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眾匪還沒見到八旗軍的人影,就被兩片黃布給嚇跑了。李文勇身為頭領,竟然被楝棗子給打了。如果這事傳出去,一定會成為江湖上的笑柄。


    李文勇越想越覺的窩囊,忽然吆喝眾人別跑了。


    這幫匪眾大部分人,當年也曾和八旗軍交過手,所以對八旗軍,還是有些了解的。


    聽李文勇吆喝了一嗓子,路一條忽然覺得不大對勁,疑惑道:“八旗軍可是四條腿的,跑了半天,怎麽沒看見一個韃子追來?”


    南壯強也迴過神來,附和道:“對啊,這韃子從來就不往廟裏鑽,今日怎麽突然就反常了呢?”


    李文勇想到了兩麵黃龍大旗,一拍大腿:“老子忽然想起來了,那兩麵旗子好像褪了色,根本不像韃子打仗的旗子。”


    他這麽一說,路一條頓時醒悟過來,跺腳驚叫道:“那是韃子的身份旗子,咱們被那幫禿賊葫蘆了!”


    眾匪紛紛明白了過來,吆吆喝喝,群情激奮,要求重新打迴萬年寺。


    征戰多年的將軍,堂堂一條男子漢,竟然在此處陰溝裏翻船,李文勇氣炸了肺,刀尖一指,眾匪發聲喊,拔腳就往山上衝殺。


    大雄寶殿上空,一隻正方黃龍大旗,一隻短方三角鑲紅邊黃龍旗,兩麵氆氌大旗,迎風飄揚。李文勇抬頭一看,果然是身份旗幟。


    確定上了當,眾匪氣急敗壞,發了瘋似的爬牆進攻。


    然而,眾匪的腦袋剛露出牆頭,就被楝棗子接連擊中腦袋。


    一眾小嘍囉,紛紛跌落下來,哇哇慘叫。李文勇頓時火冒三丈,縱身一躍,要親做先鋒,殺入寺廟。


    張三杆腦瓜子轉得快些,有點謀略,急忙拉住了李文勇,勸道:“這身份旗幟,聽說有頭有臉的韃子才有,頭兒還是小心為妙!”


    身份旗幟,代表的是身份地位,因此隻有滿洲貴族才會擁有。既然是身份旗子,其主人的身份,也是極為尊貴。既然如此,這廟裏可能藏著護衛高手,看來這趟買賣,不是什麽好路子。


    經張三杆提醒,李文勇醒悟過來,心中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本來即將到手的買賣,卻兩片黃布截胡了,路一條咽不下這口氣,慫恿李文勇道:“都是一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也沒見他韃子多長了一隻眼睛來,怕他個球!”


    南壯強也附和道:“煮熟的鴨子卻飛了,咱們竟然被兩片黃蟲破布嚇著了,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立足?”


    經二人一挑撥,李文勇的火氣,又被燎了起來。他立即組織人手,準備圓木,撞開大門。


    “吱呀”——


    廟門忽然開了,眾匪用力過猛,收腳不住,跌了一堆狗啃泥,被撞門樁砸傷了七八個。


    後續的小嘍囉發聲喊,剛邁過門檻,突然一團黑點唿嘯而來。


    別看楝棗子不大一點,但中間的棗核比較堅硬,外麵的青肉也比較堅實,屬於軟中帶硬的主。


    三把楝棗子被三兄弟齊發力,像冰蛋子一樣,砸向眾匪。眾匪躲閃不及,被砸的哇哇直叫,紛紛抱頭鼠竄。


    一看見楝棗子,李文勇頓時蹦了起來,抄起鬼頭刀,就砍三兄弟。


    麵前是三個頑童,他們竟然有如此精妙的手法,必有高人指點,張三杆覺得可疑,一把拉住了李文勇:“頭兒,這廟裏古怪!”


    李文勇不大耐煩:“什麽古怪?”


    張三杆指著大門道:“咱們有這麽多弟兄,就這麽三個小屁孩,怎麽敢敞開大門呢?”


    李文勇頓時醒悟過來:是啊,這廟裏必有高手。要不然,三個小崽子,怎麽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金日樂見李文勇猶豫,伸手指著他的鼻子,一臉的皮相,稚氣滿滿地嚷嚷道:“你個癟犢子玩意兒,掂把菜刀唬誰呢?快來給三爺磕個響頭,饒你一條小命!”


