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不易長劍立刻橫在二人中間。它劍身細窄,散發凜冽之光,隱約可見一層寒霜,實在是絕世好劍。


    那女子頭一歪,讚嘆道:“公子的劍好漂亮,奴家好喜歡,可能送給奴家把玩一番?”


    說完,竟是伸手來奪!


    蘇錦沒有弄清她的目的絕不傷人,立刻往迴一收,險些劃傷自己。叫做巧思的女子不依不饒,掌心軟綿綿地拍過來,另一隻手徑直拔出了腰間的娥眉刺,蘇錦暗道不好,繞著廂房中桌子走了一圈,立時便要往門外跑。


    他一味避讓,對方卻愈演愈烈,掌法纏綿,娥眉刺銳利,二者剛柔並濟地攻了過來。


    蘇錦被逼無奈,隻得迴身擋住。長劍與娥眉刺碰在一處,還不容他撤劍,娥眉刺輕巧地掉轉個頭,復又朝他而來,蘇錦來不及動作,隻得側身讓開這一擊。


    巧思的內功不算上乘,但招式身法卻非常黏人,離不開周身兩尺。蘇錦被她纏得團團轉,一時之間解不開。


    他此前交手過的人即便不太出名,至少一招一式有套路遵循,破解起來遊刃有餘。這女子雖弱,功法卻極其詭異,蘇錦不曾見過,也並未聽說,追得無比狼狽,不易在他手中使不出十之一二的威力。


    廂房中空間狹窄,陳設又多,蘇錦心念一動即刻騰身踩上桌案。他發起狠來從不顧忌對方是男是女,是敵是友,隻知道劍不能往迴,此刻淩空往下,直直地刺向巧思的天靈蓋!


    對方避閃不及,娥眉刺當頭格擋,腰一塌堪堪躲過致命一擊。如此兇險時刻,女子竟還能笑道:“公子可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蘇錦冷哼一聲,旁人美與醜、胖與瘦在他眼裏皆是一樣,無非五官四肢,哪來其他分別。說他不懂,倒也不錯。


    便是那淩空一刺有了成效,蘇錦靈光乍現。


    他占據高處,往後一翻猛地掀開了桌案,茶盞瓷盤碎了一地的動靜起碼能引來樓下小二或是警醒旁邊的唐青崖。緊接著一劍破空,帶起了風聲。不等那女子反應,蘇錦手腕微動,又是一式“寸輝”。


    巧思掌心似有真氣,掌風帶動,生生地扭轉了劍尖方向。隻是她這一下強弩之末,方才要走,腳下卻被蘇錦一絆,站不穩之時,不易挽了個劍花,即刻由下至上半月狀地朝她削來,娥眉刺猝不及防地被震開!


    原來蘇錦福至心靈,以他在這半月內反覆觀摩劍譜,毫無演練的情況下,居然越過中間,直接使出淩霄第三式——攬月。


    這一式格外淩厲,速度雖然不快,但卻籠罩對手中路與下路,叫人幾乎無法躲閃。


    但他到底劍下留了情,巧思錯身避過,險些摔倒。一個打滾爬起後,即刻朝門口衝去,見那外麵便是柵欄可以逃脫,心中一喜。剛要躍出,立刻被什麽物事勾住了後心,活生生地拖了迴來——


    蘇錦喜道:“唐青崖!”


    青衣之人抽空迴道:“還不謝我!”手肘往後撤退,帶動掌心一條金屬軟鏈同樣拉扯,徑直將已經躍至欄杆邊的女子拉進廂房。


    樓下店小二被他們這一番動靜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遑論再有動作了。


    巧思猝不及防,重心整個兒被唐青崖一手掌控,狠狠地跌倒在廂房地上,哪裏有方才身輕如燕、進退有度的模樣?她毫無儀態地摔在地上,探手朝後心一撫,竟是摸到一隻冰涼的金屬爪子,愕然之下,長劍已經橫在了頸間。


    蘇錦道:“你這是什麽神奇暗器?”


    唐青崖吊著一端給他看:“我自己做的,兩端皆有一隻可活動可拆卸的鐵爪。本是用來抓取遠處物體,沒想到抓人也有奇效——誒,這位姑娘是誰啊?半夜你倆在房內大打出手,說出去可不大好聽。”


    他話說得意味不明,而語氣表情無一不猥瑣,蘇錦本是聽不懂的,被他一逗,奇蹟般地領會了精神,剎那間羞得耳根一片緋紅。


    蘇錦:“我、我……你……你不要亂說話!”


    唐青崖見好就收道:“那不說了。姑娘,入夜了地上涼,不如起來就坐?”


    被不易挑著的巧思冷哼一聲:“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


    她一言話畢,心一橫,竟直直地朝那劍刃撞了去。被唐青崖眼疾手快地扯住,立刻封了這貞潔烈女的穴道,將她抓到瓷杯瓷盤碎了一地的桌案邊坐下,自己搬了個圓鼓凳,在旁邊安頓了,低頭撓了撓手腕。


    蘇錦見他事不關己的樣,暗嘆一口氣,問道:“巧思姑娘,你深夜前來,又起殺心——桃花塢便是這樣待客的麽?”


    那女子被封了穴道動彈不得,半晌後終是收起冷淡的表情,竟還能巧笑嫣然道:“那要看公子你是為何而來?一心想著取我們大當家的性命,我會留你麽?”


    蘇錦還未搭話,在一旁撓手腕的唐青崖忽然“啊”了一聲,搶白道:“你叫巧思?豈不是黑雀的貼身使女?我倒聽聞那年黑雀於你恩威參半,如今她叫你來送死,你半分怨念也無,果然算條忠心耿耿的狗了。”


    巧思聞言,再也繃不住那輕笑的神情,厲聲道:“大當家待我如何,豈容你多嘴!”


