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童看他苦著臉吃完那一碗麵條,就連湯汁偶讀一起喝下去了,還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她一眼,就那點小心思,還以為她猜不出來。


    緩緩站起身,簡童拿起桌上的碗筷。


    “童童,你別亂動。”


    “我去洗碗。”


    “不用童童洗,阿修洗。”說著就搶著要去洗碗。


    簡童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讓沈修瑾洗碗,真的不是一件好主意。但好在,這一次沒有弄得雞飛狗跳,至少,沒有水漫金山,也沒有狼藉一片。


    她轉身往盥洗室去,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流下,一遍一遍衝刷著她,她眼前很多混亂的畫麵。


    有爺爺還活著的時候,有她自信地黏著那人的畫麵,那時候的自己,年輕氣盛。總以為,她努力了,她夠優秀了,沈修瑾不喜歡她,還能夠喜歡誰。


    畫麵一轉,便是夏薇茗的屍體,冰冷冷的屍體,躺在她的麵前,還有那人如尖刀一般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刺穿她。


    她人生中除卻祭祖以外,第一次的下跪,那個雨夜,天,真的很冷,雨,真的很涼,心,還有期待。


    直到……


    猛地,打了一個哆嗦,睜開眼,蓮蓬頭噴灑下的水,滑過她的眼睛,眼睛便有些酸澀了起來。


    胡亂的抬手,擦著臉上的水,又胡亂的匆匆衝完澡,赤著腳走出去。


    哐啷~


    重重一聲響動,驚動了客廳裏的人。


    “童童,童童,你怎麽了!”那人人未到,聲音先傳了進來,“砰”的一聲,她來不及迴話,門便被一股怪力踹開。


    簡童扶著腰,呆滯了幾秒,突然臉色劇紅,手忙腳亂去找身邊能夠遮掩自己身體的東西,觸手可及處卻沒有任何可以遮掩的東西。


    隻能緊緊環住自己,赤紅著臉,氣急敗壞衝著門口那人吼:“誰叫你進來的!”


    “我、我……”


    那人還傻愣愣的呆在門口,看傻了眼前這一幕。


    簡童惱羞成怒:“還不趕快出去!”


    那人卻一臉堅定地看著她,振振有詞的說教:


    “童童明明摔倒了,阿修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夠丟下童童不管。煜行哥哥說,這叫見義勇為。”


    簡童此刻,算是把白煜行給恨上了,你白煜行還兼職當起來啟蒙老師?


    卻漲紅著臉:“沈修瑾,你趕緊給我出去!”她緊緊環抱著自己,又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瞪著門口那人,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她現在估計已經把那人千刀萬剮了。


    那人堅定地搖搖頭:“阿修不能這麽做。”


    一邊說著,一邊向著簡童走了過去。


    在簡童怒目相視下,那人已經走到她麵前。


    突然的身子一輕,再迴神的時候,那人已經一把將她抱住:“童童,不能著涼,阿修抱你去臥室。”


    她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對著這張臉,和這張臉上,天真單純的神情,她想要罵卻找不到詞。


    這人俊美無匹的臉上,她看了又看,卻看不到任何其他目的。那樣的單純,隻是想為她好。


    如此單純得磊落的神情下,她硬生生把嘴裏的話,咽了迴去。


    直到被安置在臥室的大床上,那人抓起被子,就把她緊緊裹住,隻露出了腦袋在外麵,電吹風的聲音輕輕響起:“每次洗完澡,沈二都是這麽幫阿修的,沈二說,濕著頭發睡覺,腦袋會疼的,阿修也幫童童吹頭發。”


    過去也有過的這一幕,她想起來這人也曾為她這樣吹過頭發,她下意識地避開:“我不需要。”


    簡童冷冷的說道。


    下一刻,整個人便不能夠動彈了,那人坐在她身後,雙手雙腳的箍住她,“童童,你別亂動啊,不吹頭發就睡覺,不是乖孩子,沈二說,要吹頭發才能夠睡覺,不能做壞孩子。”


    “童童,你怎麽又亂動了。”


    “哎呀,童童,馬上就好了。”


    “童童最乖了。”


    頭發吹幹,花費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的頭發又及腰的長,而她卻不老實的一直暗自和身後那人較勁,那人能夠順順利利把頭發吹幹,已經是十足難得的事情了。


