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一路打打鬧鬧,不大一會兒,就來到了總兵衙門門前。


    白勇早在門口等候多時,見了三兄弟一人拿了個撥浪鼓,感到極為好笑。


    三兄弟隨白勇進了屋。王輔臣埋怨道:“你們三個,怎麽去了那麽久?”


    “王大哥休怪,和金氏父子多說了幾句話。”曹繼武腰間插了撥浪鼓,接著拿出龍井春,放在王輔臣麵前,“這是金氏父子,送給大哥的一點心意。”


    王輔臣納悶:“這是什麽東西?”


    金日樂道:“聽他們說,叫什麽孤山龍井春。”


    孤山龍井春?眾人一臉的疑惑。


    曹繼武解釋道:“龍井以杭州西湖孤山所產為最,而孤山所產,以春茶為最。孤山就那麽大一點地方,而春天茶樹抽芽,也就那麽幾天。所以此茶出產很少,價格堪比黃金!”


    眾人聞言大驚,紛紛打開錦包,一睹真容。


    王輔臣歎息道:“難得金氏父子一片誠意,隻是這茶乃賢達高雅之人所用。咱老王一個粗人,喝這麽好的茶,好像不大搭調!”


    “大哥說哪裏話!”曹繼武笑了,“這安慶城當年住過周公瑾。大哥不如也放一放大氣磅礴,來他個風流倜儻?”


    眾人一聽大聲叫好,連連附和。


    王輔臣哈哈大笑,抓起一把茶葉,往酒碗裏一塞,就這麽著,來了個大氣磅礴。眾人哈哈大笑,你一碗我一碗,大喝起來。大家一直飲到日沉西山,皆大醉不醒。


    ……


    第二天,日上三竿,金日樂睡得正香,卻被曹繼武拍醒了,自然是一通抱怨。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曹繼武急催促二金起床。


    那腳步聲原來是庫杜,他是來找金月生的。早上來了一幫黃皮欽差,要抓圖敏。庫杜是跑來送信的。


    三兄弟聽了消息大驚,鞋都沒顧得穿,就飛奔而去。


    正黃旗軍營,戒備森嚴。然而主將圖敏,卻頭戴枷鎖,腳穿鐐銬,望著自己的軍營,淚流滿麵。金月生悲從心來,放聲大哭。


    那些黃皮欽差見金月生要上前,連忙橫刀攔在圖敏前麵。


    曹繼武和金日樂哥倆,急忙一把抱住了金月生。


    一頭戴花翎帽,身穿黃馬褂的軍官喝道:“你們是什麽人?膽敢擅闖!”


    圖敏忙央求道:“洞明將軍,他們是我的朋友,隻是與我道別,別無他意,將軍休怪!”


    原來領頭的叫洞明,鑲白旗的。


    曹繼武急忙問道:“圖敏所犯何罪?”


    洞明有些遲疑,但還是開口了:“他父親江南鄉試舞弊,皇上下令,拘捕所有家人,嚴查不怠。”


    金月生大聲叫道:“不可能,血口噴人!”


    金日樂也大聲嚷嚷:“他老爹又不在江南,怎麽舞弊了?是哪個狗頭……”


    “大膽,竟敢藐視皇上!”


    欽差衛士喝斷金日樂,紛紛舉刀上前。


    圖敏急忙求情:“洞明將軍,他們不懂規矩,求你饒過他們吧。”


    洞明遲疑一下,歎道:“看在你我兄弟份上,我不再追究。”


    眾欽差聞言,紛紛後退。


    圖敏又哀求道:“我想和他們單獨說幾句話。”


    “這……”


    洞明極為難,圖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洞明不忍,揮手讓手下退開:“有話快說,君命難違!”


    金月生撲倒圖敏懷中痛哭。


    少頃,圖敏小聲勸道:“好弟弟,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家如今是傾巢之危,你以後萬不可露出你的真實身份,以免咱們家斷後。”


    “我不信爹會舞弊!”


    金月生悲痛欲絕,圖敏無奈道:“我也不信,爹一定是被小人詆毀。”


    金日樂很是疑惑:“那皇帝沒道理抓你們全家啊?”


    圖敏小聲歎道:“皇權無父子,努爾哈赤弑子殺弟,也沒什麽正當理由。何況我們這些,被視為奴才的人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曹繼武憤憤不平。


    時間緊迫,身為階下囚的圖敏,沒時間敘情,央求曹繼武道:“曹兄弟,我弟弟就交給你了,求你一定把他照顧好!”


    “大哥放心,我們不但同門,而且已結拜為兄弟。繼武定當全力保護他!”


