日樂嘲笑道:“真是個秋茄子,連點霜花也不能見!”


    金月生關心沈婷婷,收了望遠鏡,將自己的羊毛大氅給她披上:“咱們先迴去,吃點東西再來。”


    金日樂不樂意:“穆多這犢子怎麽辦?”


    “他躲在梨花溝裏,咱們不離開少林寺,他也不敢上來。”


    生於江南的沈婷婷,第一次被大雪洗禮,凍得直發抖。佟君蘭掀開自己的大衣,將她包進了懷裏。


    在金月生的連推帶拉的鼓動下,金日樂終於答應迴去了。四人手牽手,小心下了連天峰,徑迴少林寺。


    羅雪峰帶著主力走了,但穆多等人,還躲在暗處,伺機而動。金月生將穆多的情況,告訴了曹繼武。


    曹繼武眉頭一皺:“甲弑營果然並不想善罷甘休。”


    通明對少林寺周邊,極為熟悉。尤其是梨花溝一帶,那裏離少林寺田不遠。寺中所有的糧食,幾乎全來自梨花溝。


    聽了金月生的敘述,通明立即指點:“他們躲的那片樹林,叫做亂鬆林,極其隱秘。裏麵蠍子和夜貓子比較多,相當恐怖。所以即便是平常,也少有人進去。”


    “看來今晚有事情要發生。”


    曹繼武點點頭,對二金耳語一番。


    二金連連點頭,帶了三十個和尚,鑽進了亂鬆林中。


    ……


    甲弑營沒有借到馬匹,當然很氣憤,穆多當時就叫嚷殺和尚泄憤,卻被羅雪峰製止。鮑參闕和莫裏刀刀從雞鳴山迴來,聽說曹繼武將人馬調走了,也極為生氣。


    須知,大雪幾乎沒膝,要靠兩隻腳走到洛陽城,不知要費多少力氣。眾人氣急敗壞,大叫不能這麽便宜了曹繼武,揚言要放火燒了少林寺。


    羅雪峰不想和洪承疇的人員衝突,但甲弑營眾將士,因為功虧一簣,皆有慍色。他不得不穩定軍心,提高士氣,於是命令鮑參闕去三皇寨,將登封官軍調來,又命穆多帶一百龍鱗衛,潛伏在亂鬆林中,等登封官軍到了,一起夾擊少林寺殘餘。


    諸葛兌等人,才是重中之重,羅雪峰安排妥當,立即帶著其餘兵力,徒步趕往洛陽城。


    三皇寨登封圍剿官軍,有一千多人,縣令包進財,命五百人迴了縣城守城,其餘皆隨鮑參闕來攻少林寺。


    包進財手下的士兵,皆是原來李自成的潰兵,戰鬥力不怎麽樣。大雪封山,道路艱險,這幫原本的烏合,紛紛叫苦連天,包進財無可奈何。


    凡是掂刀吃飯的,皆是亡命之徒,鮑參闕一個人,不敢強逼。


    官軍終於挨到少林寺,已經過了三更。少林寺剩下的這些和尚,都不會武功。鮑參闕鼓動眾人,隻要殺了這些和尚,寺廟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隨便搶。


    當兵吃飯,光守著軍餉,是沒有油水的。少林寺香火旺盛,千年之久,一定有不少寶貝。所以鮑參闕振臂一唿,眾將士紛紛來勁了,頓時火把齊明,大喊大叫,向少林寺衝去。


    穆多見到官軍已到,立即沿著亂鬆林邊緣,繞到寺後,準備偷襲。


    嘭——


    一聲巨響,大門被眾士兵撞開。院中一人,熊肩虎背猿腰,即便是背身而立,同樣威武不容侵犯。一眾烏合,全愣住了。


    “快殺了此人,大大地有賞!”


    鮑參闕跳腳大叫,鼓動眾烏合。


    “包進財。”


    背立之人,突然迴身,口出三個字,猶如洪鍾迴蕩,灌入內耳,包進財大吃一驚。


    麵前的年輕人,聲音渾厚,身形俊拔,雙目有神,包進財沒有白吃幾十年飯,不敢造次,持刀一指:“你是什麽人?”


    年輕人伸手入懷,手腕一抖,一枚銅牌,飛了過來:


    西南經略使侍衛千戶曹繼武。


    精銅腰牌,凹印官鑄,包進財仔細看了看,確認是真的。


    官軍要來打官軍,這不是操蛋嗎?包進財兩眼滿是狐疑,緊緊盯著鮑參闕。


    鮑參闕小聲耳語:“你殺了此人,我包你官升三級。”


    縣令要是連升三級,那至少也是個知府啊!


    包進財頓時心花怒放,大手一擺:“小的們,給我……”


    身邊的師爺,咱中踩了他一腳,指著腰牌小聲道:“這是洪承疇身邊人,縣令大人,你想找死啊?”


    聽說洪承疇吃人不吐骨頭,不是一般人敢惹的!


    包進財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又看了看手裏腰牌。精銅凹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假的!


