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事已了,三兄弟等人收拾了行囊,立即出發。到了仙霞關,眾人分手。李文章等人,北上先行返迴南京城。曹繼武帶著二金、沈婷婷和佟君蘭,西轉折入徽州府地界。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徽州府黃山,天下聞名。然而曹繼武心念娘親,無心觀看美景。但二金、沈婷婷和佟君蘭,皆吵著要去黃山耍一耍。曹繼武隻好隨他們去了。


    五個人在黃山玩了三天,二金大喊過癮,佟君蘭和沈婷婷也盛讚黃山美景,名不虛傳。曹繼武歸心似箭,想要從官道,趕快迴去。但二金不同意。


    翻過黃山群峰,就是九華山。三天時間,二金沒有耍夠。兩個家夥死皮白賴,曹繼武無奈。五人最終選擇了翻山越嶺。


    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實際上並不怎麽好玩。但江南山翠石怪,奇峰林立,遠比遼東雪山秀美,二金興致不減。


    私鹽販子走出的一條秘徑,二金點評了許多可以歸隱的好地方。五個人花了半個多月,終於翻上了九華山,三兄弟甚是興奮。


    九華山也是一座風景秀麗的好去處,因此沈婷婷很高興。三兄弟相當於迴了家,自然興奮異常。隻有佟君蘭眉頭緊蹙,似有心事。沈婷婷問她為什麽不開心,佟君蘭以身體不舒服搪塞,沈婷婷也沒在意,隻是勸她到了萬年寺,要好好休息。


    五人到了萬年寺,首先見到了禪池。久別重逢,禪池很高興,連忙帶他們去見普空。五人向普空行禮。普空背坐麵壁,聽出有女人聲音,沒有迴頭。三兄弟知道,師父是怕嚇著佟君蘭和沈婷婷,所以才沒有轉過身來。


    金日樂最為調皮,起身跑到師父麵前,撓他的胳肢窩,普空大笑不止,一把將他摟進懷裏,眼光慈祥:“這麽大了,師父都抱不動了,還來和師父瞎鬧。”


    調皮鬼扮個鬼臉:“師父,在您老人家眼裏,樂樂永遠是小孩子。”


    普空哈哈大笑,點了一下金日樂的腦門:“就你最鬼!”


    “師父錯了,其實大師兄才最鬼。”


    曹繼武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都這麽大了,怎麽還這麽賴皮?”


    兩年的江湖曆練,金日樂結實了許多,身量也有所增長,年老的普空,抱起來相當的吃力。金月生踢了金日樂一腳:“還不快起來。”


    金日樂頓時大嚷大叫:“師父,你瞧,他們又來欺負我了!”


    普空哈哈大笑,扶起金日樂:“起來吧,師父確實老了,快不中用了!”


    “師父長命百歲,越老越妖!”


    金日樂滿嘴俏皮話,眾人大笑不止。


    調皮鬼坐在普空麵前,曹繼武和金月生坐於兩側。師徒四人像原來一樣,十分的溫馨。


    金日樂對普空嚷道:“師父,我們仨一路過來,除了在王征南那裏栽了跟頭,其他犢子,一點便宜也沒占到。”


    普空很是滿意:“自祖師張三豐和前朝張鬆溪以來,王征南實乃不世出的太極拳高手,你們敗在他那裏,也不丟人。”


    “要不是他使用陰謀詭計,突然下手,沒那麽容易抓住三爺!”


    金月生笑了:“是因為你大意,被王征南輕易製住,這隻能怪你自己。”


    “要是三爺有準備,哪有那麽容易?”


    金日樂至今仍然滿臉不服氣,普空搖頭笑道:“你是我的徒弟,他不會為難你的。”


    受製於人,總不是好事。金日樂又鑽進了普空懷裏:“師父,我什麽時候能打敗他?”


    具備一定的實力,爭強好勝,是提升功力最大的動力,所以未必全是壞事,普空摸了摸他的腦殼:“你的悟性不錯,少則三年,多則十年,最多二十年。”


    “為什麽最多二十年?”