    這將近十分鍾的時間裏,她躲,他的四肢就纏了上來,她想要罵,那人充耳不聞,時不時地叫上兩句。


    陸陸續續的,這吹頭發的過程中,身後那人時不時說著“童童這什麽童童那什麽”,簡童覺得腦仁兒又開始疼了,最終卻埋頭無聲歎息一聲。


    她不斷和自己說:別欺負小孩子。欺負小孩子算什麽。


    吹風機的聲音靜了下去,她唿出胸口一股濁氣,這艱難的過程總算是結束了。


    於是冷冷道:“沈修瑾,頭發吹也吹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若論力氣,男人的力氣天生勝過女人,何況她發著熱,手軟腳軟渾身都軟綿綿。


    和這人鬥力氣,那簡直就是白費力氣,她也算是想的清楚明白,最後還是讓著這人,把她一頭長發吹幹。


    又冷聲說:“你該迴到客廳睡覺去了。”言下之意,是說“你可以滾了嗎”。


    那人當真是個傻子,聽不出她話中的驅趕,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不行不行,醫生爺爺說,童童高燒,家屬要多注意和陪伴,發現晚了,就會很危險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她淡淡開口,掃了他一眼,即使一定要有個人陪伴,那人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卻絕不可能是他:“不然明天送你迴到你該迴的地方。”


    那人傻了傻,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錯,那雙狹長的鳳眼裏,一絲戾氣一閃即逝,她凝眸再看過去的時候,那人眼中除卻失望和小心翼翼,再沒有其他。


    她垂眸,心道……病糊塗了。


    “童童……就算你明天要把阿修送走,阿修今晚也要守在童童身邊。阿修答應過醫生爺爺,今晚要照顧好童童。”


    那人說著,突然負氣地下床穿鞋離開她的臥室。


    目送那道背影,簡童被他這一舉動弄得莫名不解。


    說著要守在她身邊,轉身他人卻走了?


    手掌,悄悄的在床單上,抓了抓。


    眼底,低沉的諷刺,一閃而過。


    許是她自己也沒有察覺,這一刻內心深處的不滿。


    “騙子。”她低聲,蒼白的唇瓣,無意識吐出兩個字……拿起睡衣穿上。


    臥室的房門,突然的打開,她抬眼去看,那人繃著一張俊美的臉,手裏抱著被子,去而複返。


    再次進到臥室的時候,一言不發地就把懷中抱著的被子,望她床榻邊的地板上一丟,自己沉默地整理起被子來。


    “你……做什麽?”她看得更加莫名不解,還是開口問道。


    臥室裏,那人用大聲的“哼”的一聲,就已經掀開了地板上鋪的被子,自己鑽了進去躺下,還故意背對著她。


    “誰允許你睡在這裏?”她惱,冷聲問。


    那人一開始不做聲,她看得五髒六腑氣息不順,硬著聲音喝道:“沈修瑾,出去睡。”


    那人還是一聲不吭背對著她,躺在她床前地上,那背影穩如泰山,看得她眼睛裏冒火氣,態度就越發不滿:


    “我說,不讓你睡在這裏,不聽話的話……”


    她話還沒說完。


    那人猛地從被子裏爬起上半身,扭頭對她大聲喊道:“你明天把我送走好了!我才不怕!反正你今晚別想趕我走!”


    不講道理!


    他還敢衝著她大小聲?


    簡童胸口起伏:“你衝我吼什麽?這裏是你家嗎?”她問完,瞬間清醒了,這裏還真是他的產業……但愧疚隻是一刹那,看著那人,心道:反正你也不記得。


    “童童要攆阿修走,阿修怕童童生病沒人照顧,阿修答應醫生爺爺的,童童不講道理!”


    他衝著她,大吼道。


    簡童愣住了……八歲的沈修瑾,第一次對她大吼大叫,從來都是對她撒嬌討好,小心翼翼說話,今天第一次,衝著她大吼。


    她突然變得沉默。低頭看了一眼床下的人,一股疲憊湧上來,也不知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沉默著,她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裏,不說話,不反駁,也不攆人走了,同樣,也背對著他躺下。


    一室安靜,安靜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也不知過去多久,臥房裏,隻亮著一盞微弱的床前燈。


    沒人說話,天色更夜,人們早已經都入了夢想。


    床突然一沉,簡童來不及開口,雙腳便被一團溫暖包裹。


    她陡然睜開眼,哪裏有一絲的睡意。


    望向床尾,那人雙膝跪著,那雙修長寬大的手掌,正將她的一雙腳,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擱在他的膝蓋上。


