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住院觀察,直到沈修瑾的情況穩定後,才迴到了s市。


    但是……


    看著自己衣角上的那隻修長的手指,簡童此刻說不出什麽感受來。


    又看了看那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的眼神,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白煜行和郗辰,還有沈修瑾身邊從小跟隨的保鏢們。


    從沈二到沈十,絕不會泄露一絲一毫。


    白煜行和郗辰,自然更不會。


    但,這人真的變了。


    在意大利的時候還好,一旦迴到了s市區,難保不會被發現。


    一時半會兒,卻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來。


    白煜行比較理智,“現在隻能夠暫時讓阿修‘休假’。”


    郗辰沉重地點點頭:“目前隻能夠如此了,但願阿修的情況能夠在短期裏好轉。”


    雖說,話是這樣說的,但其他人心中都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能夠讓外界知道阿修的真實情況,”白煜行沉吟片刻:“別忘了,沈家還有一個陸明初。無論沈老爺子還是陸明初,都不是吃素的,絕不會放過這一次的機會。


    現階段,能夠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那就這樣定了,我記得,阿修在崇明島上,有個私家莊園。


    那個地方,地處郊區,人煙稀少,私密性極好。風景也不錯,是‘休假’的好地方。”


    確實,隻能夠如此。


    即使是簡童,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阿修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總要有人處理沈氏一切的事物。”


    這是新的問題。


    郗辰拍了一下手掌:“這好辦,讓阿修下一個臨時任命,你我本來就是阿修的死當,也算是阿修的左膀右臂,這時候站出來處理沈氏的事物,也不會惹人懷疑。這種事,從前也有過。”


    說著,看了一眼簡童。


    簡童摸摸鼻子,看她做什麽?


    “但這所有的計劃下,都需要你配合,‘沈夫人’。”


    郗辰嚴肅的說道,重重咬字了那三個字。


    簡童腦子裏此刻一團亂麻,胡亂的點點頭。


    她此刻還是很難以接受,突然就變成了這樣的情況。


    既然做下了決定,白煜行和郗辰著手一切。


    從意大利迴去s市之後,幾乎沒有多做耽擱,因著沈修瑾這一次在意大利的時間呆的有些久,沈老爺子那邊似乎有些察覺,在沈修瑾一迴到s市,就讓人去沈修瑾的莊園送口信:“老爺子想念少爺了,希望少爺能夠迴老宅一趟。”


    沈家莊園主樓的二樓上,樓梯扶手後,站著一個男人,冷著臉淡漠道:“迴去告訴老爺子,近期事忙,請他老人家好好在老宅頤養天年。”


    一樓老宅來的人,沒有得到好,仔細看了一眼扶梯後的男人,便識趣的離開了。


    人一走,那扶梯後,一臉淡漠的男人立刻變臉,轉身急切的要求表揚:


    “大姐姐,我做的好不好?”


    就在他的身後,簡童靜靜站著。


    “好……”她張了張嘴,就在剛才,她都差點以為,什麽失憶什麽忘記了一切,其實都是假的,都是他假裝的。


    那淡淡的冷意,涼薄的口吻,不是沈修瑾本人,誰又會有如此神似?


    可這想法不過瞬間,就被眼前這急切邀功討好的男人,親自打破。


    沈修瑾如果真的清醒,又怎麽會是輕易示弱的男人?


    這樣邀功討好的神情……簡童想象不出來,如果麵前的這個男人,當真清醒著,如何也做不出此刻的表情,此刻的神態吧。


    孤高的沈修瑾。


    清冷的沈修瑾。


    淡漠的沈修瑾。


    殘酷的沈修瑾。


    就是沒有可憐兮兮示弱討好邀功的沈修瑾。


    她也說不上來什麽。


    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內心裏,極力的忽視掉一絲絲的落寞和失望。


    “我做的不好嗎?”衣角上,又爬上那隻手來,簡童一怔,恍惚之間,迴過神來,剛剛神遊不知去了哪裏。


    “好。”


    那人雙眼又亮了起來,立即把腦袋遠遠伸了過來。


    “……做什麽?”看著麵前黑乎乎的腦勺子,簡童有些懵。


    “獎勵。煜行哥哥說,做得好,大姐姐會有獎勵。”那人猛地半揚起腦袋,露出小半張臉蛋,那俊美的容顏上,一雙烏黑的眼珠裏,完完全全都是渴望。


    “……”她張了張嘴,心裏又有一絲失望……真的?完全都不記得了嗎?


