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捉住他手腕的手往下輕輕一滑,與他十指交握,拉著他一步一步走進殿內。


    “是你……把教廷的人引來的?”他艱難地從喉嚨中發出聲響,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被她牽著往前走。


    “不是。”她微笑著迴頭看他,“我隻是來確認你是不是最後一位黑暗神使。”


    原來如此……他閉了閉眼,“不是,你找錯人了。”


    “未必。”她在大殿中央停下來,笑著看向殿外那道越逼越近的白光,“如果能活過今天,你不出意料就是新任神使了。”


    說罷她鬆開手,姿態優雅從容在他麵前單膝跪下,衣擺在氣流中翻湧不息。含著淺淺的笑意,她低下頭,在他帶著神戒的中指上輕輕一吻,“祝你好運,未來的神使大人。”


    他的手立刻僵硬了,卻無法動彈分毫,隻能從眼底冷冷地看著她,“如果我死在這裏了呢……不是什麽神使,我就活該去死是麽?”


    微笑在她唇畔緩緩綻開,她抬起一張毫無瑕疵的臉龐,“如果來的是別人,或許是。但幸運的是,這次在你身邊的是我。”說罷她站起身,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在心裏叫我的名字……這道印記會把我帶到你身邊。”


    他想別開臉,但是動不了,臉上瞬間浮現出屈辱的神色,一雙黑眸中仿佛結了千年寒冰,“我寧願死在教廷手下。”


    “噓……”她將食指按在唇上,輕輕道,“他來了。”


    話音剛落,轟然爆炸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一陣刺目的白光之後,一個身著長衫披肩,頭戴方形帽的紅衣主教緩緩走上石階。


    西瑞爾這才發現身旁的人已不知何時不見了,自己也恢復了行動能力,隻有耳邊還殘留著她離開前的一句輕聲低喃,“活下來。”


    ……


    語琪坐在湖泊旁,背對著神殿,絲毫沒有注意腳下沸騰般翻滾的潭水,隻將目光投向不知名的遠處。


    黑暗與光明的氣息在她身後交纏翻湧成滔天巨浪,頭頂的天空一聲轟隆的悶響,濃重的黑霧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地從殿內席捲而出,向四麵八方蔓延而去,很快語琪腰以下的部位都埋沒在濃鬱的黑色霧氣中。


    她沒有動,隻是微微眯起眼睛。


    下一秒,神聖的白光從天空中投射下來,破開了重重烏雲,迅速驅散了黑霧,就連腳下的潭水也在不甘地跳躍了幾下後被壓製得歸於平靜。


    顯而易見,西瑞爾此刻處於十分糟糕的劣勢。


    但是他還是沒有喚她的名字,語琪無奈地笑起來。


    神殿中央,跪在地上的人虛弱地低著頭,黑色的鬥篷浸滿了溫熱的血,沉甸甸的粘在身上。白光之中,他甚至看不清晰對麵那神職人員的麵容,隻覺得自己的思維一片混沌,仿佛有什麽力量正把意識從他的身體中大力地往外撕扯。


    幾乎要失去知覺的那一霎,有一個威嚴低沉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來,在他的腦海裏悠遠地迴蕩,漫長如千年。


    仿佛身處波濤洶湧的深海時,一雙有力的手不容置疑地將他托起,原本已經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晰,他聽到那個聲音一字一頓地說著什麽,威儀懾人。


    ……受黑暗所眷之子……以汝靈魂為祭……授汝權柄,代行吾意……


    可怕洶湧的力量如無可抵擋的海潮一般從頭頂灌入,巨大的衝擊力壓迫著他的每根血管與神經。他用僅剩的最後一絲意誌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對麵的人。


    滔天巨浪般的威壓,來自神的意誌,無人能夠抵抗。


    紅衣主教連反抗都做不到,在山般的壓迫下“轟”地一聲跪倒在地,全身骨骼都在一瞬間化為齏粉,黏稠的血液在巨大的壓力下從眼睛、鼻孔等處噴射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終於消失於腦海,喉中猛地泛起血腥氣,他幾乎身形不穩。


    “噠,噠,噠”,規律而有節奏的腳步聲突然在死寂一片的大殿中響起,不緊不慢,從容優雅。


    他有些費力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之中,他看到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朝自己緩緩走來,黑暗的氣息在她腳下飛速旋轉,漸漸向上蔓延……黑霧所過之處,布衣化作華貴雅致的及地長袍,籠著光暈的金髮迅速黯淡延伸,化作上等絲綢一般披垂至腳踝的漆黑長髮,碧綠的瞳仁變作極致的黑……曾經光潔的額頭上多了一條鑲著綠鬆石的精緻額帶,顯得皮膚蒼白瞳仁漆黑。


    優雅依舊,卻已不再屬於光明,那張臉此刻是與自己一般無二的陰邪妖異。


    她在他麵前半跪下來,華貴的黑色長袍在黑曜石鋪就的地麵上鋪散開,修長漂亮的手輕輕貼上他的額頭,“傷成這樣,也不願意叫我麽?”


    喉中腥甜氣息再也壓製不住,他吐出一口混雜著內髒碎片的血,往前倒去的時候下意識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借力。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自己濺上血跡的長袍,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慢悠悠地站起身,把他也從地上拉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真是狼狽啊,神使大人。”頓了頓,她像是看到什麽,神情漸漸凝重起來,低下頭,用拇指抹了一下他染血的唇角,微笑終於淡下去,“內髒破碎,怎麽傷到這種程度?”