    鮑參闕的腰牌,是三品參將,而且還雕有龍形圖案,一定是皇上身邊人。


    而曹繼武是五品侍衛千戶,洪承疇的人。洪承疇城府極深,一出手就橫掃江南,誰敢去得罪他?


    兩方抱的大腿都粗,這該如何是好?


    正在包進財左右為難之際,師爺又來附耳:“咱們官太小,經不起折騰。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可咱們卻是耗子,即便是傷虎,咱也惹不起!看這年輕人,就他一個人。然而此處的氣場,全在他那裏。這人不是等閑之輩,不是咱能惹的!”


    包進財連連點頭。


    師爺緊靠包進財肥碩的身軀,避開鮑參闕的目光,兩手一拱,給曹繼武行了個禮。


    這師爺有兩下子,三言兩語,就把包進財給摁住了。一個小小的禮節,把難題踢了過來。曹繼武暗歎不已:眼下隻要把鮑參闕趕跑,接下來的事,就容易多了。


    曹繼武迴了師爺一個眼神,忽然開口了:“鮑將軍,難道就這麽不講信用嗎?”


    鮑參闕跳腳大叫:“對於你這種吃裏扒外的叛賊,沒有信譽可言。”


    曹繼武恭恭敬敬地行禮:“鮑將軍,口口聲聲說在下是叛賊,可有證據?”


    甲弑營殺人,哪裏還管什麽證據不證據的!


    鮑參闕一拍胸腹:“老子就是證據。”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曹繼武哈哈大笑,“實話告訴你,你後麵的幫手,已陷入曹某布下的六花陣中,你要是退兵,我就放他們出來。”


    “不可能。”


    “不信,你去看看。”


    曹繼武越是輕描淡寫,鮑參闕越是擔心。


    穆多這幫笨蛋,怎麽到現在還不來?


    寺後忽然有人喊叫,鮑參闕終於沉不住氣了,連忙一道煙去了。


    鮑參闕跑了,師爺又踩了一腳。包進財連忙送上腰牌行禮。


    曹繼武揣了腰牌,一本正經地打著官腔:“少林寺乃千年古刹,甲弑營不敢胡來。當今皇上信佛,如果少林寺被滅,上麵怪罪下來,你說,這個罪責誰來擔?”


    原來鮑參闕讓自己墊背來了!包進財恍然大悟,頓時冷汗直冒。


    曹繼武見他心驚膽戰,於是又說道:“嵩山乃曆代帝王封禪之地,這裏的大小寺廟,曆來都和皇家的關係,極為密切。你如果想保住性命,趁早離開。”


    包進財道謝一聲,帶著自己的人馬,飛也似的跑了。


    師爺向曹繼武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也轉身而去。


    這師爺三十左右,青袍棉裏,雙手潔白如玉,右手食指一道筆繭,一定是飽讀詩書之人。曹繼武本想叫住他,和他好好談談,但少林寺危機未除,沒有功夫閑扯,隻好由他去了。


    六花陣是不是真的?


    原來曹繼武對嵩山形勢,早有預判。滅亡少林寺這個罪責,甲弑營不敢承擔。他們要想出口惡氣,必須要有個墊背的。


    整個嵩山境內,他們要找冤大頭,隻能是登封官軍。所以鮑參闕去找了包進財,穆多尋機待命。


    趁官軍從前麵攻打之時,穆多必會從寺後偷襲。然而曹繼武早有準備,附耳二金六花陣之法。


    於是二金帶著三十多個熟悉地形的和尚,避開穆多的耳目,偷偷溜到了寺後,根據地形地勢,依托亂石雜樹,堆出了許多雪人,下了陷阱。


    前方火光突起,穆多立即出動。然而平白無故地出現許多雪人,穆多擔心有陷阱,不敢通過,躲在亂鬆林裏,一直觀望。


    鮑參闕跑到寺後,見穆多安然無恙,知道被曹繼武耍了,跳腳破口大罵。


    穆多愣了半天,歎了一聲:“還是先迴去吧。”


    鮑參闕叫道:“你怕什麽?不就幾個雪人嘛。”


    穆多搖頭道:“亂石亂樹,一下子多出這麽多雪人,仔細看看,像是一套陣法。裏麵必有陷阱。”


    甲弑營眾人,訓練有素,頗識陣法,鮑參闕仔細一看,點頭道:“果然是六花陣,原來曹繼武那犢子,沒騙老子。不過這陣也好破。”


    穆多勸道:“地形對咱們不利,再說了,你來了,包進財那個軟麵蛋,一定被曹繼武嚇跑了。咱們貿然進去,他們轉過頭來做些手腳,恐怕這一百人危險了。”


    人生地不熟,羅雪峰不在身邊。手裏的一百龍鱗衛,閃失不得。穆多的腦袋還算靈活,鮑參闕也暫時壓住了憤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次沒機會,下次再來。二人聚頭一合計,帶著手下一幫人,就鑽迴了亂鬆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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