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從空中墜落,跌宕摘星庵,緩緩而下,如絮如紗,順著澗水淌入穀中,落在青石上,四處飛濺,因此此處喚作流雲澗。


    此時的流雲澗,雲霧湧動,蒼鬆翠竹,青石白潭,紅花碧樹,澗水嘩嘩作響,泉眼汩汩而冒,畫眉黃鸝叫個不停,好一處人間仙境!


    青石潭邊一座茅廬,乃當年雲摩修行之處。自遼東歸來,普空常在此閉門靜修,因此茅廬並沒有荒廢。


    多了兩個頑童,多了兩張嘴,普空自然要有所準備,於是輕輕推開門,忙著收拾擺設屋內的物件。


    兩個調皮鬼,早被漂亮的蝴蝶給吸引去了,他們繞著林子,到處轉悠,玩得不亦樂乎。


    二金搬起石頭捉青蛙,玩得正在興頭上,卻被人從背後揪住後領提了起來。一隻虎紋小青蛙,趁機從金日樂手裏竄了。


    金日樂著急地大叫:“師父,師父,蛤蟆跑了!”


    “迴歸自然,理所當然。”


    普空倒提著兩個小家夥,直到青石潭邊,每人分了三支柳葉鏢。


    柳葉鏢長三寸,沒有開刃,形如柳葉,鏢身如銀閃耀,鏢尾拖著一條青絲穗。這是普空專門為小繼武準備的。因為小繼武暫時跟了渡葉,普空順手給了兩個小家夥。


    金月生不解:“師父,給我們鐵片做什麽?”


    普空沒有說話,從腰間拔出一支鏢,照著鏢靶,手腕輕輕一抖,正中靶心。


    二金齊聲歡唿叫好。


    普空讓二人學著做。第一次接觸柳葉鏢,自然十分好奇,然而二人扔了半天,全部脫靶。普空於是耐心教二人發鏢手法。


    金日樂一鏢竟然扔進了青石潭裏,頓時泄了氣,嘟囔道;“師父,這不好玩!”


    普空耐心地教導:“等你學會,自然就好玩了。”


    所謂會者不難,難者不會,武術看起來簡單,但要學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謂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一招一式,都要反複練習才能掌握,期間不乏枯燥,這就需要極強的耐性。


    然而兩個小屁孩,能有什麽耐性?


    老是打不中,金月生沒了興趣,一臉沮喪:“師父,你一個人爽快,我倆卻來充場子。你們聖人說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咱玩其他的吧?”


    話音剛落,小屁股就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金月生立即捂住屁股,再也不敢吱聲。


    金日樂也是老大沒興趣,但金月生剛剛挨了揍,他乖巧了,跑到鏢靶,拔出普空的柳葉鏢,迴頭就嚷嚷:“師父不老實,故意要留一手。你瞧,為什麽你的長,我們的短?”


    普空的柳葉鏢,長七寸,兩邊開刃,對小孩的小手來說,分量重且危險。所以普空專門為小繼武打造了趁手的小鏢。小繼武比金月生大一歲,金月生比金日樂大半年。三兄弟都還是小孩,所以小繼武的鏢,二金也趁手。


    金日樂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找轍,不是在計較鏢長鏢短的問題。普空這麽大人了,難道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金日樂的小屁股也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頓時嘴巴撅的老高:“怎麽不見大師兄扔這破玩意?”


    這小子的理由一道一道的,沒完沒了!再揍一下,他保準會哭。耍賴皮哭鬧,小孩慣用的伎倆,如果你去哄,那正中下懷,如果黑臉嚇唬,不符合普空逍遙灑脫的脾性。


    所以普空思緒閃了一下,順話道:“他在跟著師叔公學醫。”


    “學醫?”


    二金愣頭愣腦,一臉疑惑。


    “學醫比這個難多了。”普空歎了口氣,喃喃道,“不過醫術是為了救人,而我這個,卻是為了殺人。”


    金月生叫道:“殺人比救人簡單,這個我知道。”


    普空聞言,瞪了一眼:“我這柳葉鏢,是為了防身用的,不是讓你們隨便殺人的!”


