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燈下,陸展瑜攤開書來,看到那一句,不由得失笑,難道就這麽想上山去玩兒嗎?他斟酌再三,還是寫了一句,“同去。”


    眼見日子眨眼就過了,整個村子都逐漸靜謐下來,開始準備藏冬。


    陸朝陽終於把自家的柴房堆滿了,趙家正式向陸展瑜發出申請,約他藏冬的時候來家裏住,就和趙寶兒住一塊兒。


    陸展瑜一開始拒絕了,主要是考慮到還在自家賴著的那隻豹子。


    陸朝陽那天上了他家去,瞧見那豹子懶洋洋的滿地打滾,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時候,外麵已經開始飄雪了,她傘也沒打,滿頭飄白,小麥色的幹淨臉龐因為笑容而顯得格外的明媚,好似開在這雪地裏冰清玉潔的山花一般,帶著一股清爽的生機感。


    陸展瑜連忙打開門,道:“快進來,別凍著了。”


    陸朝陽進了門,暖炕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索性把身上的大披肩脫了下來,放在炕邊的桌子上烤,並把**的頭發也解了下來,大喇喇的坐在炕邊用手指梳理。


    陸展瑜眼中平靜無波,道:“大冷的天了,也不打個傘。先把衣服烤幹,來,喝杯熱水。”


    說著,就遞給她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陸朝陽探頭一看,發現裏麵有些菊花,心知是今年陸展瑜采摘了晾幹留下的。


    她也不客氣,捧了在手裏暖手,一邊道:“展瑜哥,你今年還是到咱們家去藏冬吧。不然這大冷的天的,鄉親們也都呆著不出門,你一人咋辦呐。”


    陸展瑜看著那頭在陸朝陽腳下打滾的豹子,欲言又止。


    陸朝陽用腳踢了踢它,道:“你就讓它自個兒在這兒,橫豎它會關門,也會開門。你把自個兒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就成。”


    說完她自己又怔了怔。暗自嘀咕道:“那這好好的地方,不是就變成豹子窩了?”


    陸展瑜想了想,還是拒絕了,道:“你們家是新宅。還沒開始暖屋,我也不好就上你們家去一住就住上整個月的。”


    陸朝陽還是勸他,說了兩句,陸展瑜都拒絕了。


    最終陸朝陽倒有些惱了,道:“展瑜哥,我再想不到你竟然會和我們這樣生分的。”


    陸展瑜一怔,愣愣地看著她橫眉怒目的樣子。


    陸朝陽隨便把頭發紮了起來。然後拿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站了起來,道:“看來是我太失禮了,成日跑到這兒來叨擾你。”


    說著就拉開門,跑了出去。


    陸展瑜隻覺得寒風迎麵撲來,這才一下子迴過神來,連忙追了上去:“朝陽!”


    陸朝陽沒跑兩步,跌跌撞撞的就被他追上了。陸展瑜穿著單衣。甚至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因為大急,抓住了她一隻手。


    “朝陽。你別生氣!”


    陸朝陽還想拿喬,看到他踏在雪地裏的一雙赤腳,也吃了一驚,連忙就反手把他往迴拉,道:“走,走!快進屋!”


    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就落了一頭的雪,連眉毛都花白了。


    直到進了屋,兩人都皺眉,這雪怎麽越下越大了!


    陸朝陽顧不得許多。連忙把陸展瑜推到了炕上,讓他先暖著腳,道:“擔心生凍瘡!”


    陸展瑜已經習慣了她的沒頭沒腦沒規矩,無奈地道:“嗯,你先歇著,我自個兒來。”


    兩人都把頭發解開了。披頭散發地坐著,倒都有些發怔。


    最終陸展瑜無奈地道:“你別生氣,我不是不答應,而是……”


    他坐在炕上,陸朝陽坐在炕下的墊子上,仰著臉,倒是一臉的不服氣:“而是什麽?你別和我說那些什麽規矩啊,禮數的,場麵話!我不要聽。”


    陸展瑜倒是笑了起來,半晌,才道:“我沒想和你客套。隻是,我年後就要走了。”


    他念過一句詩,叫,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兩個前朝妃子所寫的句子,好像是他心中的魔障那般,每每午夜夢迴的時候,都會想起來。


    隻有在夢裏,他才會希望自己能像那些所謂的名人雅士那般灑脫,可以膽大妄為。


    可是每每這個念頭剛剛產生,他就會坐起來,點上燈,喝一口冷掉的茶水,讀上兩頁書,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尤其是生母的忌日過後,他竟然瘋狂地產生了想娶這女子為妻的念頭。可是卻又更不敢靠近了。


    他可以衝動,他想他可以把他的心也剖開來在她跟前兒,讓她仔仔細細地看清楚,他是真心實意的,絕對不摻半分的假。


    可是她隻是個小女孩子,年紀還小。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無可說也!他隻是個無根的人,以後的路還不知道在哪裏,隻能避到京城去。若是這時候承諾了,日後世事無常怎麽辦?那豈不是,就毀了她的一輩子?


