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笛見黛玉問起,便看看左右,小聲笑道:“姑娘不知道,這府上大老爺欠了孫家的錢,沒銀子還,想要把二姑娘嫁到孫家去抵帳呢,如今我們上下都知道了,我們爺見二姑娘可憐,想幫幫她,便先租用了紫菱洲,把租金給了大老爺,叫他還錢去呢。”


    黛玉也曾隱隱約約聽到賈赦欲將迎春嫁給孫紹祖一事,據說那孫紹祖並不是怎樣一個好人,卻不知是因為欠了錢,既要嫁女償還,想必不是小數目了,卻不知這樣事,是誰傳到胤禩口中的,何以他這麽快就知道,想起一則,因問:“便是租用,如何用得那許多銀子?”


    墨笛笑道:“明著是租房子,付租金,暗裏也不過是變了債主,讓大老爺欠他的錢罷了,好讓二姑娘不至於受苦,我們爺做事向來如此,明明是好事,他卻不願意讓大家知道了,非要尋個由頭,弄出他不過為了利益為之的模樣來,好讓人不用藉故誇讚,他也不用不好意思。”


    黛玉聽了,心思:他會不好意思麽?不由得莞爾,卻因胤禩做了這一番好事,平生了幾分好感,靜靜笑道:“怪道我昨兒見大太太拿著銀子,說要給老太太,老太太說‘既是他要住,就讓他住去罷了,這麽幾兩半銀子還巴巴的拿來做什麽’,原來是為的這事。”墨笛笑道:“原來姑娘也見了,正是為的這個呢。”


    黛玉便笑著點點頭,因吩咐了春纖幾個看屋子‘別我一迴來,你們都沒影兒了’,便換了衣服,扶著雪雁,向紫菱洲去了。


    如今紫菱洲既已被胤禩租用,半日便變了模樣,少了幾分闊朗,多了幾分雅致,珠簾未去,香菸微熏,成了頗別致的客室,黛玉進來,笑道:“你的‘軍國大事’,就打算在這裏辦麽?若我看來,用作書房和臥室倒罷了。”


    胤禩請黛玉坐,丫頭上了茶,依次下去,胤禩親為黛玉沏上,笑道:“每次都是在冰天雪地裏請你說話,也不是長計,這樣倒好。”


    黛玉笑了,吃了口茶,眉頭輕蹙,問道:“這是什麽茶?”


    胤禩笑道:“你且說什麽味道?”


    黛玉又品了一口,說道:“說不上來,像茶又不像茶,很香醇的,還有股子清香的甘甜,從前沒吃過的,究竟是什麽茶葉?”


    胤禩嗬嗬一笑,說道:“茶葉也不過是貢茶罷了,並沒什麽稀奇,倒是這原水可貴,這乃是西域雪山老寒鬆上的雪,那鬆隻寥寥幾棵,生於千丈高的山腰上,將落於其鬆針上的第一場雪弄下來了,配上波斯來的香蜜,印度來的花露,精心調製,密封壇中,埋於地下,至少十年,待要喝時,隻取出一小勺來,將少許高山清泉水燒熱了沖泡,就是這個味道了。”


    黛玉點頭笑道:“我說呢,原來這麽金貴,說到底,也不過是香蜜和花露的好處罷了。至於所謂寒鬆上的雪,高山清泉,也還都罷了。”


    胤禩聽了,忙笑道:“香蜜和花露算什麽?你可知千丈高的雪山,何其寒冷?能取到那鬆上的雪,又是何等的不容易?”


