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再次掀開,一陣風吹過,一個身著灰袍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來人卻是辯清!怎麽是他?

    許茗手中一抖,茶盞差點打碎。

    “辯清師傅!”程唯堅放開呂師賢的手,急往前迎接。

    “程施主、許施主。”辯清作揖。

    “辯清,你怎麽會來這!”

    “怎麽,你們認識?”

    辯清笑著解釋,“許茗的茶道是我教的,說起來,也算是我的關門大弟子。”

    “程郎君又如何與辯清師父認識呢?”

    “去天竺寺上香,去得多了,談得來,便熟知了。”

    許茗看向辯清,“辯清啊辯清,從前我怎麽沒發現你有如此交際能力呢!”

    辯清聽許茗如此言語,心想她莫不是吃醋,便道,“小僧不敢,隻以一顆平常心待人罷了。”許茗虔誠地托著茶盞,如同托著絕世珍寶,看向辯清:“你這顆平常心卻真真是最寶貴的!”

    辯清拿出一個玳瑁黑釉束口茶碗、一個楓葉紋鬆茶色茶盞、一個木葉紋撇口茶碗,跟程唯堅的比起來雖是樸素,也有素雅的意趣。

    許茗看著這些茶具,似乎有些眼熟,又突然想起自己曾經送給他的茶具,不覺有些傷感起來。

    程唯堅伸直身子,將辯清的茶具拿起來看看,嘴裏道:“鬥茶應該用束口茶盞為好,你幹嘛把撇口的茶碗也擺出來呢?”又細細地看了看底部:“果真是你的茶具呢,你這底下還刻了“辯清”二字啊!”

    許茗大駭,也去看那底下的字。

    她眯著眼瞧了會,心中一震,熟悉的字體,那是她寫的。那麽這些茶具就是她三年前送給辯清的,她抬頭去看辯清的眼,辯清笑了一下,似是默認了。突然之間,悠長的思緒被程唯堅狂亂的笑聲給打斷。“辯清,這名字不是你自己刻的吧?哈哈,這字也太醜了吧,東倒西歪的,倒似喝醉酒一樣。”

    辯清聞言也大笑起來,“程郎君好眼力,確實不是我寫的。”

    兩人正笑得不可開歡,突然感覺有一道銳利的眼神瞟著他們,偷偷瞄去,發現許茗的兩隻眼睛正發出幽幽的光。沒錯,這字就是當年還是個情竇初開小姑娘時的許茗寫的。

    辯清心虛, “好好,不說茶具的事了,開始吧。”

    程唯堅總感覺,哪兒不對勁,身上熱烘烘的,難不成寫字的是個神仙,自己說的話被聽見了?他搖搖頭,算了算了,還是專心鬥茶罷,今天可不能再輸給辯清這個和尚了。

    案幾上擺放著茶焙籠、茶槌、茶碾、茶磨、茶刷、茶巾等物,許茗讓小二將二人的湯壺拿去換上新開的水來,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清清嗓子:“先說下規矩,想必大家都清楚。但還是要再說一遍,“鬥茶鬥的是誰點的茶湯、乳花更潔白、乳花咬盞更持久、水痕更淺或者更晚現,有一項獲勝者加一分,最後再算總分。