    “沒有獎勵嗎?”那人的眼神,幾乎都快哭了。


    簡童咬了咬嘴唇,“有,阿修做的很好。”她懷著說不出的心情,伸出手去,在麵前的黑腦勺上摸了摸。


    下一刻,肩膀一重,她愕然地看著順勢把腦袋枕在她肩膀上的男人,依稀看到那張側臉上,滿滿的滿足和高興。


    很純粹的高興。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這句話,堵在喉嚨口,終究,她沒有問出口。


    白煜行從身後走來:“都準備好了,送阿修走。”


    一輛車,從沈家宅院出來,上了高速,往崇明島去。


    一路無言,車在高速路上穩穩地開著,簡童側首,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沉沉睡過去的男人。


    她又想起從前,好的壞的,她坐牢前的,坐牢後的。


    她的記憶裏,這人占據了她生命的大半,每一個畫麵,都有這人的身影。


    但此刻,無論好的壞的,坐牢前的,坐牢後的,都隻有她一個人記得,而這她半生歲月裏都有著身影的這個人,他,不記得了。


    安靜地放置在腿上的手掌,已經不知不覺,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握得緊得幾乎在她自己的掌心裏,留下一個一個的月牙灣的指甲印。


    空氣裏突然沉悶了起來,她猛地把頭扭向窗外,看著飛快倒退的車外景象,心口裏一塊一塊的缺失。


    他,不記得了。


    那些愛恨,那些糾纏,那些痛苦,真的,隻變成了她自己一個人的。


    隱隱的,腿上緊握的拳頭,微微的顫抖著,似乎隱忍著什麽。


    車下了高速,便往郊區開去,越開越偏僻。


    拐入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道,兩邊樹木參天。


    又開了足足四十分鍾,才看見了不遠處有座隱在樹木間的房子。


    “到了。”


    幾人下車,那人睡得沉沉的,白煜行彎腰,把沈修瑾從簡童的肩膀上,輕輕拉開,和郗辰一起,一左一右,架著那人的肩膀,走進了莊園裏。


    郗辰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沈二沈三早一步抵達了這裏。


    此刻,這沉寂的莊園,終於有了人氣。


    安置好一切,又吩咐了沈二和沈三留下,照看好沈修瑾。


    簡童和白煜行,郗辰兩人,連夜趕迴s市。


    白煜行和郗辰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


    s市的沈氏,不能沒有人坐鎮,否則,必然引起懷疑。


    沈修瑾他,隻是“休假”了而已。


    簡童依舊還要顧及簡氏上下。


    不隻是簡氏,還有簡家。


    一切都很好。


    沈二來過電話,電話裏提及了那人在醒來之後,鬧著要他的大姐姐。


    他和沈三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那人給哄住了。


    至於怎麽哄的,便沒有細說。


    但那人果真被哄得不再鬧了,安安靜靜地呆在了崇明島上,那處安靜的莊園裏。


    簡童也忙得腳不離地。


    在她往意大利的期間,丁暖來找過她,薇薇安以她公務出差為由,把丁暖打發走了。


    但此刻,她迴來了,丁暖再一次來找她。


    “沈夫人,醫院裏已經來了電話,說配型結果已經出來了。”丁暖小心翼翼地說著:“我這等著你一起去醫院。”


    “你看,你出差了,我也不敢私自一個人去醫院,我們一起去醫院取報告,是什麽結果,我現在也不知道。”


    丁暖解釋著。


    簡童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打了內線電話:“薇薇安,準備一下車子。”


    她能夠抽出來的時間,並不多。


    等到他們到了醫院,才發現,簡夫人也在,簡陌白蒼白著臉,站在那裏。


    簡童遠遠看著,心,頓時豎了起來。


    簡陌白,消瘦了許多。


    她不著痕跡地瞥開視線,落在一旁的簡夫人身上:“簡夫人也來了。”


    “小童。”簡夫人的麵容蒼老了許多,眼角的溝壑,也明顯了。


    簡童視線環視一圈周圍,卻沒有看到最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怎麽?這麽重要的事情,簡先生不到場嗎?”