    黛玉搖頭一笑,道:“千丈高的雪鬆,和平常的雪鬆,有何兩樣?難道就因為它生得高,就是仙鬆了不成?難道落在它上麵的雪,就是仙雪了麽?若沒這香蜜和花露,你隻用雪水沖茶試試看,想必尚未如甘井水沖茶,來得好些呢,這茶不同凡俗之處,不過是一股子奇香,奇香非是罕雪而生,而不過是香蜜和花露之功罷了,八爺偏誇耀這雪水何其難得,若我是那取雪的人,我才不做這等費力的事呢,隻隨便弄點雪來,說是高鬆上得的,難道別人還爬到雪山上去,驗明一番不成?”說到此,抿嘴一笑。


    胤禩從未見黛玉露出這樣善辯頑皮的一麵來,一時有些癡癡的,本來想好的話,也忘了,不過說了一句‘說的也是’,嗬嗬笑了。黛玉見他如此,覺得自己說得多了,有些不好意思,便轉過身去,靜默片刻,問道:“八爺找丫頭叫我來,可是有事說麽?”


    胤禩一怔,想了想,笑道:“是有事。前兩日,我按姑娘說的,找了個能言善辯的人對那人循循誘導,陳述厲害,讓他自己計較輕重。”


    黛玉問道:“那他怎樣?”


    胤禩搖頭道:“還是很硬,這是一個曾和先祖飲血沙場的人,正是因此,膽子很壯,去勸說的人倒被他罵了個無地自容出來,他發起癡來,不是痛斥大罵,就是不吃不喝,滿屋滿院子的兵士都拿他沒辦法,他還一聲聲揚言‘找先祖說話去’‘沉冤似海,死不瞑目’,聽說昨兒又對著先祖的贈物,在院子裏冰涼的石桌邊坐了一晚。不言不語,誰勸也不迴去。”


    黛玉心生疑惑,蹙起眉頭,說道:“這樣作為,這樣的話,不該是一個貪官惡官做出說出的,八爺之前所言,確定沒有冤了他麽?”


    胤禩忙笑說道:“怎麽這樣想?我雖然苦於沒有他致命的證據,卻有十分的把握,他確是極其危險的人物,你切勿因他一時的行為被蒙蔽了,豈不聞‘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這句?不到最後一刻,他自然是做足冤屈的樣子來的,若露行跡,豈不是自掘墳墓了?”


    黛玉點了點頭,說道:“話是如此,隻是自古以來,唯有真正清白者,方能大義凜然,若他果真是一個汙濁之人,能輕易將八爺派去的能人罵得‘無地自容’,能讓滿院子的兵士都‘沒辦法’,這樣震撼人心的能力,我的確很吃驚,隻能說,是我見識太淺了。”


    胤禩心中一震,忽覺得是自己說多說漏了,連忙笑道:“不是你見識太淺,而是官場百態,超出你我的想像之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他果真是無辜的,我自然給他一條活路,若非如此,我也自然要為萬民做主,憑他昔日多高的功勞,有多深的道行,我也一樣會嚴肅辦理的!”


    黛玉點頭不語,垂頭吃茶凝思,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向胤禩提出一請,‘不要對那官員動用刑罰’,因她所知所解,以及對胤禩了解來看,既軟的不行,隻怕他們是要來硬的了,她知道現如今她的意見,隻要合情合理,胤禩多半會採納的,但黛玉到底沒有說,她強迫自己不去追究心中隱隱的一點不安,而去想被那官員暗征賦稅的百姓,想那些因為他們這些翻雲覆雨的人而流離失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窮苦之人,想一旦略有鬆懈,出了紕漏,將來可能出現的種種可怖後果,想一旦放虎歸山,所能給林瓏等人帶來的危險和不測,然後,黛玉覺得,沉默是對的。


    也許果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句作祟,七天以後,一兵士匆匆忙忙來對胤禩報告,李將軍死了。


    胤禩大為震驚,連忙躍過書案,一把揪住兵士的脖領,問道:“怎麽死的?你們是怎麽看的!”


    兵士哆哆嗦嗦,說道:“八爺饒命,不是我等看護不周,自從百姓狀告李將軍,李將軍就整日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的,他不許別人進屋子,常常自己在屋子裏說話,有時又大笑,今早我們去送飯,發現李將軍已經氣絕身亡,是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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