    巨大的痛苦之下,他卻扯起了唇角,譏諷似得笑起來,“怎麽……不在你的預料之內麽?”


    “是挺意外的……不過有我在,你還死不了。”她一手扶住他,另一隻手插入他被鮮血浸泡得濕透的頭髮按在後腦上,將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進去,放軟了聲音,“……累了就睡吧,我帶你迴家。”


    體內的痛苦漸漸減輕,繃緊了的神經一旦放鬆,眼前就是一陣發黑,他想冷笑,家……他哪裏還有家?但是太累了,累得連一個字都不想再說,他闔上雙眼,疲倦很快奪走了意識。


    ☆、第153章西幻文·黑巫師【6】


    西瑞爾醒來的時候,感到疼痛已經緩解許多。


    身下是柔軟的褥墊和枕頭,頭頂暗紅色的錦緞帳幔沒有放下,被銅鉤整齊地束在一旁。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緋紅色窗幔也同樣被束著,窗的外側結著冰霜,可此時明明才是初秋。他不禁凝神看向窗外,隻見黑漆漆的一片森林,狂風在林中唿嘯,冰雪被捲動著在昏暗的天地間肆意而瘋狂地飛舞,竟然是深冬才有的景象。


    但是房間裏很暖和,壁爐應該正燃著,能看到地毯上映著搖曳的火光。所有的狂風冰雪都被嚴嚴實實地擋在了窗外,房中是一片安寧的靜謐。


    床的左手邊是一把鋪著軟墊的安樂椅,薄薄的羊毛毯搭在扶手上,給人一種椅子的主人剛剛離開的感覺。


    他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有些酸疼,支著胳膊慢慢坐起身來。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轉過床柱慢悠悠地走過來,拖曳在地的華貴長袍,被銀環束著的長髮烏黑柔順,宛如絲綢般垂至腳踝,額間一枚綠鬆石熠熠生輝。


    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隻自顧自地在床邊的安樂椅上坐下,從床頭隨手拿了一本厚皮書看了起來。


    西瑞爾皺了皺眉,“這裏是什麽地方?”話說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幹澀暗啞,難聽得像是兩把銼刀在互磨。


    語琪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揉了揉耳朵。


    “……”被光明正大地嫌棄了一把,西瑞爾的臉色有些難看,聲音也冷了下來,“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我的房間。”言簡意賅地答完,她連目光都沒有從書頁上離開,隻是朝一個方向抬了抬手。下一秒,盛滿牛奶的玻璃杯從桌子上十分平穩地飛到了她掌中,竟然一滴也沒灑出來。


    早知道就算在黑暗陣營這邊,她也絕不會是個普通角色,所以看到她不用咒語甚至沒用法杖就能施展召喚術,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神色,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等她解釋一番現在的情況。


    但她隻是握著那杯牛奶,不放下卻也沒有抿一口的意思。片刻過後,原本冰冷的牛奶蒸騰出了縷縷熱氣與奶香味,她這才漫不經心地將杯子遞給他,“潤潤喉嚨,我的耳朵經不起這樣的折磨。”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極不順耳,但喉嚨實在幹得幾乎冒煙,西瑞爾沒有說什麽,接過熱牛奶抿了一口。


    牛奶入口的溫度恰到好處,不涼不燙。如果由他來施展這個術法,也可以不用咒語和法杖的輔助,甚至將破壞力提高百倍都不是問題,但絕不可能將溫度控製得這樣精確。顯而易見,她對魔法的掌控力遠高於自己。


    握著玻璃杯,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你在黑暗教廷擔任什麽職位?”話一問出口,他幾乎就想像得出對方的反應,十有八九會似笑非笑地抬起頭,說一些十分不正經的話來繞過這個話題。


    但是沒有,她這次理也沒理他,目光全部鎖在那本書上,幾乎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在翻著頁。薄唇輕抿,神情是少有的認真專注,不像是他印象中的那個迪莉婭,倒像是整日埋頭於研究的學者。


    反差太大,他幾乎有些懷疑眼前的人是被掉包過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又發現了她身上一個更大的變化,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為什麽不笑了?”在印象之中,無論是怎樣的情況下,不管合適不合適,她都會一臉笑意,但是現在她的神情卻是再正經不過,戴上一副金絲眼鏡甚至可以直接去魔法學院講課。


    被接連問了兩個問題,她一臉被打擾的神情合上了書,終於抬起頭來正臉看他,“還有什麽問題,都一起問出來吧。”說罷雙手交握擱在膝上,側頭看他,一副洗耳傾聽的模樣。


    西瑞爾愣了一下……以前總被她笑得心煩,現在她的態度這樣公事公辦,他卻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尤其是在她那種“我要速速迴答完你去幹正事”的神情下,他甚至被前後懸殊的落差感弄得有些許失望。


    見對方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默,語琪不禁挑了挑眉,“沒有問題麽?”


    西瑞爾迴過神來,定定地看著她,“剛才的問題,不能迴答?”


    “恩?倒也沒有什麽能不能迴答,就是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她沉吟了片刻才開口,“之前難得親自去完成一個任務,覺得新鮮,就喜歡逗逗你們,再說很久沒跟人那樣相處,一放鬆本性就露出來了。”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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