    這小家夥如此毫無忌諱的大聲戲謔,把李文勇氣得七竅生煙。


    一看是三個頑童,路一條和南壯強以為好欺負,想顯擺顯擺能耐。於是二人趕到李文勇之前,搶先一步登場。


    金月生擺了個唯我獨尊的姿勢,用手一指二人,同樣滿臉稚氣地裝模作樣:“慢來,慢來,快快報上名來,二爺不打無名小卒!”


    這小子乳臭未幹,痞性學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一見金月生的架勢,南壯強直接被逗樂了,於是拄刀而立,指了指自己:“老子是你們二爺南壯強。”


    接著這家夥又指了指身邊的大漢“這是你們三爺爺路一條。”


    金日樂悄悄對金月生附耳道:“師兄,這是倆葫蘆蛋子。”


    “你怎麽知道?”


    “撞南牆的虎哨子,腦袋能不是漿糊?一條路走到底的夯貨,難道不是豬頭?”


    金月生忽然一臉神秘,點了點他的腦袋:“你有徒弟了!”


    “淨扯犢子!”金日樂不解道,“三爺徒弟在哪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金月生憋著一臉壞笑,指了指南壯強和路一條。


    金日樂反應過來,撇了撇嘴,一臉的無奈:“這年頭世道變了,好徒弟都和老二有一腿。黃鼠狼護崽子,一窩不如一窩,倒也不稀奇了!”


    金月生聞言,氣歪了鼻子,捶了金日樂一下:“常言道,最刁最滑是老三,所以這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自然會打洞!”


    ……


    二金嘀咕半天,咧著大嘴偷樂,嘲笑二人。


    路一條看出了些眉目,直接蹦起來了:“看爺爺怎麽教訓你們三個龜蛋,吃招!”


    發聲喊,路一條抄刀戳了過來。


    二金有意耍耍他,於是金月生衝著路一條一臉的不解:“我們是烏龜,那你們倆成什麽了?”


    這一句俏皮話,拋了個話題,直接把路一條給搞暈了。


    路一條舉著大刀,傻傻地看著南壯強:“是啊,咱們成什麽了?”


    他還真上趟了!


    南壯強提刀拍了拍腦殼,喃喃道:“和烏龜一般見識,那會是什麽?”


    這個路一條有把握,脫口而出:“王八!”


    “對!”南壯強恍然大悟,驚喜地叫道,“對對對,俗話說的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八最喜歡幹的事,就是找烏龜算賬!”


    二人大眼瞪小眼,路一條愣愣地叫道:“烏龜王八蛋,哪個好些?”


    南壯強撓了撓了頭,想了一下,嘟囔道:“烏龜喜歡縮腦殼,王八喜歡咬人,好像都不是什麽好鳥。”


    路一條聞言,疑惑地問道;“那你當烏龜,還是當王八?”


    南壯強聞言,伸出手指,掰扯了起來。


    三兄弟早笑破了肚皮,就連小嘍囉們也忍不住大笑。


    李文勇又急又氣又笑,拿石頭砸南壯強:“你們兩個瓠子頭,在扯什麽蛋,還不快上!”


    (瓠(音護)子就是瓢葫蘆,瓠子頭和豬頭的意思差不多。找轍本意是找車轍,找路,引申為找借口、找路子、找轉折點)


    南壯強正在蒙圈,聽李文勇一吆喝,頓時找到轍了,指著路一條的鼻子笑道:“頭兒說了,你是瓠子頭!”


    “你才瓠子頭!”


    二人立即爭了起來。


    三兄弟樂得都蹦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路一條忽然迴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叫道:“咱們倆被小王八蛋給蒙了!”


    “你本就是王八蛋,怎麽能蒙自己呢?”


    南壯強疑惑地看著路一條。


    路一條氣得冒煙,照南壯強的屁股用力就是一腳:“快上!”


    南壯強毫無準備,一個趔趄,被踢趴在地,頓時大怒:“好你個王八羔子,竟敢踢老子腚錘!”


    路一條不再搭理他,提刀就劈金日樂。


    金日樂蹦跳著一直樂,眼見路一條奔了過來,暗中捉了一粒楝棗子:“大路一條你不走,偏要來過獨木橋。”


    話音剛落,金日樂信手一彈,楝棗子直奔路一條神闕穴。


    然而一旦認真起來,路一條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刀背一揚,直接將楝棗子給磕碎了。


    “好小子,玩真的!”