    程唯堅伸直身子,將茶餅放在茶焙籠中烘烤。

    辯清不緊不慢地將茶葉拿出,許茗吃驚,他竟然拿的是還未碾磨的散茶,不由擔心他時間是否足夠。

    程唯堅將烘烤過的茶餅拿出,放入白釉茶臼中,用棒杵搗了起來。

    辯清則將茶葉放入橘木茶碾中,開始快速碾磨,不愧是從小挑水掃地的出家人,手上非常有勁,不一會兒便有茶末出來,辯清又拿起茶刷,將茶末輕輕地掃到茶羅中進行進一步篩細。

    而此刻,程唯堅已經執了一隻細長的銀製湯壺往兔毫盞中注水了,另一隻手也沒閑著,拿著銀製茶鑰開始攪拌起來,注水和攪拌的角度和力道不斷調整著。

    辯清將篩細的茶末撒入玳瑁黒釉束口茶盞中,也開始注水攪拌起來,他拿著一隻茶筅,攪動的速度非常快。

    茶香漸漸溢出來,充斥著小小的茶室。許茗閉上眼,陶醉地嗅了嗅。

    半柱香的時間還未到,兩人都已經獻上了成品。

    黑色茶盞中泛著白色乳花,黑白分明,如同白色浪濤拍上黑色礁岸,辯清的茶沫白得輕些,程唯堅的茶沫似乎更厚重些,但卻不如辯清白得那樣幹淨。這一項,辯清得一分。

    靜置了一會,便分出了個高低。

    “我宣布,辯清勝出。”

    “啊!”程唯堅不服,急忙去觀察兩個茶碗,果真,程唯堅的茶湯乳花邊緣已經漸漸淡了,辯清的茶湯乳花則還持續地咬著。

    “不對啊,我用的茶餅、茶盞都是鬥茶最好的,怎就輸了呢?辯清師父你這用的什麽茶葉?”

    “我用的是龍井。”

    “這是什麽茶?程某孤陋寡聞了,不曾聽過。”

    “這茶產自我天竺寺附近的獅子峰處,因山中有龍泓井,故稱龍井。”

    “難得難得,雖沒聽過,竟然打敗了我的龍鳳團茶。”

    許茗插話道,“要我說,還是辯清師父技高一籌。”話出口頓覺失言,急忙捂嘴:“該死該死,兩位大師都技藝精湛,難分彼此。”

    程唯堅搖搖頭,“許茗,你打可不用說這種恭維話。你公正地說便是了,若再如此唯唯諾諾,心虛氣浮,我也就不結交你這個朋友了。”

    許茗聽了,如吃一顆定心丸,大膽繼續:“辯清師父自幼習武,挑水灑掃,無一不做,自然臂力更甚,如此,乳花持久倒有緣由了。”

    程唯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歎了口氣:“誒,力不如人呢!”

    “我看倒不是這樣。”辯清沉思了一會,說出自己的看法。

    “辯清師父有何高見?”程唯堅急欲知道自己失敗的原因,滿眼期待地望著辯清。

    “你看這泡沫,白的不幹淨,有雜色,還有現在顯露出來的水痕,也有黑色,莫不是這茶葉變質的緣故。”

    “這可是皇上賞的……”程唯堅正欲分辨,突然想起什麽來,若有所思,口中念到:“果真,果真。”

    “這龍鳳團茶是皇上禦賜,十分難得。我自珍惜異常,一直當寶貝一樣放著,這茶餅已經好幾年了,如此說來,倒十分有道理。”

    幾人打開茶餅細細檢驗了下,果真,外部雖然完好,內部卻有些發黑了。

    “真是讓兩位見笑了!”

    “龍鳳團茶乃宮中禦品,珍重異常,今日托程郎君的福第一次見,乃我等凡間草民之幸,自然是多笑幾迴的。”

    “辯清師父客氣。茶本無貴賤之分,乃隨人定。我今日又何嚐不是第一次見到龍井茶呢,對我來說也值千金。即使是珍貴的茶葉,然而日子久了,也會積塵累灰,腐朽至此,終被新茶替代。前朝紫筍為貢,尊貴異常,如今不也是跌了身價。在我看來,這建州團茶倒不如龍井了。焉知建州團茶不是下一個紫筍,龍井不是下一個建州團茶呢?”

    許茗頗覺有理,將頭點得跟搗蒜似的,“如此說來,我一定要多屯些龍井,等它出頭之日,再賣出去,可賺好大一筆差價。”

    辯清笑道:“得了吧你!你沒聽程郎君所真正要表達的,再珍貴的茶也會腐朽,你這龍井屯個三年兩年,不等它出頭,恐怕都化成灰了。”

    “也對!”許茗點點頭,覺得辯清說得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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