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瞪大眼睛,好像在看一個有理說不清的瘋子。


    “好,很好!你馬上找一個強過奧達隆的人給我,讓那個人打勝仗給我看看啊!我比誰都不情願承認,但是事實上就是沒有那樣一個人存在!你竟然還要問為什麽?”


    “陛下搞錯了一件事,帶來勝利的,不是奧達隆,是國王的軍隊。國王的將士,為國王而戰,戰場的指揮官,充其量是代行國王的權威,如此而已。”


    可以看得出,這一套說法立即改變了國王的態度,他的雙眼放出奇異的光芒,胸膛不知不覺挺起,裏頭填著滿滿的驕傲。


    陰沈的微笑悄悄爬上德拉夏諾瓦的嘴角,今天是大展口舌的好日子,身為政敵的柯爾公爵不在場,他將暢所欲言,徹底影響國王。


    “隻在奧達隆的指揮下才能獲勝的軍隊,米盧斯並不需要!我們需要的是真正且唯一,隻針對國王的忠誠。我要諫請陛下,務必當心注意,一個無人能取代的將軍,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他做出戲劇性的停頓,眼望國王,那張臉的表情正在變化,如他所願地添上緊張感。


    “說下去啊!”國王催促。


    “許多人都有一個錯誤的觀念,認為失去奧達隆,等於軍隊失去作用,所以拚命討好他、留住他。但是我們究竟要一支危險的軍隊做什麽?在血緣上,奧達隆並不是個米盧斯人,聽說他昔日遭受過許多不平等的待遇,我們憑什麽相信,他在功成名就的今天,心裏沒有報復的念頭?又憑什麽認為,他會熱愛一個……並不怎麽愛他的國家呢?”


    “陛下請不要忘記,他曾當麵冒犯過您!雖然情節輕微,卻是這一類的細微末節,顯示出一個人的真心,他沒有將您放在眼裏。”


    國王的臉孔扭曲成一種畸形詭異的模樣。他是一個會記恨的人,常有人勸諫他,身為領袖,不可以惦念著小仇小怨,他在理智上能夠認同,情緒上卻永遠是一大弱點。尤其登上王座,看待事物的想法與眼光跟著改變,一點點的失禮,他可以視心情解讀為忠誠心的不足。


    國王的動搖與猶豫,早在德拉夏諾瓦的意料之中。相較於蘭瑟,陷害一個大將軍,當然困難很多。


    “請您設想幾個可能的結果,首先,奧達隆不一定會死。遭遇到伏擊,隻要拋下三殿下,以他個人的能力,或許能存活下來。”


    最好是不要存活,必須想想如何避免……


    “萬一他真的生還歸來,就必須承擔任務失敗,害死三殿下的責任。死罪獲得赦免,那是國王陛下的恩德,就算追奪他的爵位,拔他的將軍階,順便降安傑路希殿下為庶民,難道不是極為寬大的處置嗎?我不知道他除了感恩,還能有什麽異議?”


    “喔,這倒不錯!”國王大大稱讚他。可以減低威脅,又不流鮮血,是最佳途徑。


    “第二個情況,他沒逃迴來,失蹤了,或者說生死不明。屆時不妨以通敵害死三殿下為罪名,連家人一併處決!……而所謂的家人,就隻有那一位殿下了。”


    激進的主張這迴嚇到了國王,他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處決安傑路希?”


    “安傑路希殿下是聲望極高的王位繼承人之一,您不是很討厭他嗎?”


    “他、他和蘭瑟不同,他很受百姓的歡迎和喜愛!”


    “是啊,比陛下更受歡迎和喜愛。”


    一擊正中紅心,國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德拉夏諾瓦卻還沒說完:“米盧斯的貴族社會發展得太久,已經形成一層一層礙事的蛛網,緊緊裹住國王的權威,這些古老的包袱,巨大的絆腳石,我想我們可以藉此機會整頓一番。”


    “這兩件事怎麽牽扯得上關係?”


    “奧達隆的護送任務失敗,害死了三殿下,這麽大的錯誤,當然要深入追究原因!是誰隨隨便便讓血統上的外人爬到這麽高的地位呢?”


    國王呆愕地看著他,不懂他在說什麽,德拉夏諾瓦隻好挑明:“我說的是尤金佛利德林,他的舉薦與支持,造就了今日的奧達隆,如果他一點責任也沒有,未免太不公平。”


    “不,不行!不要把腦筋動到尤金身上,這太離譜了!”


