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道:“花滿樓,你再多叫我幾句好不好?”


    好不好。這不像是在詢問花滿樓,像是最殘忍的告別。你再多喊喊我,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喊他了。


    花滿樓有些懊惱,桃花堡的地窖裏還藏著上百壇的美酒。他的古琴一直放在百花樓裏,蒙上了一層灰。他還想在元宵節的時候,請陸小鳳來江南賞燈。


    今年,他們還沒有去孟河看花燈。


    花滿樓道:“不好。”


    陸小鳳笑得更開心了,他道:“花滿樓,你是不是生氣了。”


    花滿樓道:“沒有。”


    陸小鳳道:“那你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陸小鳳根本沒有等花滿樓迴答,兩隻手立刻摟緊了花滿樓的脖子,那雙手如千年雪山上的雪一樣冰冷,當碰到花滿樓的脖頸時,花滿樓忍不住抖了抖。


    好冷,冷得像沒有生命。


    花滿樓道:“陸小鳳,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會陪著你。”


    陸小鳳道:“好啊。”


    陸小鳳隻想大笑,但他不能,一笑,他的五髒六腑就止不住的疼。他覺得這樣很好,他的七童本來就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不應該為任何一個人的離去而感傷。如果陸小鳳要走,他不會告訴花滿樓,因為花滿樓知道,他是天涯的浪子,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如果陸小鳳要來,那麽花滿樓一定會為他備上一壺酒,無論颳風或者下雨,陸小鳳都會來。


    花滿樓笑道:“陸小鳳,我想我以後也不會太喜歡喝酒了。”


    陸小鳳輕笑,問道:“那花公子在桃花堡裏藏的酒該怎麽辦?如果是花滿樓一個人,一定是喝不完的。”


    花滿樓道:“那我就把那些就放到百花樓去,隻要是入了小樓的人,我就請他喝一壇酒。”


    陸小鳳道:“好啊。如果下輩子我能投胎做一隻鳥,那我一定要做一隻江南的鳥,每日飛到花兄的小樓去,立在花枝上,聞聞樓裏的花香和酒香。”


    花滿樓道:“我的樓太小,容不下鳳凰。”


    陸小鳳道:“可是我一定要飛進去,花兄要趕我走嗎?”


    花滿樓道:“我不會趕你走。”


    花滿樓進來那一刻,陸小鳳隻想,如果能抱抱花滿樓就好了。可是現在,他好像更難過了,隻能抱抱花滿樓怎麽足夠呢?他還想要更多,想要很多很多。


    陸小鳳道:“花滿樓,我想親親你,好不好。”


    好,還是不好?


    陸小鳳並沒有直接這樣做,他不敢,花滿樓是他心尖上多出的一塊肉,如果要把這塊肉除掉,他會很痛的。他要等,等花滿樓說好。他覺得自己可笑,什麽時候這麽正人君子過?


    好,不好,陸小鳳一直在讓花滿樓做選擇。這是一條線,越過這條線,他和陸小鳳就不再是朋友。如果陸小鳳隻是心血來潮,那麽他們不光不是朋友,連其他關係都不迴再有。如果陸小鳳是認真的,那麽他們關係就不僅僅隻是朋友。


    但,他們似乎不會再有以後了,花滿樓不想和陸小鳳道別。


    花滿樓道:“可以。”


    陸小鳳覺得自己忍了夠久了,他根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這麽多年,他終於可以正視自己的心,他喜歡花滿樓,喜歡的都快要死了。


    可是花滿樓永遠都是那麽安靜,無論陸小鳳的身邊出現過多少美艷不可方物的嬌俏女子,花滿樓都能平靜的和他說笑。


    陸小鳳曾無數次欣喜於小樓裏的一盞燈,花滿樓知道他要來,所以為他留了一盞燈。


    現在這個人在眼前,對陸小鳳說“可以”。


    陸小鳳輕輕地用雙手撫摸上他的臉,一點一點的貼上去,這個人的肌膚,這個人的唇,溫暖而柔軟,仿佛花間的蜜,隻要一口就甜到心坎裏了。


    吻到臉頰時,陸小鳳停住了,那裏是濕涼的。


    那是花滿樓的淚。


    花滿樓道:“陸小鳳,每年我都會帶上一壺酒去看你的。”


    陸小鳳無時無刻不在想,他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花滿樓居然會為他流淚。


    陸小鳳道:“好啊。”


    他的心本來是忐忑的,他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想過了無數種花滿樓會拒絕的場景。如果花滿樓說“不好”,那他就一直死死抱著花滿樓,到他累了或者花滿樓推開他。


    但是花滿樓說“可以”,花滿樓竟然說“可以”,陸小鳳想,既然可以,那就不能怪他不君子了。


    陸小鳳柔聲道:“花滿樓,你想不想……”


    花滿樓推開他,道:“不想。”


    ☆、孟河燈會


    七月初七,有微風。


    這一天,江南處處都擠滿了人。


    每年的七夕,吉祥客棧都是第一個住滿客的。


    特別是到了七夕這天,你就是拿一萬兩齣來,小跑堂的阿祥也是要告訴你:“爺,店裏真的沒有空房了。”


    張子鴻拿出劍,架在阿祥脖子上,厲聲道:“天字一號房呢?”


    阿祥道:“被……被包下來了。”


    張子鴻道:“誰敢包下我的房間!”


    阿祥指了指身後,道:“爺,您問問身後的那位大爺就知道了。”


    張子鴻迴頭,阿祥立刻乘機溜了。


    張無念抱著一把劍,靜靜看著他。


    阿祥躲進角落,偷偷用汗巾擦汗,今天一早他剛經歷了被劍架著脖子的情景,張無念的殺氣顯然要更可怕,阿祥迫不得已應承下來。


    張無念道:“迴家。”


    張子鴻道:“不迴。”


    也許張子鴻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張無念,但張子鴻知道,他也不希望張無念死。


    嚴不救生平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人懷疑他的醫術。


    陸小鳳剛喝下一碗藥,苦到連他都有些想哭,他道:“野郎中,你的藥到底行不行。”


    嚴不救道:“我隻說了試試,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你死了也好,世上少了一個禍害。”


    陸小鳳嘆氣,道:“唉,我要是死了,世上該有多少姑娘要為我傷心了。”


    嚴不救冷哼了一聲,道:“難怪花滿樓不來,我看你遲早有一天要後悔自己長了這麽一張嘴。”


    陸小鳳笑道:“那也比老光棍要強啊。”


    嚴不救道:“那是我看不上別人。”


    陸小鳳道:“野郎中,你連一壺酒都不捨得給我,追姑娘的時候肯定也不捨得送禮物。”


    嚴不救道:“你要是想喝酒,花家肯定有許多好酒。”


    陸小鳳道:“難道你知道,我會不知道?”


    嚴不救氣憤道:“那你快走吧!”


    陸小鳳疑惑道:“我好了?”


    嚴不救道:“你好沒好,自己不知道?你去翻個牆翻個屋頂試試不就知道了。”


    每日的黃昏時分,花滿樓一定會在小樓裏打理他的花,可是今天花滿樓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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