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料到,那女人會這麽平靜。


    郗辰鬆了一口氣,陸明初眼裏似能夠射出寒芒,緊緊抿著嘴唇,如蛇蠍子一樣,緊緊注目著那一對男女。


    還有一個人,他在人群之中,盡管看不出陸明初那樣的緊迫,滾動的喉結,依舊說明了他很關注這一對男女的動向。


    沈修瑾漆黑的眼眸,緊張地盯著對麵的女人:


    “小童,”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此刻的他竟然人生中少有的緊張著:“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我隻是想要你留在我的身邊,但那時的你,卻對我防備太深,即使我說的一些話,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但你卻會下意識的防備著。


    小童,我隻是希望你能夠呆在我的身邊,才會出此下策。我……是不得已為之。”


    女人聽著麵前男人的話,他說得很多,但她越聽,越絕望。


    這個人,這個人!


    她的手,悄然地放進了上衣口袋中,死死的捏住。


    就像是捏住自己僅有的尊嚴和……和一絲絲的期盼。


    錯了,她還是錯了。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對嗎?”女人平靜的仰起腦袋,問:“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就是一個局,什麽意大利受傷,什麽失憶,什麽心智下降,那些都是夥同醫生說的謊對嗎?


    你們都是演員,而觀眾,隻有我一個,對嗎?”


    她問的每一句話,都很平靜,從始至終,她的話語速度都平和緩慢,好像絲毫沒有動怒沒有氣惱,但是,連續幾個“對嗎”,仔細聽,依舊是泄露了她此刻內心的波動。


    她隻是,不太擅長表現出那樣的激動,再也不像青春年少時候的桀驁不馴,不服軟不服輸,想要把自己的內心,把自己的看法意見,把自己的感受,一股腦的宣泄出來,好像恨不得立刻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樣。


    不……她已經過了那樣的年紀。


    早就已經不再那樣的動輒就情緒激動得難以自製。


    “小童,我隻是希望你能夠像從年那樣,呆在我的身邊,就好了。”男人緊張地望著對麵的女人。


    “我不是故意騙你。你能夠原諒我嗎?”


    女人唇瓣微微翕動,揚起一抹淺笑:“我很亂,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再給你答複嗎?”


    她處理這件事情的方式,竟然是如此的平和。


    沈修瑾深深望著對麵那女人,漆黑的眸子裏是緊張叢生,幽深且深邃,一絲幽光閃過,他垂眸,適當地讓步:“我等你。”


    簡童彎唇一笑:“好。”抬頭一雙眼眸,衝著對麵那男人清淺的漾出了笑。


    轉身,便離去。


    所有知情的人,都在等著一場暴風驟雨。


    暴風驟雨不曾來臨,和風和煦地就這樣過去了。


    陸明初眼中的不甘,憤怒:“簡童,你難道就這麽走了?”


    女人道:“難為陸大少這麽處心積慮,我簡童何德何能,陸大少不會告訴我,這麽處心積慮,隻是為了要看我的笑話吧?”


    陸明初倏然住嘴,他是!他是想要看到當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這個女人還會否對姓沈的一往情深,當真相被戳穿時候,看她會不會為了曾經拒絕過他的決定後悔!


    俊美的麵龐,煞氣遍布。


    望著那道款款離去的背景……但,一切背後的手段,不惜和討人厭的蕭珩聯手,逼迫得沈修瑾不得不再裝癡賣傻,不得不站出來穩住大局,為的便是她在沈氏看到沈修瑾的那一刻!看到她後悔的那一刻!但……她就這麽打發了他?


    預料中的疾風驟雨不曾出現,她的失望和暴怒,被欺騙的恨,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像是平坦的湖麵,平和得不起一絲波瀾……就這樣嗎?


    他陸明初什麽時候,是這麽好打發的?


    人群中有一個人,再也忍不住站了出來:“簡童!他騙了你!從始至終,就對你沒有一句真話!你真的,就這麽簡單地原諒了這個人嗎!”