    金月生拍了他一巴掌:“二十年後,王征南差不多一百歲了,笨啊!”


    金日樂迴了一巴掌:“你才笨,無暇禪師活了一百二十四歲,王征南就活不到了?”


    曹繼武搖頭道:“如果你連個百歲老人都打不過,還有臉在世上混嗎?”


    金日樂撓了撓腦袋,師徒四人你一言我一語,暢聊起來。


    沈婷婷和佟君蘭二人,乍一見金日樂和普空這麽親密,很是吃驚,再見曹繼武、金月生也和普空靠的很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們實在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如此親密的師徒之情。二人坐在普空背後,一心聽講,也不插話。


    普空的苦心孤詣,造就了三兄弟的本領,為他們立足江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尤其是金月生和金日樂,二人本是女真人,和大明是國恨家仇的敵人,普空竟然一視同仁。如今二金的鏢法,比曹繼武都要高,實在是罕見。碰上這樣的師父,也是造化。


    師徒四人,一直聊到深夜。禪池將五個人,安排在了羅漢堂。三兄弟睡在大堂之中,佟君蘭和沈婷婷,睡了原來三兄弟的大床。沈婷婷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三兄弟唿吸均勻,也進入了夢鄉。隻有佟君蘭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內心很是掙紮。


    ……


    月光如水,星光黯淡,整個九華山,全是靜悄悄。四周低矮的圍牆,投下一道淺淺的暗影。微風吹來,隱約的草叢,婆娑擺動。夜蟲抓住這難得的靜謐,此起彼伏地歡唱。


    突然之間,夜蟲停止了鳴唱。一道亮麗的倩影,躡手躡腳地貓到了方丈。寶劍輕輕塞進了門縫,試圖將門栓撥開。但劍鋒在門縫裏,上下劃了個空來迴。


    ‘吱’——


    聲音極其細微,一扇門被輕易推開,原來門根本就沒有拴。倩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邁過了門檻。


    普空仍然是白天麵壁的姿勢,佟君蘭的手發抖,愣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


    “陳敬之,我要為家人報仇!”


    寶劍沒有猶豫,帶著滿腔怒火,刺向了後心。


    “且慢!”


    門外忽然一聲喊。佟君蘭大吃一驚,劍尖已經刺破袈裟,直抵後背。幸虧喊聲及時,劍尖入背一寸,硬生生地停住了。


    “師弟,沒你的事,你去吧。”


    原來普空根本沒有睡。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反製佟君蘭。但他卻一直沒有動。


    “師兄。”


    另一扇門被突然撞開,禪池快步走了進來,念了聲佛號,對佟君蘭行禮道:“佟姑娘,三個頑徒與師兄,猶勝父子,今日的場景,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殺了師兄,曹繼武、金月生和金日樂,這輩子將再也無法麵對你。還望佟姑娘三思!”


    原來從今天師徒的談話中,禪池猜到了佟君蘭的身份。以禪池對普空的了解,他知道師兄必會坦然受死,所以早就在門外,等候佟君蘭,以便能夠阻止她,化解過往的恩怨。


    此時的佟君蘭,想起慘死的家人,淚如雨下,歇斯底裏地叫道:“我全家六十餘口,死於非命,你叫我怎麽住手!”


    禪池怕她失控,連忙抓住了持劍之手:“佟姑娘應該有所不知,佟養真身為明國遼東副總兵,卻背叛明國。所以明國殺他,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胡說……”


    佟君蘭歇斯底裏,劍尖對準了禪池的胸口。禪池剛才的勸說,純屬火上澆油。


    “阿彌陀佛,老衲當年在鎮江,和毛文龍裏合外應,捉了佟養真一家。所以你們全家被殺,確是因老衲而起。你是佟養真的後人,理應報仇。師弟,你退開!”


    “師兄,你怎麽這麽糊塗?你不要三個徒弟了?”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已經長大成人,和老衲不再有什麽瓜葛,你還是退開吧!”