    簡振東,沒有來。


    關於他兩個親生兒子的事情,簡振東這個做父親的,惟獨他沒有在場。


    簡童眼底露出諷刺,一閃即逝地劃過。


    丁暖臉色有些尷尬:“振東他重感冒,在家休養,就沒有來了。”


    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話,一旁的簡夫人終於忍不住了:“振東振東,喊得這麽親密,還不是個勾引有婦之夫的浪貨。”


    丁暖瞬間麵色難看:“簡夫人,這是公眾場合!”她隱忍著,死死捏著拳頭。


    “公眾場合怎麽了?你們奸夫淫婦,能夠做得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別人還不能夠說了?”


    簡夫人更加不屑,得理不饒人。


    簡童抿了抿嘴唇:“簡夫人,丁女士,我們取報告吧。”她絕不會為這兩人拉架,但,也沒時間在這裏,聽這兩個簡振東的大老婆小老婆之間勾心鬥角。


    似乎有些疲憊,最近總是特別的疲憊,尤其是在意大利迴來之後,簡童不著痕跡地往一旁挪了半步,背稍稍倚靠在牆上。


    配型報告出來之後,簡夫人急切地搶了過去,看了一遍,不敢相信似的,又把報告單上急切地翻了一遍。


    簡陌白也急切地追問:


    “媽,成功了嗎?成功沒有啊?”


    他的迫切,不言而喻。


    簡夫人麵上一片青色,簡陌白已經動手去搶,他一拿到報告單,飛快的入眼,看到結果後,踉蹌了幾步,摔坐在靠牆的椅子上:“怎麽會……”


    “我不信……我不信……”


    簡童伸出一隻手,接過了那份報告單。


    看罷,眉心擰了起來……不行嗎?


    還是不行嗎?


    又看著失魂落魄的簡陌白,她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沒有說。


    簡陌白卻似乎想到什麽,一把抓住了簡童的手掌:


    “小童,現在隻有你能夠救我了!”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賭在了她的身上。


    簡童的心,猛地一沉。


    “放手。”


    “小童,你會救哥的,”簡陌白緊緊抓著簡童的手,越抓越緊,滿眼希望地望著簡童:“對不?”


    她心越來越沉,不再去掙脫簡陌白那隻手掌,隻是沉沉地望著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才在簡陌白不安的注視下,淡淡開口:


    “你要我一個腎的廢人來救你,那我該怎麽辦?”


    無關於其他,不出於任何的目的性,她隻是單純的想要知道,在這個和她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的心裏,他會為她,留下怎樣的後路。


    她隻是單純的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簡陌白,她簡童的哥哥的答案。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小童,你從小就堅強勇敢,”簡陌白急切地說著,“你看,你不小心害死了人,也隻是坐了三年的牢,就出來了,不也沒有事嗎?


    小童,你從小運氣就好,不會有事的。還有,你看你沒了一個腎,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薇薇安臉色乍變:“簡陌白,你說的是人話嗎!”


    她眼尖,一把扶住了身子左右搖晃的簡童:“簡總……”


    她話未說完,簡童倏然伸手製止了她說話,果決道,“別說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了簡陌白,無比的陌生,無比的難懂,便在簡陌白的注視下,伸出另一隻手來,一隻一隻,掰開了簡陌白死死抓住她手掌的手指。


    “簡少爺安心養病,吉人自有天相。”


    她的聲音,淡得幾乎不起波瀾,輕得風一吹就散,伸手軟軟搭在薇薇安的手臂上,夠在薇薇安的耳邊,幾乎用著氣音說道:“扶我下樓。”


    要不是薇薇安的聽力極好,幾乎以為簡童根本沒有說話。


    “小童……”身後,簡夫人哭喊的聲音傳了來。


    薇薇安倏然迴首,眼睛如刀子一樣,瞪著那對母子:“別過來!做人不能夠這麽不要臉!”


    她扶著簡童,清晰的感受到,懷中女人,淡漠的表情下,顫抖的身軀。


    一出大樓,薇薇安就看到,挺直著脊梁的女人,一下子軟倒,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簡童,他們真……”過分。


    “扶我上車,送我迴公司。”


    “啊?還要迴公司?”這樣的情況下?