    這一幕入眼,一股血流,從腳底板直擊頭頂百會,心口一陣蕩漾和慌亂,伸腳就想躲開,那人的手,除卻寬大,卻還很有力,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反抗,那人抬起頭朝她看來,天真地笑,對她說:


    “童童,阿修幫你捂腳。”


    她繃著臉:“不用。”毫不留情的拒絕。


    那人卻不肯放手,掌心一下一下暖著她的腳丫子:“童童的腳好冷,以後阿修都幫童童捂腳好不好。”


    “不……”好……


    “所以童童明天就不要趕阿修走了,好不好?”那人聲音弱弱的提出請求,那眼神裏的生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她的心口,又被狠狠撞了一下,一咬牙,狠了狠心:


    “我不用你幫我捂腳,明天我讓郗辰來接你。”


    她不想再與這人有任何糾纏了,不是忘記了一切,就能夠成為另一個人的。這個世界上,誰又說得清。


    那人傻愣愣的一會兒,眼中露出失望,又紅了眼:“好,阿修聽童童的話,阿修明天和郗辰叔叔走。”


    “所以,放開手,我不需要你幫我捂腳。”


    那人卻搖搖頭,一雙手,更把她的一雙腳,捧在懷中:“還沒熱乎。”言下之意是,熱乎起來,他就放開。


    這一次,簡童沒有再與這人爭執。


    她的雙腳,在那雙大掌中,漸漸迴溫。


    她沒來記得說什麽,那人已經傻笑著放開她的腳:“暖了暖了。”天真的說著這話:“童童睡。明天醫生爺爺還來給童童吊點滴。”


    床尾忽地一輕,那人已經翻身下了床,徑自掀開床下地板上的被褥,躺了進去。


    這一夜,簡童睡得極好,從前因為腳冷,很難入睡,這一次,卻很快睡著。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總有一雙手,暖著她的腳。


    醒來的時候,床尾卻是空蕩蕩,扭頭看向床下,那人抱著被子縮成一團。


    她又搖搖頭……這夢,便有些真實,都怪這人自作主張。


    都怪這人,不按常理出牌。


    這人清醒著的時候,便讓人摸不透。


    這人如今不清醒了,卻更加讓人看不透了。


    可那單純幹淨的眼神,卻又騙不了人,是裝不出來的。


    人可以偽裝,但眼神,卻難以偽裝。


    九點,那人又做了白水煮麵,這一次,沒把糖當做鹽,麵是鹹的,可是鹽放少了,幾乎無味。


    九點半,她終於見到了那人嘴裏的醫生爺爺。


    “是您,王爺爺。”


    郗辰家裏的私人醫生,簡童從小就叫他王爺爺。


    “丫頭,你醒了。”老爺人很慈和,又給她檢查了身體。


    “比昨天好許多。丫頭恢複的不錯,看來那臭小子照顧的不錯。”說著“臭小子”,眼神卻落在一旁的沈修瑾身上。


    簡童不大自然地瞥開頭……他確實做得很好,這一點,她無法否定。


    即使她很不願意承認。


    王爺爺又給簡童打上點滴,簡童叫住了郗辰:“你們把他帶迴去。”


    郗辰不肯:“現在煜行和沈二他們幾個都遠在他國,而我這邊,已經忙翻了,你讓我把人放到哪裏去?


    沈修瑾不在,沈氏裏麵,又開始有了幺蛾子出頭。


    我畢竟隻是沈修瑾明麵上的代理人,不是沈修瑾本人,處理這沈氏的事情,已經讓我沒有閑暇餘力,再去多照顧一個‘孩子’。”


    郗辰在“孩子”兩個字上,重重的咬字,一雙桃花眼,滿含嚴肅地瞪著簡童,那意思,根本是在指責簡童……你連一個孩子都容忍不下嗎?


    這真是,欲加之罪。


    簡童臉上青白交加,這種當你的麵,卻含糊指責的話,裝作聽不懂,不是她的風格。


    “你再忍耐一下,等煜行迴來後,我們也不會把阿修交給你,誰敢保證,你不會虐待阿修?”


    瞧,這輕佻的話語,簡直就像是故意挑釁簡童一樣,她一氣,腦子抽了風:“待會兒王爺爺幫我拔了針頭,你趕緊滾。”


    一句“滾”忒不客氣,郗辰這次卻沒生氣,笑嗬嗬地手插著口袋,“行,過會兒我就滾,不用你趕。”便說著,嘴角揚起輕快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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