    雖然帶著麵具,看不見真麵目,但普空大眼一瞪,眼光犀利,猶如一尊惡神,二金頓時不敢再說話。適當的嚴厲奏效了,於是普空趁熱打鐵,不在隨和,語氣生硬,耐心地教導。二金不敢再糊球麻差,很快就掌握了手法要領。


    ……


    一連數月,盡管有師父嚴格的督促和適當的引導,但練武的日子,仍然異常的枯燥。二金的小屁股,不知挨了多少下。


    這日,九華山下起了小雪,天氣漸漸寒冷,吃的也不夠了。吃飯穿衣,人生必不可少的事情,普空要外出,臨行之前,叮囑二金苦練。


    各位朋友想想,兩個調皮搗蛋的家夥,師父不在身邊,能會老實嗎?


    所以普空前腳剛走,兩個小家夥就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了流雲澗。


    人性向來自由灑脫,沒有了束縛,兩個小家夥自然樂瘋了。女真小孩常有的摔跤遊戲,二人重新溫習了起來。


    金月生忽然摸到了金日樂腰間的丫丫葫蘆撥浪鼓,二人頓時想起了小繼武。這個從沒謀麵的大師兄,到底在幹什麽呢?二金十分的好奇,於是悄悄溜進了萬年寺。


    道醫董奉為人治病,不取分文,隻要求病人手植一株杏。數十年後,董奉茅廬之後,數十萬株杏蔚然成林,人們便以杏林在望,比喻醫術高明,從此醫家,也多自稱杏林中人。


    渡石一生懸壺濟世,對前人董奉極為景仰,於是將自己的藥房,稱之為杏望齋。


    萬年寺香火旺盛,香客到處都是。杏望齋的位置,很容易被二金打聽到了。兩個小家夥順著牆根,鑽進迴廊,偷偷溜了過來。


    金日樂忽然捂著鼻子嘟囔道:“這是什麽鬼地方?味道怎麽這麽難聞?”


    濃濃的藥味順著涼風,夾著雪花,強行塞入二金的小鼻孔,兩個小家夥實在受不了,轉身跑開。


    金日樂兩手撫著胸口,大口地喘氣:“我寧可呆在茅廁裏,也不願躲在這種鬼地方!”


    “太難聞了!臭屎也比這個強,大師兄什麽鼻子,他真會在這種鬼地方?”


    ……


    二金嘟囔了半天,實在受不了藥味,轉身就要離開。金月生忽然想起了小繼武,於是拉住金日樂道:“咱們不去看大師兄了?”


    金日樂聞言,頓時樂了:“對,咱們去瞧瞧,大師兄聞著臭屎,到底是什麽表情!”


    二金頓時又來了興致,揉了幹草團,塞了鼻孔,悄悄往杏望齋方向靠了過去。


    此時小繼武,一手捂著藥臼,一手緊握藥杵,正在賣力地搗藥。天氣轉寒,渡葉下山行醫去了,禪池早課還沒有迴來。一個人的日子,異常的枯燥,小繼武猛然一抬頭,忽然發現窗戶外麵,伸出了兩個小腦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猛然間見了小孩的小繼武,自然大喜過望,急忙扔了藥杵,興奮地跑了出來。


    院中全是空蕩蕩的,雪花不少,就是沒有一個人影。原來二金早溜了。


    雪地上有痕跡,但那是渡石出去的腳印。小繼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悻悻地迴了屋。


    這邊塞著鼻孔,實在難受,金日樂忍不住摳出幹草團,頓時一股濃濃的藥味竄入了肺腑,小家夥差點沒吐出來。


    過了一會兒,金日樂緩過氣來,嘟囔道:“大師兄腦殼被驢踢了?怎麽呆在這種鬼地方?”


    二金受不了藥味,想要離開,可是也想看看大師兄。行百裏者半九十,到了門前又迴去了,不是白跑一趟嗎?兩個小家夥,於是貼著迴廊側邊,又躡手躡腳地迴來了。


    嗖——


    哎呦——


    小繼武捂著腦殼護疼,一顆圓圓的小雪球折落在桌子上,滴溜溜地亂轉,分明是人團出來的。院中仍然一個人影也沒有,小繼武盡管不甘心,也不得不悻悻地迴屋。


    嗖——


    啪嗒——


    這下不疼,是一顆羅漢果。拳頭大小幹薄的硬果,落在青磚地麵上,跌了個粉碎。


    竟然拿藥不當迴事,小繼武生氣了:“哪個王八蛋,快出來!”


    嘩——


    一把望月砂,從背後砸了過來。這下小繼武眼疾手快,一把將一個要躲藏的小家夥揪了出來,輪開小拳頭就要打。


    “大師兄,是我!”


    “誰是你大師兄?”


    “師父說你是大師兄,讓我們來找你。”


    “哪個師父?”