    前麵離去的女人,不得不停住了腳步,耳畔,是熟悉的聲音,過往的歲月裏,曾經,這個聲音,是她那段黑暗人生中,唯一的曙光,曾經,她一度以為,這個聲音,來自於天使。


    她頓住了腳步,緩緩轉身過去,直視那從人群中走出來的那個人……終於,還是說話了,她還以為,今天無論如何,這個人也不會站出來說一句話。


    如果是那樣,她便把心裏推測的那個想法,抹消掉。


    可惜,事不如人願


    女人淡目覷向了人群中那人身上:“今天早上,我往簡氏去之前,根本沒有想到過,會在沈氏集團,見到沈修瑾。”


    “那你怎麽……”那人急切地問,話未說完。


    女人那樣泰然自若地衝著那人群中走出來的男人笑了笑:


    “同樣的,我也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蕭先生您。”


    說罷,頭也不迴地離去。


    蕭珩呆滯地望著那道背影。


    她沒有直接地指責他,她卻給了他當頭棒喝……你蕭珩為什麽會在沈氏,你蕭珩為什麽這麽巧合地就在這裏了。


    陸明初處心積慮設計這一切,你蕭珩難道就沒有參與其中嗎?


    蕭珩苦笑……那女人,向來心裏跟明鏡一樣。


    便是他和她這樣的立場下,她也不得不讚歎一聲:還擊的漂亮!不過區區一句話,卻戳破了他最不堪的一麵,讓他內心的醜陋攤在人前。


    電梯門清晰地傳來一聲叮聲,許多雙眼睛注視那女人走了進去,門,無聲的關了。


    沈氏會議室的門口,卻真的被一股低氣壓充斥著。


    “滿意了嗎?”沈修瑾臉色冰冷,如鷹隼一般的眼眸,直射人群中的沈老爺子:“祖父,您滿意了嗎?”


    做這些,就是為了這一出好戲,現在,目的達到了,可滿意?


    郗辰站在沈修瑾的身後,同仇敵愾。


    陸明初早已經嫉妒的扭曲:“沒有人逼你裝瘋賣傻,沒有人逼你去欺騙簡童。你欺騙她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麽結果。


    造成現在這個狀況的,不是祖父,是你,沈修瑾!


    你又有什麽臉,來責怪老人家?”


    唰——


    沈修瑾猛然側首,眯眼危險地揚起下巴:“沈家的事情,輪得到你一個外人多嘴?”


    “我是外人?嗬嗬,你問問祖父,承不承認我是沈家人。倒是你,沈修瑾,對自己的親祖父下狠手,世人隻會說你沈修瑾不孝在先!”


    “這麽迫不及待地要進沈家,陸明初,你想要沈氏,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但……你還不夠格!”


    沈修瑾走到沈老爺子麵前:“祖父,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但您老了,老得腦子糊塗了。該退休就退休。


    以為趁著我不在,在沈氏裏麵做小動作,就可以重迴沈氏?”


    “你!”


    沈老爺子被氣的顫抖著手指,指著麵前的人:“你混蛋!”


    任由沈老爺子怒罵,沈修瑾狠厲地勾唇一笑,眼中一片冰涼,漠視,轉身而去:“郗辰,叫保全上來。”


    沈老爺子一驚,在沈修瑾身後怒喝:“怎麽?你還想要趕我老頭子走不成?!”


    “嗬~您多慮了,您啊,雖然手中沒有權了,但好歹是我沈修瑾的祖父。再怎麽,他們看在我的麵子上,也不敢趕您老離開公司。”


    說道此,驀然眼神一厲:“但我沈修瑾眼裏揉不得沙子,趁著我不在,背後小動作的,一並清掃出公司。”


    “你、你敢!”沈老爺子臉色慘白,那些可都是他的人手,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插在公司裏,如果被連根拔起,今後,誰還敢再為他做事?


    對於沈老爺子的色厲內荏,沈修瑾隻是冷笑著手插在褲袋裏離去。


    他是這座摩天大樓的帝王,誰要敢在他的眼皮子掉下搗亂,那隻有一個結果,那些動小動作的人,在動手之前,就要清楚明白,自己會有的後果。


    沈氏地下停車場


    沈老爺子突然揚手“啪——”的一掌甩在一旁的陸明初臉上,滿是溝壑的老臉鐵青一片,質問嗬責道:“誰叫你私自去把那女人帶來公司的!”沈老爺子怒目等著陸明初,竟然瞞著他把那女人帶到沈氏來!


