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著,春天的風淡淡地、淡淡地吹在他們的身上,把草的清新、花的芬芳、樹的香氣都帶了過來。

    下了茶山後便有吃食店鋪,路邊賣茶的攤子更是幾步一個,“師傅,來碗茶!”

    “一文!”

    許茗排出一文錢,將茶水端起來給陸羽,“渴了吧,喝點茶!”

    陸羽接過來,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你怎麽不喝?”

    “我不渴!”許茗說,其實她隻是為了能夠省一文錢。

    “那裏有個分食店,我們去弄點吃的吧。”

    “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大方?”總有隱約的不安擊打著陸羽。

    “就當是我向你賠罪好了!”

    “怪不得……”

    “什麽怪不得,怪不得……我就不能大方一次嗎?你看著,我大方給你看……”許茗狠狠地在陸羽肩上打了一拳,逼著自己說出了這話。

    “嗬嗬嗬!又打我,小心我再走掉。”

    “走掉,你這廝,離家出走都習慣了吧,不要以為我每次都慣著你。”

    陸羽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打住!快點菜。”

    “小二,要個鹵牛肉,青蔬撈,再來個西湖蓴菜湯……”許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句話,“可以了吧!”

    “不夠不夠,本郎君清湯寡水了那麽多日,今天可要好好補一補!”

    “小二,我還要個假元魚,這個雞簽肉,再來個梅子煎好了。

    許茗眼睜睜地看著陸羽的手指在菜單上劃來劃去,感覺心在滴血,錢呀錢呀!

    陸羽已經感受到許茗殺人一般的眼神,他知道再下去許茗肯定會爆掉,於是非常“有分寸”地將菜單遞給了小二,“就這些了!”

    “好,是鹵牛肉、假元魚、雞簽肉、青蔬撈,西湖蓴菜湯、梅子煎嗎?小二又確認了一遍。

    陸羽點點頭。

    “就這些,就這些!你可是真謙虛啊”許茗齜牙咧嘴地笑著。

    “哪裏哪裏,還是你的“大方”比較謙虛啊!”陸羽在“大方”這兩字上咬得特別重。

    許茗……

    竟無語凝噎

    菜陸續端了上來,看得讓人直流口水。

    許茗和陸羽同時伸出了筷子,觸碰到了碗中最上麵的一塊形狀優美的牛肉上。

    “我的筷子好像先碰到了它。”

    “是的,但是我的手指好像先碰到了它。”

    “這是一塊好牛肉,我是一個好人,這塊牛肉和我很配。”

    “我最近瘦得厲害,急需這塊強健的牛肉來補一補。”

    “我請客,我先吃。”

    “你請我吃,我先吃。”

    “這樣下去,菜是不是都涼了。”

    “這樣下去,我們應該要餓死了!”

    “一人一半!” 陸羽和許茗很有默契地達成了共識,於是他們費了半天力氣終於將這塊十分筋道的牛肉分開,雖然並不是很均勻。吸取剛剛的教訓,他們不再在牛肉的大小上麵爭執,而是各自拿了自己方向這邊的那一塊,急急地吞咽了下去。

    腮幫子鼓了起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牙齒上。

    許茗突然覺得嘴裏幹渴,“掌櫃的,來碗水!”

    “好嘞,客官稍等!”

    咕噥咕噥喝下一大碗水後,許茗發現盤中隻剩殘羹冷炙,她不可思議地望著對麵那個罪魁禍首,此刻腮幫子鼓得像兩個饅頭,“你是怎麽做到的。”

    陸羽夾起了最後一篇牛肉,慢悠悠地放到了嘴裏,“無他,唯有用心二字!”

    許茗嗷嗷地悲鳴了兩聲,化悲憤為食欲,在陸羽還在慢慢嚼那片牛肉的時候,將盤中剩下的食物全都扔進了自己的碗中,正當她拚命往嘴裏塞的時候,

    “嗝!”陸羽非常“湊巧”地打了個飽嗝,在許茗那憤恨的眼神下,他露出一個吃飽喝足的滿意表情,十分“好心”地建議:“你慢慢吃,放心,我不會跟你搶!”

    許茗噎住了。

    “我剛剛不是說了,吃飯時惟有用心二字,少動怒,少講話。”陸羽好似一名教書先生,慢悠悠地說道。

    許茗想掀桌子了!

    風卷殘雲之後,“掌櫃的,結賬。”

    “好!”掌櫃的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許茗心裏的算盤也劈裏啪啦響。

    “一共四百六十五文!”

    “啊,這麽貴啊!”一個月的生活費,許茗也算出來了。

    “不貴不貴,臨安城裏都這個價格。”

    許茗嘟起嘴,“這也不算城裏了,這是鄉下吧!”

    “城裏也好,鄉下也好,四百六十五文,一文都不能少!”

    “掌櫃的,你就便宜點了,我臨安城裏見得多吃得多了,就你這麽點菜,頂多兩百文!”

    “亂講,兩百文能頂個什麽?”

    這個掌櫃的,鬼精鬼精的呀!許茗咬咬牙,東湊湊,西湊湊,把全部的身家都扒拉出來,也就隻有兩百文。

    許茗哭喪著臉,“老板,你看我真的隻有兩百文!”