    這‘玩真的’一出口,金日樂腰一順,手一抖,一把楝棗子飛了出來。


    路一條瞪眼一看,一團黑點撲麵而來,急忙撥轉刀麵如風車,要將楝棗子扇飛。


    然而下盤突然失穩,身子一栽歪,刀轉不靈,路一條頓時被楝棗子雨砸了個正著,直接跌了個倒栽蔥。


    原來南壯強記恨剛才那一腳,一個靈蛇探路,俯身一腳,從背後點中了路一條的腿肚子。


    路一條哇哇直叫,大罵南壯強幺蛾子。


    見路一條躺在地上護疼,南壯強臉上樂開了花,照路一條的屁股就是一腳,終於找迴了便宜。


    三兄弟在一旁跳起來鼓掌起哄:“踢得好,踢得好,再來一腳!”


    沒有了路一條‘逗捧’,南壯強不上當了,頓時睜圓了怪眼:“大路朝天撞南牆,讓你們瞧瞧,咱二爺也有三隻眼!”


    “看招!”


    南壯強一聲喊,大力掄刀,照著中間的曹繼武,直接來了招力劈華山。


    三兄弟見他來的兇猛,紛紛迴撤,落位三才陣。


    力劈華山這一招,雖然勢大力沉,但施展之前必須高高舉刀,就在舉刀的這一瞬間,上中下三路全是空當。


    正是這轉瞬之間的巨大空當,被三兄弟抓住,三粒楝棗子立即奔向南壯強左肩井、膻中和右犢鼻三處大穴。


    肩井穴位於肩窩,膻中穴位於胸部正中,而犢鼻穴則位於膝蓋下方。


    三兄弟聯手一擊,左中右斜連一線,涵蓋上中下三路。三點尖嘯飛來,南壯強吃了一驚,見躲不過,急忙後撤。


    然而南壯強的迴撤,早在三兄弟的意料之中,曹繼武和金月生立即補上兩粒楝棗子。


    畢竟從軍多年,南壯強也是有兩把刷子,橫身斜縱,躲過了攻擊。


    正在南壯強得意之時,忽然鐮兒骨一疼,結結實實地跌了狗啃泥。


    原來趁曹繼武和金月生補攻之時,機靈鬼金日樂突然壓低重心,偷偷竄了出去,用南壯強的靈蛇探路,俯身點腳,踢中了南壯強的鐮兒骨。


    南壯強趴在地上,捂著小腿護疼,金日樂卻在一旁吐舌惡心。


    兩個弟兄不爭氣,李文勇氣急敗壞,提刀跳了上來。


    本來一個李文勇,已經夠三兄弟喝一壺的了,張三杆竟然也過來幫襯。三兄弟見勢不妙,急忙往廟裏撤。


    李文勇恨不得活吞了三兄弟,飛身追趕。


    “李文勇!”


    一聲洪亮而深沉的聲音傳來,周圍的空氣頓時鼓蕩起來,眾匪的耳朵,全被震蒙了。


    張三杆急忙拉住李文勇:“頭兒,角兒出來了!”


    然而看了半天,院子裏除了三個毛孩,眾匪沒發現一個和尚的影子。周圍空蕩蕩的,靜的可怕。


    南壯強突然想起了剛才的聲音,湊到李文勇跟前驚叫道:“頭兒,剛才好像是千裏傳音的神功!”


    路一條也叫道:“既然會這等神功,這個角兒一定很厲害!”


    張三杆建議李文勇道:“頭兒,看來這趟買賣咬手,還是撤吧!”


    “閉上你的鳥嘴!”李文勇很不高興,“連個照麵都沒打,就被嚇跑了,日後還怎麽在一帶混?”


    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三兄弟趁眾匪猶豫之機,抄起旗杆子砸了過來。


    路一條急忙拉起李文勇:“快走,這裏一定有鬼!”


    “不錯!”南壯強也推著李文勇的後背,“上次還亂糟糟的,怎麽這次就安靜了呢?一定有人指點,設了圈套要咱們鑽呢!”


    一眾小嘍囉也是擔心性命,發聲喊,一哄而散。


    三兄弟一路緊緊追趕。


    “迴來!”


    普空的聲音又遠遠傳來,三兄弟隻好迴了廟裏。


    ……


    望著渡葉和渡石安詳的麵容,曹繼武傷心欲絕,淚如雨下,委屈地叫道:“師父,為什麽不讓我報仇?”