    薇薇安不安地看著簡童慘白慘白的臉,“小童,我送你迴去休息吧,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和其他人會處理好。”


    簡童搖搖頭:“你們處理不好。”薇薇安隻知道簡氏的情況有些複雜,狀況有些不好,卻不知道,簡氏的情況,是非常的不好。


    簡振東……她輕吟著這三個字。


    薇薇安見勸說不了簡童,這女人,從來都是無比的倔強。


    她知道。


    車上,薇薇安時不時說著笑話,想要逗弄簡童開心。


    某一刻,她一抬頭,看著後視鏡,卻徹底呆住了。


    車後座上,那倔強的女人,能夠強悍地支撐起一個偌大企業的女人,再苦再累沒有喊過一聲的女人,閉著眼,眼角默默溢出眼淚。


    薇薇安的心,說不出的感覺,被針刺了一般,疼了下,默默的,她也把視線,悄悄挪開,靜悄悄地開著車,隻是無聲無息地放緩了速度。


    人一旦忙碌起來,就會忘記了一切。


    這句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聽哪個不具名的人,說過。


    簡童埋頭於工作,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簡總,該下班了。”


    “你先迴去吧,我還有些沒處理好。”


    薇薇安搖搖頭,她是知道的,簡童這個女人,看著柔弱的外表,卻倔強的你根本說不通。


    “我留下陪你。”


    “不用了,你迴去吧。”


    “不行……”


    “迴去。”辦公桌後的女人抬起頭,不容反駁地輕道:“迴去休息,明天早上要乙方談判。任務艱巨。”


    薇薇安深深看了一眼辦公桌後的簡童,最終點點頭,“我知道了。”


    萬籟俱寂的時候,簡氏集團最高層的那間辦公室的燈,終於滅了。


    巡邏的保安道了一句:“簡總才下班啊?”


    簡童扶著牆壁,勉強點點頭。


    “簡總你沒事吧?”


    “沒事,餓了有些低血糖。”


    保安立刻遞過來一顆水果糖:“我也有低血糖,平時沒事就抓一把糖果,放在口袋裏,喏,簡總你吃一顆,就會好了。”


    簡童點點頭:“謝謝你。”


    她下樓去,用手機軟件叫了車,今天她沒開車,薇薇安又下班了。


    出了簡氏的大樓,才發現,不知不覺,天上正下著大雨。


    車來,她上車,疲憊讓她有些昏沉。


    一下車,手機鈴音急切地響了起來。


    “喂?”她的疲憊,幾乎從電話裏,就可以聽的出來。


    “阿修失蹤了!”


    再多的疲憊,一下子,驚沒了。


    “你再說一遍!”


    “沈二剛剛打電話來,阿修失蹤了!”


    “整個莊園都找過了嗎?”簡童急切地問。


    “都找過了,沒有找到阿修。那個莊園平時就放著,有些地方修繕不到,沈二他們在後牆的狗洞邊,找到了阿修衣服上的紐扣。”


    “沈二什麽意思?”簡童急促問:“在狗洞那裏找到他的紐扣,狗洞連接莊園外頭,他不會是……”


    “對!你猜測的不錯,外牆根有阿修的足跡。阿修騙開了沈二和沈三,出了莊園。”


    白煜行說道。


    簡童心裏猛地一陣邪火,但此時,卻不是發火的時候,深深唿吸:“現在是要找人。”


    “沈二和沈三,s市這邊沈四他們身下的人,都已經動身了,但遠水救不了急火。”


    “我現在就開車過去。”


    “等一下,論找人,你根本比不上沈二他們,我打電話告訴你,隻是讓你知道情況,至於找人,我、郗辰,還有沈二他們會找。”


    說完,掛斷了電話。


    但簡童此刻,已經沒了累意。


    那人失蹤了?


    那麽一個大活人,就這麽失蹤了?


    她往家裏地下車庫去,開了車就往沈家莊園去,萬一、萬一呢!


    萬一他記起來一切,自己迴沈家莊園了呢?


    車子開得飛快,很快到了沈家莊園。


    她一下車,就飛快地敲門,推開前來開門的管家,從一樓找到樓上,一間一間的房間去找。


    “夫人,您找什麽?”