    “大哥,還有我呢!”金日樂也湊上前來。


    “時候不早了。”


    洞明喝了一聲,圖敏用身子推開金月生,示意他快走。


    金月生大哭不舍,欽差侍衛強行把圖敏拉走。曹繼武和金日樂死命拉住金月生。


    忽然一欽差衛士對洞明小聲道:“圖敏有個弟弟,莫非是……”


    這欽差沒說完,拿眼來瞅金月生。


    兄弟倆的相貌太過相似,金日樂急忙伸出手臂,擋住了金月生的臉。


    曹繼武急中生智,對圖敏道:“大哥,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金日樂也隨道:“大哥,你放心去吧,皇上一定會查明真相,給咱們一個公道。”


    圖敏聽得曹繼武和金日樂的言語,會意的點了點頭。


    兩人都叫大哥,圖敏都點頭了,頓時把欽差給整暈了。


    圖敏有個弟弟,洞明其實是知道的。看此情形,他早已斷定,金月生就是圖敏那個多年未見的弟弟。但洞明與圖敏關係非常好,他來抓圖敏,也是純屬無奈。


    於是洞明趁著曹繼武和金日樂的話,對衛士道:“咱們旗人發型,乃金錢鼠尾。可這三個犢子,胡亂地拖了個大辮湊數,腦門不剃,鬢角不刮,分明就是南蠻。不要多心,趕快啟程,免得誤了時辰。”


    眾衛士見說,也不再懷疑。


    “洞明將軍且慢。”


    三兄弟正要走,背後忽然一聲大叫。原來是裕榮飛步而來。


    原來圖敏突然被抓,所有人都大驚。唯有金拐養傷沒來之外,大家紛紛趕來看究竟。祖澤誌等人,知道金月生身份。他們要是說出來,身為辦差官的洞明,就不得不把金月生也給抓起來。


    裕榮因為被三兄弟擊敗,憤憤不平,一心要找他們算賬。他叫住洞明,就是要告知金月生身份。


    曹繼武暗暗心驚,低聲提醒道:“備鏢!”


    金日樂猶豫了,低聲迴道:“這可是造反!”


    曹繼武低聲訓斥:“快備鏢,少給大爺囉嗦,關鍵時刻拉稀,要不要兄弟了!”


    金日樂不再猶豫,暗暗捉鏢。


    金月生愧疚:“師兄、師弟,我不忍心,你們為我白白送命。”


    曹繼武低聲喝道:“少廢話,什麽叫白白送命?至少也能拉個墊背的!”


    金日樂也低聲道:“既然有這等想法,當初何必結拜?師兄,快備鏢,咱們三鏢一條線,定能幹掉裕榮。腦殼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再來做兄弟!”


    金月生不再言語,也捉鏢在手。


    三兄弟準備待續,如果裕榮膽敢說出金月生的身份,三兄弟就會毫不客氣地下手。


    洞明本要快速離開,免生變故,但裕榮卻叫住了他。裕榮是甲弑營的,洞明他惹不得,隻得不情願地迴身。


    然而洞明並不問話,想看看裕榮到底要說什麽。


    裕榮剛要張嘴,祖澤誌忽然冷哼一聲,轉身而去。


    滿奇也看不慣裕榮的小肚雞腸,跟隨祖澤誌而去。


    裕榮要說什麽,福生也知道。他也明白,祖澤誌和滿奇不齒裕榮的落井下石。洞明和圖敏的關係,非同一般,他並不想為難圖敏。圖敏家族戰功赫赫,皇上不一定殺他們。萬一以後他們東山再起,自己也好不至於結下梁子。


    福生權衡利弊,也轉身離開。


    祖澤誌三人都離開了,裕榮一人晾在那裏,好生尷尬。


    此時剛剛趕到的王輔臣,見此情形,心中猜了個八九分明白,連忙上前打圓場:“洞明將軍,裕榮將軍是要提醒你,小心別跑了犯人。”


    洞明會意:“裕榮將軍想的周到,多謝費心,本將一定倍加小心!”


    王輔臣和洞明這麽一唱一和,把話語給封死了。如果裕榮再來開口,小人嘴臉盡顯,一圈人都會看不起他。但惡氣不出,裕榮心裏也堵得慌,他愣在了原地。


    “且慢!”


    洞明剛要走,洛洛忽然喊了一嗓子。


    洛洛並不知金月生的身份。但小竹村一役,洛洛被曹繼武打敗,在眾手下麵前出了醜。此時看見三兄弟全在這,洛洛早已氣塞於胸,見裕榮不開口,他忍不住跳了起來。


    洛洛指著三兄弟叫嚷道:“他們三個,在小竹村對抗本將,是反賊,豈能放過?”


    洞明哈哈大笑:“堂堂八旗大將,竟然打不過三個黃毛小子,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


    眾人聞言,皆哈哈大笑。


    洛洛麵紅耳赤,氣急敗壞,大聲叫道:“看剛才情形,他們和圖敏的關係,非同一般。你和圖敏有舊,莫要包庇他們!”


    洞明大怒,拔出刀來:“你在懷疑本將徇私枉法!”