    一旁,陸明初的臉,被一巴掌甩得撇到了一側,額發掉落幾率,在眼下形成陰影,地下車庫的燈光並不亮,明滅的光,不均勻地罩在他的身上,他的臉,隱沒在陰影中。


    安靜的停車場裏,突然一聲輕笑,陸明初拇指揩了一把唇角的血,把頭扭過來,漠然地盯著沈老爺子,沈老爺子被他這種怪誕的眼神盯著,渾身不太舒服起來。


    陸明初唇角詭異地揚了揚:“想要沈氏的是你吧,老爺子。”


    沈老爺子渾濁的眼眸瞬間縮了縮:“難道你就不想要?”他就不信,沈氏是一個龐然大物,誰不心動?


    “是~我承認,我想要沈氏。”陸明初光棍兒地攤了攤手:“這不是來認祖歸宗了嗎?”


    “既然你想要沈氏,就該乖乖地聽話,而不是自作主張!我讓你一點點侵入沈氏,一點點吞食他在沈氏的勢力。


    這樣一來,等到他發現的時候,想要再有所作為,也已經迴天無力。


    你呐?


    你私自聯係蕭家,和蕭珩聯手,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不會打草驚蛇?


    今天更是將那個女人帶到沈氏,徹底激怒了他。


    你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麽!還想不想要沈氏了!”


    陸明初的食指輕輕摩挲著受傷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痞笑,散漫的目光,瞬間犀利目視沈老爺子:


    “拿沈氏作誘餌?”


    陸明初話中不無諷刺:“驢子麵前掛胡蘿卜,它就會一直聽話地走。


    但你也要弄清楚,我陸明初,是不是那個讓人拿捏,乖乖聽話的驢子。一根胡蘿卜當餌,就能夠從此拿捏我?”


    修長的腿向前輕鬆地邁開兩步,轉身便已經站在沈老爺子麵前,與之麵對麵,沈老爺子老了,背便自然地弓了,陸明初垂眸,黑眸戲謔地落在沈老爺子微微抬起的老臉上,輕諷地說了一句:


    “難怪沈修瑾說您人老了。”


    “你!你這是什麽態度!”沈老爺子活了半輩子,年輕的時候,又是商界一匹黑馬,何時被人如此不加掩飾地揭穿,逼得他不得不去正視自己的老去的事實,“我不管你怎麽想的,但你想要沈氏,就必須過我這一關!


    我年紀是大了,但還沒呐!還輪不到你在我麵前放肆!”


    “是,我是想要沈氏,但您老可能不知道,”陸明初前一刻還帶笑的唇角,下一秒,無比蠻橫地往下一壓,眼中迸射出攝人心魄的冷芒:


    “沈氏,我可以慢慢等,慢慢籌劃。我才而立之年,我年輕著,我有的是時間,跟沈修瑾慢慢地耗,慢慢地打擂台。


    但簡童,我勢在必得!”


    言下之意是,簡童和沈氏,他更想要盡快得到的是簡童。


    沈老爺子自然也聽明白了,臉色刹那鐵青:“你!你!你們!”他氣得說話都哆嗦,麵色鐵青地目送這個前一天還在自己麵前有禮有節事必躬親的討好著自己的孫子離去,望著那瀟灑離去的背影,沈老爺子渾濁的眼球裏,火焰燃燒著:


    “你們!你們!你們一個個的都!”


    那個女人就那麽好?


    他沈家人,他兩個孫子,一個個地都著了道!


    那個妖女,那個禍害!


    當初、當初就不該留著這禍害!趁早除掉,就沒有今天自己兩個孫子都與自己反目了!


    姓簡的那個老混蛋……“老混蛋,你一手教養大的孫女,就是來算計我沈家的吧!如意算盤打的那麽早!”他就不信了,那個老混蛋,死都死了,還能夠作妖!


    ……


    簡童離開沈氏之後,沒有再去簡氏。


    她迴到了家中。


    也許是這些時日以來,透支身體的疲憊,也許是今天的“驚喜”。她很快歪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好似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裏的一切,那樣真實,又那樣荒誕。


    她夢到過世的爺爺,她夢到爺爺摸著她的腦袋說她聰明過人,爺爺在老宅的樹下打太極,她在一旁讀爺爺的商海筆記,她還夢到了她哥,她讀爺爺整理的自己一生的商海感悟,她哥在一旁和大黃追鬧,大黃是一條德國黑背,偏偏她哥給取名大黃,那時候他們還小,大黃還沒有老死。


    她似乎好像真的迴到那許多年前,夢裏的一切,太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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