    “你不應該活在仇恨當中。”


    普空蹲下來,摸了摸曹繼武的頭,耐心道:“他們殺了師公和師叔公,你去殺了他們,他們的親人在過來殺你,冤冤相報何時了?”


    見曹繼武不理解,普空幫他擦了擦眼淚,繼續道:“生死本是自然。而仇恨,則是人杜撰出來的情感,既然是杜撰出來的,在自然中,仇恨本就不存在的。既然是不存在,就是虛妄。你若執著於虛妄的情感,是師公和師叔公不願意看到的。”


    這麽高深的道理,以曹繼武現在的年齡,怎麽可能聽得懂?


    金日樂湊到曹繼武耳邊,小聲嘀咕道:“別聽鐵頭和尚胡謅,他在忽悠你呢!”


    普空何等耳力,立即揪了金日樂的衣領,伸出鐵指,照腦殼敲了兩下。金日樂“哇哇”護疼,連連告饒。


    禪池對師父和師叔的死,也是耿耿於懷,他也理解不了普空的一番高見,於是湊上來質問:“照師兄這麽說,人如果沒有感情,那與禽獸又有何區別?”


    普空一手攬住金日樂,一手捋了捋胡須,對禪池道:“人的感情有很多種,就拿仇恨來說吧,報仇的方式有很多種,其中最為激烈的方式,當屬戰爭。戰爭是一種有組織有目的的,大規模屠殺行為。在天地自然中,隻有人,才會幹這種事情。禽獸也有殺戮,但他們的目的,絕大多數情況下,是為了食物,而不是為了報仇。而且禽獸殺戮規模也很小,大多是一對一,最多的狼群,也不過百隻。所以,就兇狠、殘暴和血腥的程度來說,禽獸遠遠不如人。”


    這一番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震呆了。


    過了很久,曹繼武首先迴過神來,不解地問道:“師父,照你這麽說,那人為什麽還要弄出感情來?”


    眾人聞言,皆有同等疑問,眼睛立即齊刷刷地盯著普空。


    普空捋須整理了一下思路,對眾人道:“幾乎所有的情感,在天地自然中,都不存在。人之所以創造出情感,就是為了生活的豐富。而生活的基礎,就是自然,但自然有它自己的規律。這個規律是真實存在的,不會隨人的情感而改變。不存在既為虛,虛勢為陰,存在即為實,實勢為陽。執著陽實,略顯單調乏味。因為陰虛必須以陽實為基,所以執著陰虛是不可取的。所以虛實結合,陰陽互調,此乃人道之正常也!”


    這一番話太過高深,曹繼武搖晃著小腦袋,不甘心地叫道;“師父,徒兒聽不懂!”


    金日樂忽然從普空懷裏伸出腦袋,對曹繼武一臉皮相:“這不簡單,既然人不如禽獸,那幹脆做禽獸得了。”


    這話是對著曹繼武說的,但卻是順著普空的意思說的,所以金日樂這是在調侃師父。


    金日樂又在搗蛋,普空豈能不知?


    鐵拳照著腚錘子就打。金日樂護疼,急忙把曹繼武拉來墊背。


    師徒正鬧之時,戒律院主事輝光大師,忽然念了聲佛號,上前一步,對普空道:“大師剛才的一番話,雖然高深脫俗,貧僧甚為佩服,然卻非我佛門之論也!”


    普空點了點頭。


    輝光還要再說,但卻被德光拉去了。


    德光小聲對輝光道:“隻要是得道之人,佛道是沒有多大區分的。況且如今亂世,非強力之人,不可以主事。否則萬年寺,將毀在咱們手裏。”


    亂世之中,閉門是免不了禍的,隻有強力的住持引領大家,眾僧才有活路。


    經德光已提醒,輝光醒悟過來,於是對普空就任住持,不在反對。


    德光和輝光兩位高僧,在萬年寺德高望重,既然他們都不反對,眾僧也沒什麽意見。


    但當德光請普空就任時,普空竟然猶豫了起來。


    金日樂嘻嘻而笑:“師父頂著光頭,隻怕名不副實!”


    身在佛門,卻是一身玄功,金日樂又在揶揄普空。普空伸手又要揍他。這次金日樂機靈了,早溜了。


    禪池知道普空不願受約束,於是上前勸道:“師兄就任住持,隻管看護祖業,以防壞人。其他的事,師父生前,已經安排好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也隻有普空能夠守住萬年寺。


    聽了禪池的建議,普空隻好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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