    她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管家問得狠了,她就說了一句:“你去休息,我找一件東西,忘記放在哪裏了。找到我就走。”


    她把沈家裏裏外外都翻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猛地坐在了大理石的過道裏,手腳都軟了……本來就是,他怎麽會從崇明島迴到s市,他如果真的清醒了,記憶複蘇了,又怎麽會不知會沈二他們,一個人偷偷從狗洞裏爬出去?


    狗洞啊!


    那個人,要是真的清醒的話,怎麽會去爬狗洞?


    簡童坐在地上,搖頭自嘲:她其實都知道的,其實都知道,他不會在這裏。


    他也沒有恢複記憶。


    那她在做什麽?


    心裏明知道答案。


    自欺欺人罷了。


    家中女主人沒有離去,管家又怎麽敢真的去睡?


    “夫人,您沒事吧?”


    簡童伸手推開管家伸過來扶住她的手掌,撐著地麵站起來:“我沒事,東西沒找到,我迴去了。”


    開車來,開車離去。


    坐在駕駛座上,此刻卻空落落。


    簡童自嘲道:太累太疲憊,都出現幻覺了。


    那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人……出現在這裏?


    “滋啦~”深夜裏,一陣急促的刹車聲,簡童一腳踩下刹車,身子慣性地往前一衝,撞上了方向盤,但她卻似乎不察覺,睜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不遠處。


    大燈的燈光,照著不遠處一個人影綽綽。


    大雨下,能夠看清楚雨落下的痕跡。


    看不清楚七八米外那人的長相,但她此刻,唿吸都忘記了。


    下一刻!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宿速度,解開了安全帶,推門飛快下車,跛著腳往前奔去。


    雨天路滑,險些滑一跤。


    跑著跑著,卻突然停住了,在離那人三四米的時候,她倏然頓在原地。


    眼睛,越睜越大,緩緩地,她重新抬起腳,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個人走過去。


    終於,看清楚……很清楚!


    她唿吸局促了起來,越來越急促,胸口跌宕起伏。


    就剩下幾步距離,她抬腳顛簸又快速地跑過去。


    她局促的唿吸下,沉悶的不開口,她看著那人巴巴地望著她,猛地!


    “沈修瑾!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你知不知道你瞎跑出來,會害的所有人都膽戰心驚!


    你知不知道,白煜行和郗辰,為了你的公司都已經快要忙瘋了,卻還要騰出時間來找你!


    你知不知道,沈二他們也很為難,他們不光要照顧你的起居,還要照顧你的安全,甚至還要哄著你!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好事!


    你知不知道,你給大家惹了多大的麻煩!


    ……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樣言辭尖銳刻薄地吼了過去,簡童胸口劇烈的欺負,粗嘎的嗓音,都零零碎碎的破碎了起來。


    她的視線,緊緊盯在對麵那人的臉上,額頭上浮現一絲薄汗。


    那人似乎被她喝住了,呆呆地望著她瞧。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腦海裏浮現今天白天的時候,在醫院裏的那一切。


    簡陌白的那些話,一下子浮現在她的腦海裏,在她的耳朵邊上響著,還有簡夫人的哭求。


    那一刻,不敢委屈,不敢示弱,硬是挺直了腰板,強硬的像個女王。


    她以為,她不委屈,她不難過,她出了醫院,又投身工作中。


    她以為她不痛不哭不在意,直到工作到疲憊,疲憊頂替了今天醫院裏的那一切苦澀。


    她以為,夜,終於夜了,她以為,足夠疲憊了,可以一倒頭,就睡過去了,睡過去了,這一天,就過去了。


    不對,不對,都不對!


    他失蹤了!


    她急著找,到處找。


    他就是這麽給她招惹麻煩的?


    他清醒著的時候,是她的劫,怎麽他不清醒了,還是她的劫。


    不,不對,還是不對,他怎麽能夠是她的劫!