    “不是要陛下對付他本人!”他強壓著煩躁,怒氣隱隱升起。


    每次都是同樣的情況,他總是在佛利德林家族的議題上碰壁!幸好尤金不在國內,他得趁早防範這個隱伏的威脅。


    “隻需撤去幾個分支,收迴部分的財產和領地,昭示您身為主君的威權!”


    “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國王搖手又搖頭,逃避著說:“不要一次拿那麽多事煩我!先處理奧達隆的問題,其他都不要說了!”


    德拉夏諾瓦皺著眉頭,國王完全沒發現他的不滿意,即使發現,大概也不會在乎。


    “你聽好,必須通知寇蘭的人,要他們派出更多的人手,奧達隆不是好應付的對手。我絕對不容許失敗,也絕不和這件事情扯上任何關係,你懂嗎?”


    第53章


    遠離陰謀詭計的另一頭,沒有人知道有這麽一個醜惡的陷阱存在,被挑選參與護送任務的每個人都在忙碌著。奧達隆的臨時加入,大幅增加了眾人的信心,他接手整個計畫,在最後的五天,一點細節都不放過地進行修正工作。


    忙碌是可想而知的,奧達隆每天匆忙出門,很晚才返家,加上刻意的迴避,他和安傑路希沒有交談沒有接觸沒有正眼相看。


    一半的原因,是他沒有拿定主意,該怎麽處理與安傑路希的關係?目前也不是思考這件事的好時機,採取逃避的態度是情非得已。另一半原因,是他會分心,每當他看見、甚至僅僅是想起安傑路希時。


    不幸的是,他發現蘭瑟殿下也有類似的效果,而且這個效果將在啟程後維持至少一個月,盡管他自認能以公事公辦的嚴謹態度應對,心情依舊複雜。


    同樣紛亂的情緒也在安傑路希的身上,對於這一趟旅程,他不知道自己是期待還是懼怕?


    奧達隆不在,蘭瑟也不在,他一定會很寂寞。但是現況也不怎麽美妙,他們彼此沒有交流,是另一種寂寞。奧達隆很忙碌,說過要迴來之後再談,他忍耐著不打擾對方時,就會希望他們盡快啟程盡快迴來,讓懸著的一顆心,早一天放下來。


    白天的大多數時間,安傑路希都在王宮陪伴蘭瑟,待到傍晚左右迴家。夜晚,他習慣蜷在大廳的長椅上,伴著溫暖的爐火,等候奧達隆。


    通常,他會在很晚很晚的時候,聽見大門口傳來老執事迎接主人的聲音,他就趕緊從長椅中起來,在奧達隆發現他之前離開大廳,迴到房間。


    房門在一開始隻是虛掩,他待在房中聽得非常仔細——走廊的腳步聲、隔壁房間的開門聲、關門聲。確認了自己和奧達隆隻有一牆之隔,再把自己的房門關好,安心睡覺。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然後到了出發前夜。


    這一天的晚上比前幾天更冷一點,奧達隆迴來的時間格外晚,安傑路希裹著一條厚毛毯,縮在長椅上不斷打嗬欠。


    馬上就迴來了……馬上就迴來了……腦裏隻剩下這句話在打轉,壁爐中跳舞的火焰,則是他當晚最後的印象。


    然後他作了一個難得的好夢,奧達隆在夢裏來到他的身邊,伸手撫摸他的長髮,輕輕抱起他。他被想念的溫暖包圍著,還有他喜歡的氣息。


    不知道奧達隆要抱著他去哪裏?可惜不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奧達隆就把他放下來,然後停留在他身邊很久很久,離開前,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在額頭……


    安傑路希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室內是昏暗的,壁爐的火焰跟睡著前的印象不太一樣。他努力睜開仍舊貪睡的雙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寢室的大床上,不是大廳的長椅,但是他不記得從大廳長椅爬上床的經過。


    茫茫然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到吵醒他的聲音來源,是敲門的聲音。


    “……什……什麽事?”他揚聲問,接著聽見巴羅的聲音在門外,提醒他護送隊伍即將啟程。


    他完全清醒了!立刻跳下床,抓起大衣,匆匆趕往後門。


    按照預定,蘭瑟會在破曉之前被送過來,和護送隊在這裏會合。整個任務的時間日期和路線都是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因此不直接從王宮出發,以避人耳目。


    安傑路希抵達時,天空是灰暗的,靠近花園的後門聚集著約三十騎人馬,都穿著便服,披起遮蓋頭臉的連帽大鬥蓬,在安靜中忙碌著。


    除了負責安全的護衛,還有照顧蘭瑟身體的軍醫及兩名貼身侍從跟著,軍醫乘馬,侍從則是一個在馬車座,一個在車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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