    年後,他可就走了。若是有緣,以後再見罷。


    若是無緣,那麽誰也不會知道他曾經動過這樣的念頭。她可以還像現在這樣,做一朵爛漫無暇的小山花。趙家人疼愛她,以後可以給她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君,讓她平安無憂到老。


    而不用提早跟著他牽腸掛肚,顛沛流離。


    既然無法對她負責,何苦去招惹她?


    當這麽說服自己的時候,陸展瑜卻隱約知道了,怕是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吧……


    他苦笑,輕聲道:“小朝陽,年後,我就走了。”


    陸朝陽一怔。


    她沒有很聽懂他的話。可是他的神情,卻好似又悲又喜。


    “走……我早知道啊,那又咋了?在我家住一個月,我們又不會攔著你不讓你走。”陸朝陽強辯著,還是不大高興。


    陸展瑜側過頭看著她,半晌,才笑了起來,道:“行了,你也別生氣,過兩天,我就搬過去。這屋子,就留給這豹子吧。”


    雖然這樣未免殘忍,自己日日見著,怕是夜夜都要睡不好了。不過,還真是經不起她這麽一嬌蠻啊。


    陸朝陽這才高興了。


    兩人一起迴過頭向那豹子瞧去,卻見它好像嫌熱,滿地打滾,很不舒服似的。


    陸展瑜顰眉道:“這雪越下越大了,我看你今兒也別急著進山去挖什麽梅花,就在我這兒好好歇會兒,待會兒我送你下山去吧。”


    陸朝陽的麵皮微紅,道:“我今天才沒想去挖啥梅花的……”


    陸展瑜戲謔地瞧著她,道:“進來就盯著我屋子裏的小鋤頭了,還說沒有?”


    陸朝陽就訕笑了兩聲,道:“那鋤頭小,我也怕挖不動呢。”


    今天她出來,還真就有這個念頭。


    陸展瑜給她泡菊花茶,讓她端著暖手,後來索性也和她一塊兒坐在了地上,和她挨在一塊兒看書。


    陸朝陽心想反正也沒人看見,便也不在意了,大喇喇地和他一塊兒看書,兩人說笑著,倒是一點兒也不尷尬,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那般。


    “這什麽大糞丹,說得好玄妙,難道真的是一粒能比尋常大糞十石?”


    陸展瑜絲毫不介意和她討論這種問題,反而慫恿她:“你可以自己試試看。”


    陸朝陽笑道:“明年真要試試看,你說若真是這樣的好東西,咋還沒流傳開來哪。難道是有什麽弊端不成?”


    陸展瑜想了想,道:“不對,誰能吃飽了撐的,去搓糞丸玩兒?”


    陸朝陽先是點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頓時眉毛倒立:“你這是笑話我吃飽了撐著,去學那屎殼郎哪?”


    陸展瑜笑道:“那不能,你這是做正經事兒。我就是在想,寫這書的人,他咋就會想到把這種糞那種糞都搓在一塊兒,製啥大糞丹?”


    陸朝陽也忍俊不禁,道:“說不定,真是吃飽了撐的,所以跑到院子裏去搓糞丸玩兒……”


    兩人聊著這個完全沒有任何營養的話題,倒是一點兒也不覺得無聊。


    但是這種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門外就有人開始敲門了。


    陸展瑜讓陸朝陽把外衣穿上,道:“我去開門。”


    打開門,卻是帶著鬥笠,穿著蓑衣的趙寶兒。


    他手裏拿著一把傘,道:“朝陽哪?”


    陸展瑜挪了挪身子,道:“我看雪下的大,她沒有帶傘,就留她先歇一會兒,先把自個兒烘幹了,免得著涼。”


    趙寶兒伸長了脖子,道:“那烘幹了沒有?”


    陸朝陽已經把頭發隨便一攏,在屋子裏道:“幹了幹了,這就來。”


    趙寶兒道:“快些,娘擔心哪,這麽大的雪,還跑出來。”


    陸朝陽鑽了出來,道:“這還沒藏冬哪,這雪也下不了多久。”


    趙寶兒抬頭看了看天,道:“今年的大雪來得早了些。展瑜,你也甭客氣了,快收拾收拾,和我們一塊兒搬吧。不然你一人在這兒,我娘擔心,還得日日讓我來瞧瞧你,倒費工夫。”


    陸展瑜點點頭,道:“等雪停了,我就搬。”


    趙寶兒看了看陸朝陽,心裏暗自嘀咕了一聲,但還是道:“搬啥,就把你的衣裳啥的帶上,炕都是新打的。你跟我睡一屋,也不用怕沒有被褥。趁早收拾了,搬下來。”


    陸展瑜點頭答應了。


    趙寶兒就把傘打開,遞給陸朝陽,道:“走吧。”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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