    普空一心受死,禪池無奈,繼續勸佟君蘭:“你如今已經嫁給了繼武。你這一劍,要是刺下去,就相當於紮進了繼武的心窩。你自己此生難得心安,繼武此生,也將傷心欲絕,金月生和金日樂,也會極其痛苦。你們來之不易的夫妻之情,友誼之情,全都要斷絕。”


    這次勸說,才真正點到了正點。殺了普空,佟君蘭如何麵對心愛的曹繼武?執劍之手,頓時哆嗦起來。


    禪池歎了口氣:“姑娘,師兄命不久矣,他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


    “我娘抱著六個月的弟弟,你們竟然也不放過,你們不是畜生,又是什麽?”


    佟君蘭號啕大哭,響徹整個夜空。


    睡夢中的曹繼武,騰地站了起來,鞋子都沒穿,卻被金日樂絆了一下。突發事件,曹繼武顧不上許多,爬起來,飛也似的往方丈跑。


    被曹繼武踢醒的金日樂,迷迷糊糊地抱怨。聽到佟君蘭撕心裂肺的哭聲,金日樂睡意全無,一腳踢醒了金月生。二金也顧不得穿鞋,追趕曹繼武而去。沈婷婷被三兄弟的動靜驚醒,也連忙爬起來往方丈跑。


    見到方丈的情形,曹繼武嚇了一大跳,連忙抱住佟君蘭:“蘭兒你要幹什麽?”


    佟君蘭將頭埋進了曹繼武懷裏,放聲大哭起來。此時二金和沈婷婷也趕到了,他們對佟君蘭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


    金月生忙問禪池:“師叔,這是怎麽迴事?”


    普空當年在遼東的一切,禪池全知道,於是將當年破襲鎮江城的戰鬥,詳細地說給了三兄弟。金日樂甚是奇怪:“師父還有這檔子事?我怎麽從來都沒聽過。”


    “大師兄,你聽過沒有?”


    曹繼武搖頭,金日樂又看向金月生,金月生也搖頭。


    佟養真作為遼東副總兵,竟然暗通金國,背叛明國。當時陳敬之抓了佟養真一家,其中有個嬰孩,依大明法令,他本可以活下來的。但恰逢崇禎即位不久,他要殺一儆百,於是不顧反對,將繈褓中的嬰孩,也給殺了。


    陳敬之十分後悔,這事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決定離開遼東的主要原因。九華山上,隻有渡葉和禪池知道外,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


    三兄弟終於明白了,曹繼武問佟君蘭:“蘭兒,你害不害怕?”


    佟君蘭隻顧哭泣,曹繼武抱緊了佟君蘭:“蘭兒,迴答我。”


    佟君蘭哽咽道:“怕什麽!”


    曹繼武聞言,抱起了佟君蘭,挪到了普空麵前,對她說道:“蘭兒,扭頭看看師父。”


    佟君蘭果真扭過頭來。金月生輕輕摘下了普空的麵具。三道刀痕肉外翻,鼻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嘴角豁開一個大口。佟君蘭立即停止了哭泣,嚇得尖叫起來,將頭緊緊地埋進曹繼武懷裏,嚇得直哆嗦。


    沈婷婷見狀,也小心翼翼地過去,大聲尖叫起來,就近撲進了金月生懷裏,顫抖起來。


    曹繼武將佟君蘭抱到一邊,給金日樂使個眼色,金日樂會意,將普空的袈裟輕輕退了下來。


    “蘭兒,你再看看師父身上。”


    普空的麵容恐怖,佟君蘭剛才幾乎被嚇傻了過去,此時哪裏還敢抬頭。曹繼武將佟君蘭的頭捧起,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眼含溫情,柔聲道:“他是我師父,不會害你的!”


    普空背上的傷痕,盤根錯節,筋肉外翻,猶如幹裂的田地,到處都是溝痕。佟君蘭嚇得又將頭埋進了曹繼武懷裏。金日樂幫普空披上了袈裟。


    曹繼武給二金使了眼色,帶著佟君蘭出去了,沈婷婷見狀,也緊緊地跟了過去。


    二金陪著普空和禪池,睡在了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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