    唐青崖朝自己手腕上一片紅痕吹了口氣,漫不經心道:“自是不需要我多嘴呀……可這人是誰、為何而來,你從未弄清便貿然前來,殺錯了人,或是直接殺了人倒還好,萬一是個絕世高手,你白白送死——為了個害了自己全家的人,值得麽?”


    他話音剛落,巧思一張妝容精緻的臉上已是毫無血色的蒼白。


    作者有話要說:  死斷袖 咦→v→


    ☆、第十四章


    唐青崖這人實在很有本事,他揣著明白裝糊塗時一板一眼,唱空城計依舊有模有樣,叫人探不出虛實。


    短短幾句話,巧思被他唬住不敢輕舉妄動,卻仍嘴硬,睥睨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要套出什麽秘辛,恕我不能奉陪了。”


    唐青崖聞言卻是笑了,他把玩著桌上尚且完好的一個瓷杯,道:“不需從你身上套出秘辛。桃花塢那點醃臢事,稍作打聽,早就一清二楚了。我知道得不少呢,比如當年你家是如何被一把大火燒幹淨,又是如何獨留你一人被杜若撿了迴去……她分明早就知曉,卻還裝作不知情,到底是愚忠還是工於心計呢。”


    巧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聽到之前尚要掙紮,最後半句說完,她竟生生地遏製住了自己的怒火,眼中立時一片激憤。


    蘇錦皺眉道:“杜若又是誰?”


    唐青崖道:“就是你那仇人,教唆武林人士殺上會稽的黑雀,桃花塢大當家的芳名——這名字大約是有十餘年沒人叫了。”


    廂房內難得沉默,蘇錦不知該不該開口,巧思則是驚愕萬分,仿佛被這個消息剜去了舌頭。唐青崖嘆了口氣,在蘇錦頭上拍了一掌:“什麽都不懂,真不知道拿你怎麽辦。”


    蘇錦疑惑道:“這話從何說起啊?”


    唐青崖道:“實在放心不下你這小子孤身去桃花塢。眼下這位巧思姑娘殺上門來,杜若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行蹤,搞不好連你身上有什麽寶貝都一清二楚……我勉為其難再陪你趟一次渾水。還不快點謝我。”


    他實屬玩鬧,哪知蘇錦竟真的端正道:“多謝。”


    正襟危坐起來就沒意思了,唐青崖揮揮手,繼續將注意力轉移迴巧思身上,露出個匪夷所思的微笑:“做個交易吧。你替我做一件事——放心,不讓你背叛你那主子——事成之後我把你放了,如若不肯,隻好請姑娘上路了。”


    蘇錦想起此前這人在臨安小院中連挖兩顆眼珠的血腥場麵,心有餘悸地扭過頭。


    唐青崖好整以暇,隻等巧思的迴應,在這靜默中,他忽然對蘇錦道:


    “對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杜若以前的行徑?舉個例子吧,當年這位姑娘家中和美,甚是圓滿,豈知一夜之間燃了一把大火,把她父母和幼弟都燒死了……隔日她迴到家中,就隻有一片焦土。杜若那時出現,宛如天女下凡,將她收養——後來啊,江湖上都傳聞,那把火就是杜若放的。”


    被這故事吸引,蘇錦顧不得巧思,問道:“她這是為何?”


    “你問我,我問誰去?”唐青崖把那茶盞放了,撥弄袖口內側一枚銀針,“她很會籠絡人心,甚至不擇手段。而後就算巧思她們要反抗卻又如何,杜若畢竟對她們有恩,況且放火這事隻有傳言,並非證據確鑿。”


    蘇錦若有所思,倒是旁邊的巧思猛然道:“夠了!”


    唐青崖立刻洗耳恭聽:“姑娘想好了?我不欺負美人,有的是手段痛快地送你上路——”


    巧思道:“我同你合作。你想做什麽?”


    “不難,我要你帶我進桃花塢,趕在壽辰之前。”唐青崖笑道,轉向蘇錦,“……你看,這便是杜若手段的弱處。被她‘救’了的人,往往知道了真相便心懷芥蒂,不再像以前那般任由她說一不二了。”


    巧思並不反駁他後半段,冷冷道:“這位公子想混進桃花塢,怕是沒那麽容易吧?桃花塢的男人不多,大當家數得很清楚,平白多出一個人,立刻便會起疑。”


    唐青崖大笑:“這有何難?”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什麽物事,旋即快如閃電地探手捏住巧思的下巴,將那東西塞進她嘴裏。手指微動,巧思毫無反抗之力,就這麽吞了下去。


    她大驚,扼住自己的喉嚨道:“你給我吃了什麽!”


    唐青崖道:“追影堂秘藥。七天之內毫無中毒反應,之後便開始散失內力,十五日不服解藥,便會手腳麻痹,直到動彈不得——我想杜若應該不會留廢人。”


    巧思一雙眼中湧上淚來:“你好狠毒!”


    用下作手段逼得合作毫無反悔餘地,事成之後還有可能直接棄若敝履,屆時杜若對她如何,完全就與這人無關了。


    唐青崖麵上仍掛著笑:“巧思姑娘,這不是狠毒,我做事向來留一手。”


    蘇錦見巧思哭得淚水漣漣,封住穴道動彈不得,順著麵頰往下淌,心下不忍道:“你別著急,他會給你解藥的——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唐青崖奇怪地看了蘇錦一眼,對方的側臉實在浩然正氣,若不是這人隱藏著“事成之後”的暗語,唐青崖差點要敵我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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