    “兩百文真不夠!”

    “掌櫃的,你就行行好吧!我家上有臥病在床的老母親,下有這麽一個經常跟我吵架的智障弟弟,節衣縮食的,實在是拿不出來這麽多錢。”

    “那你們還點這麽多?”

    “都是這個不懂事的弟弟點的,他這裏啊,有點問題。”許茗點了點陸羽的腦袋,“平日裏清湯寡水的,怪可憐見的,今日難得下趟館子,做哥哥的我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滿足他啊。”

    如此感人的至親兄弟情,然而掌櫃的依舊不為所動,卻是舊計重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訴苦:

    “小哥,我也不容易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光老的就有四口人,小的有五口人,還有個兇悍的婆娘,這要是虧本了我可是要睡大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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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櫃的,我都傾家蕩產了,你不信我把口袋翻出來給你看。”

    “我看你弟弟口袋鼓囊鼓囊的,保不齊放了什麽寶貝吧!”

    我弟,嗬嗬,許茗瞪了眼陸羽,非常主動地幫掌櫃討要,“身上有啥錢,拿出來,趕緊的。”

    陸羽蒙了,“不是你請……”

    “請什麽請,我請客的範圍是有限度的。叫你點那麽多,錢不夠了!你吃我吃,我不夠你掏……”

    將陸羽身上的口袋扒拉個幹淨,總算又湊了個五十文錢。

    “老板,一共就二百五十文文,真的不夠了!”

    “我看那小哥身上好像還有個玉佩啊!”許茗轉身一看,果真,陸羽的腰間掛著塊潔白的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廝,出門幹活來著還是炫富來著!

    早知道他有這玉佩,就讓他拿玉佩來抵債了!

    “玉乃出生時所銜,壓邪氣的。”

    “行,先給錢吧。”

    老板喜笑顏開的來接錢,許茗的手握得有些緊。

    一個銅板透過手掌的縫隙掉到櫃台上,許茗觀察著掌櫃的眼神正時不時地往陸羽那邊瞄。

    一個,兩個,三個……

    掌櫃的注意力被銅板吸引了過來,“你倒是撒手呀!”

    許茗手一鬆,嘩啦啦,錢都掉到了櫃台上,掌櫃馬上低頭去數錢,而許茗則拉上陸羽,奪門而去。

    “誒,怎麽就跑了,停下停下!”

    “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許茗和他的那個“智障弟弟”一溜煙跑出了好遠,隻給他們留下了一堆兒飛揚的塵土。

    “為何逃跑?”

    “大哥,錢不夠啊!”

    “你不是在講價嗎?”

    “大哥,那掌櫃的看上你的玉佩了。再這麽待下去,價錢沒講下來,你的玉佩倒要沒了!”

    “不會遇上黑店了吧。”

    “應該也不算,主要是我們錢真不夠。”

    “那我們豈不是吃了霸王餐。”

    “倒也不能這麽說,我們錢還是給了。是掌櫃霸王價還差不多,那麽點菜哪值四百文?”

    “那幹嘛還覬覦我的玉佩。”

    “貪心不足蛇吞象唄!”許茗狠狠地瞪了陸羽一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說店家還是在說陸羽。

    陸羽心中一驚,難道許茗暗指他剛剛點得太多,吃得太多。

    另一邊,掌櫃的知道人已經跑了以後,臉色陰沉,竟嚎啕起來,“咋辦咋辦,賬對不上,今天那臭娘們還不得罵死我。”

    一眾勞工紛紛上前安慰,切菜烹飪的,打雜燒火的也都從廚房出來,給他們可憐的掌櫃出謀劃策。

    “掌櫃的,怎麽能讓那臭娘們騎到頭上。”

    “掌櫃的,你也不要怪那倆廝了,你這菜價啊確實定得太高了。你完不成任務也不能怪你。”

    “掌櫃的,你菜價比別家高,什麽時候我們工錢也比別家高唄!”

    “掌櫃的,痛定思痛,你看我們最近生意都冷清了,是否有價格偏高的原因呢。”

    掌櫃的訴苦,“沒辦法呀,那臭娘們定的。”

    “掌櫃的,不要怕,拿臭娘們要是敢罵你,我們替你出氣。”

    “替誰出氣呢?”後麵傳來了一個粗壯的聲音,眾人迴頭一看,一個五大三粗的婦女,沒錯,那就是他們的掌櫃夫人。

    “哄!”

    聚是一團火,散是,

    散是鳥獸散。

    隻剩下掌櫃露著那一張皺巴巴的苦瓜臉,然後對著他的夫人,扯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笑容。

    ※※※※※※※※※※※※※※※※※※※※

    1、分食店也就是宋朝的餐飲店,是宋朝對於餐飲店獨特的稱唿。不知道是否與宋朝實行分食製(分食製即食物分開,各吃各的,宋朝是我國曆史上最後一個實行分食製的朝代)有關。

    2、古代1文購買力相當於現代人民幣5毛,根據我們現代下一次館子,兩個人的話二三百塊錢差不多就能吃得很好了。因此本章中這一頓掌櫃的給他們算400多文,也就相當於現在的200多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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