    “就是帶著鐵麵具的大頭和尚。”


    普空又收了兩個小徒弟,小繼武也有所耳聞。既然是自家人,這拳頭自然就下不去了,小繼武拳頭伸進懷裏,接著咬牙切齒發了狠,輕輕往金日樂嘴裏塞了一粒豆:“還有個家夥,藏哪了?”


    話音剛落,金月生的小腦袋,從桌子下麵露了出來,衝小繼武做了鬼臉,樣子極為萌逗。小繼武又好氣又好笑。


    金月生正在得意,嘴裏突然也被塞了一粒豆。他正要吐出來,但覺得豆子很甜,於是嚼了嚼,結果越嚼越香。


    大師兄果然是大師兄!二金歡喜異常,纏著小繼武要吃的。


    小繼武指著地上的望月砂:“把它們都撿起來,就給你們吃。”


    金月生一臉的不情願:“這是兔兒粑粑!”


    羅漢果殼碎了,但裏麵的肉還能用。小繼武一邊收拾果肉,一邊指著地上散亂不堪的顆粒道:“這個叫望月砂,能治眼疾!”


    “淨扯犢子!”金日樂撇著小嘴嚷嚷,“明明是兔兒粑粑,忽悠誰呢?”


    小繼武又從懷裏掏出一粒烏黑鋥亮的小豆,引逗二金:“這個叫逍遙豆,誰把望月砂撿起來,就給誰吃。”


    逍遙豆的香味,頓時勾起了二金的饞蟲,於是兩個小家夥乖乖地爬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將地上的望月砂撿了幹幹淨淨。小繼武見二人聽話,一人送了一粒逍遙豆。


    這逍遙豆,圓滾滾的,烏光鋥亮,金日樂忽然又瞥見了望月砂,頓時擔心地叫嚷:“這個不是粑粑?”


    “胡說八道!”小繼武敲了他的小腦袋,“這是師叔祖用玉簪花汁浸香豆,混合杉霜炮製出來的,你手裏這一粒,差不多要耗費一個時辰呢!”


    既然不是粑粑,二金自然大喜,將逍遙豆塞進了嘴裏,連讚好吃。


    一顆逍遙豆哪裏夠吃?二金纏著小繼武繼續要豆吃,小繼武趁機讓他們幫忙搗藥。有了逍遙豆的誘惑,二金自然很賣力氣。


    小繼武老是在搗一種草,金月生好奇地問道:“師兄,那是什麽鬼東西?用得著這麽費心嗎?”


    “劉寄奴。”曹繼武迴道,“近來山下多有傷亡,這種藥急需,所以師叔祖讓我多弄些。”


    劉寄奴,怎麽這麽下賤?金日樂頓時嚷嚷道:“幹巴巴的一堆草,夠可憐的了,你怎麽還要作賤它?”


    宋武帝劉煜出世不久,母親就去世了,由其姨母養大,稱之為寄奴。


    有一天上山砍材,遇見一條蛇,劉寄奴揮刀而起,蛇負傷逃去。劉寄奴不死心,第二天入山繼續尋蛇,發現有兩個青衣童子在搗藥,說是能治傷的奇藥。劉寄奴突然現身,青衣童子嚇得掉頭就跑。由於逃跑的匆忙,地上散落不少奇怪的草。劉寄奴追不上童子,於是把草撿了迴去。


    後來從軍打仗,軍中將士每每受傷,劉寄奴就將神草搗碎,敷在傷口上。這草效果果然奇佳,將士們紛紛稱奇,詢問神草名字,劉寄奴卻支支吾吾不說,於是將士們便將這種神奇的草,稱為劉寄奴。


    劉寄奴出身下賤,白手起家,傳奇故事很多,小繼武講的滔滔不絕,二金嘖嘖稱奇。


    二金受不了濃重的藥味,後來逍遙豆發完了。沒有了誘惑,二金便沒了興致,丟下藥臼藥杵就想跑。小繼武於是拿出山楂丸哄二金。


    山楂丸是用山楂、神曲、麥芽和蜂蜜炮製而成,酸甜適中,非常可口。二金饞的口水直流,於是又乖乖地被小繼武忽悠著搗藥。但山楂丸畢竟是藥,吃多了燒胃,於是小繼武又拿出跳跳糖。


    小繼武懷裏,總能掏出稀奇古怪又好吃的玩意,二金嘴饞,自然留下來幫忙。自此之後,二金時常趁普空外出之機,偷偷跑來和小繼武玩耍。三兄弟雖然暫時學藝不同,但師出同門,小孩子天性,自然處的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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