    直到他出現了,就這麽出現在她的車前,她的視線裏,她所有積壓的情緒,負麵的情緒,化作了言語的利刃,刺了過去。


    “大姐姐,我、我……”那人似乎被這樣的簡童嚇到了:“沈二說,隻要我乖乖的,大姐姐就會來看我,可是我乖乖的吃飯,乖乖的睡覺,乖乖的給花花澆水,等呀等呀等,等了好長好長時間,也沒有看到大姐姐來看我。


    我都和花園裏池塘裏的小魚交上了好朋友,大姐姐也沒有出現。


    我、我……我……阿修好想大姐姐。”


    那人滿臉不知所措,快哭了一般不敢抬起腦袋:“阿修、阿修是不是做壞事了?”


    這一刻!


    簡童心口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就這麽趁著她不備,猝不及防的鑽入了四肢百骸。


    “你……”她一開口,才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如此的幹澀如此的沙啞。


    接下去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一隻手掌伸了出來,擋在她的頭頂,她抬頭,那隻手掌,似乎變得很大很大,足以遮住她頭頂的雨水。


    自然,她自嘲,這是錯覺。


    “大姐姐,不淋雨,疼,阿修這裏,疼。”


    耳畔,那人孩子一般的聲音,響著。


    她看著那人,另一隻手掌按在他自己的左心房上……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猛地一抬頭,便撞進了那人幹淨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瞳子裏,那樣的……單純。


    心口如同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撞。


    趁著她的不備,有什麽她說不清道不明看不透的東西,闖進了她的身體裏。


    那樣的……猝不及防!


    一夕之間,白天裏醫院裏那一幕幕,再一次地浮現在眼前,她猛地眨眨眼,眼底的酸澀,試圖從這眨眼的動作中,眨掉。


    “大姐姐不難過,阿修,阿修想大姐姐,可是阿修要是知道大姐姐會因為阿修偷偷跑來見大姐姐,大姐姐會難過,阿修,阿修就不會偷偷跑來。


    大姐姐不要難過,阿修以後……阿修以後都乖乖的,呆在那個大屋子裏。


    阿修不難過,阿修……有小魚好朋友,可以和小魚說話。


    以後,以後阿修想大姐姐的時候,就把想念告訴小魚兒。”


    簡童猛地閉上眼睛……來不及了!她的眼角,溫熱的滑落。


    “你……怎麽跑來的?”她開口,沙啞的問道。


    “我從狗洞裏鑽出來的,阿黃領著我。”


    “阿黃是誰?”


    “一隻大黃狗。”那樣驕傲的說道:“我聰明吧?”


    簡童肩膀一僵……沈修瑾如果清醒的話,絕不會這樣。


    他是真的已經……


    “阿修住的好遠,怎麽從那裏跑到這裏來的?”


    她循循善誘。


    那人卻一臉驕傲:


    “我跑啊跑啊跑,跑到一條很寬的路上,有個開好大好大的車的,


    我拉著他不讓他走,他被我磨得沒辦法,問我去哪裏,我就說,要去s市,我問過沈二,大姐姐在哪裏,沈二說,大姐姐在s市,阿修以前和大姐姐住在這裏。


    那個開大車的大叔,說隻能送到前麵那條路。


    我記得那條路,坐大飛機迴來的那天,走過那裏。”


    簡童心裏明白了……沈二被八歲的沈修瑾套路了。


    她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條路,但是,無論是哪條路,他從那裏一路找過來……


    “你……就這樣自己找過來?”


    “嗯。阿修聰明吧?”


    簡童望著麵前這人一身狼狽,低頭看著他的腳,那雙鞋子,已經磨破了,怕是,找了走了很多很多路,又找了許久許久吧。


    突然!


    身前一道高大黑影壓了下來,耳畔是孩童一般幹淨的聲音:


    “大姐姐,阿修的手,擋不住雨了,”他緊緊抱住簡童,壓下她的腦袋,藏在他的臂彎中,他用最質樸的方式,用他能夠想到的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用他整個身體,給她擋雨了。


    “大姐姐冷不冷?阿修不冷。”


    簡童被這寬大的臂彎抱住,他問她冷不冷,他說他不冷……他的聲音,根本就已經冷的顫抖。


    秋雨夜涼,夾著風,他從崇明島一路磕磕碰碰,找到了這裏,找到了她的跟前。


    簡童緊緊靠著這臂彎,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阿修不冷哦。”那人哆嗦著身子,傻嗬嗬笑著磕巴著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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