    王輔臣也喝問洛洛:“你說他們是反賊,有何證據?本將乃一等侍衛,和他們喝了一夜的酒。你的意思,本將也在庇護反賊嗎?”


    王輔臣大眼一瞪,洛洛嚇出了一身冷汗。


    裕榮見狀,忙來打圓場:“洞明將軍、王將軍息怒。洛洛不是那個意思,息怒息怒!”


    洞明迴刀入鞘,衝洛洛喝道:“本將隻奉皇命,反賊不歸我管,別來煩我。再來胡攪蠻纏,治你個擾鬧皇命之罪!”


    洛洛本想借助欽差的威勢,除掉三兄弟,同時敲打王輔臣。然而洞明剛才一句話,直接把洛洛噎死了。


    惹了眾怒,呆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了。裕榮衝王輔臣和洞明點了點頭,拉起洛洛就走。


    洞明也向王輔臣告辭,王輔臣忙懇求道:“洞明將軍,我和圖敏共事一場,可否送他一碗酒?”


    一等侍衛王輔臣,洞明自然熟悉,於是點了一下頭。


    邵令之立即滿上了一碗酒,王輔臣親自遞於圖敏嘴邊。圖敏熱淚盈眶,一飲而盡。洞明等圖敏喝完,揮手示意,眾親衛立即拉走圖敏。


    金月生的哭聲撕心裂肺,曹繼武和金日樂抱住他死死不放。


    洞明走到王輔臣身邊,故意朝金月生抬了抬頭。王輔臣會意,點了點頭。洞明見狀,轉身而去。


    等洞明等人走遠了,王輔臣擺手示意曹繼武。曹繼武和金日樂攙著金月生急忙跟來。


    一行人到了總兵府,王輔臣帶三兄弟直入內廳。邵令之、白勇和蔡元三人把守門口。


    曹繼武疏了口氣:“好險!”


    王輔臣笑了:“你們準備造反了吧?”


    金日樂奇道:“你怎麽知道?”


    王輔臣微微一笑:“你們三個,左手全插在腰間,分明是在準備暗器。”


    金日樂釋然:“原來你一直在觀察我們。”


    王輔臣歎了口氣:“咱老王見過曹老弟的功夫,你們三個要是突然發難,以咱老王的本事,定是攔不住的!”


    曹繼武道:“讓王大哥擔心了。來此密談,是洞明的意思吧?”


    王輔臣奇道:“你怎麽知道?”


    “你和洞明一個抬頭,一個點頭。”


    “曹老弟,觀察入微,佩服!”


    “王大哥,你既然知道了師弟的身份,有什麽好的建議?”


    王輔臣仔細想了想,迴道:“洞明給咱老王的暗示,是要咱保護。但咱老王想來,以曹老弟之心思縝密,一定有所考慮。”


    曹繼武點頭:“我們和洛洛,以及金拐都有仇,安慶城對我們來說,並不安全。想必王大哥,也在為此事發愁吧?”


    王輔臣點了點頭。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王輔臣也和洛洛結了梁子。洛洛小人一個,一有機會,一定會拚命反咬。俗話說,牆倒眾人推,金月生家,突遭變故,旁人唯恐避之而不及。有金拐在,洛洛很快就會知道金月生的身份。所以躲在王輔臣這裏,金月生並不安全。


    曹繼武問道:“王大哥,以你對圖敏父子了解,此案是不是冤案?”


    王輔臣不假思索:“絕對是冤案。”


    “既然是這樣,我看不出一個月,案情就有眉目。我們隻需躲過三個月,便無大礙。”曹繼武話鋒一轉,“不過,此時我們決不能留在你這,必須得馬上離開。”


    王輔臣點頭:“你想好去處沒有?”


    “小竹村,那裏隱蔽,少有人去。八旗軍剛在那吃了大虧,那是他們的傷心之地,唯恐避之而不及。”


    王輔臣想了想,點了點頭:“那裏的確很安全,有機會大哥幫你們掃除外圍的土匪,免得他們進去騷擾。事不宜遲,你們快走。一有消息,大哥會派人通知你們。”


    此時蔡元忽然進來稟報:“將軍,金拐來了。”


    “來的好快!”


    王輔臣吃了一驚,從懷裏掏出十兩銀子來,遞給曹繼武,“跟蔡元從後門走,順便買幾雙鞋子。”


    金日樂笑了:“大哥忘了,我們還贏了你一百五十兩呢。”


    王輔臣頓時想起來了,指了指金日樂的鼻子:“你這鬼頭,到處撈好處!”


    金日樂嘿嘿一笑,王輔臣一把塞了銀子:“那是官鑄大錠,拿出來太紮眼,容易被人起疑!”


    三兄弟於是向王輔臣告辭。


    金拐有可能堵住了前後門,蔡元於是領著三兄弟,翻牆溜出了總兵府。


    三兄弟買了三雙新鞋,一路徑出東城門,悄悄朝小竹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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