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仁說後悔沒跟侯平合作的時候,李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麽胡話呢?要不是侯平這個醜東西,咱們家會淪落到現在這等地步嗎?說句難聽的話,要是不是爹那個老糊塗輕信了侯平的鬼話,非要搞什麽稅務改革,他安安心心的呆在閣老的位子上多好?非要搞東搞西,眾叛親離。”


    李仁狠狠的瞪了李元一眼:“你這是怎麽說話?父親一心為公,高風亮節,豈能跟我等隻識銅臭的商賈可比?若是他能輕易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說服,隻能說明那小子說的在理。父親是服理,不是服人。”


    李元惱羞成怒的吼道:“我不管他是服理還是服人,總之我隻知道要不是那小子煽風點火,爹不會搞什麽稅改,更不會落到如今眾叛親離的下場。我們李家也不會落到此時的田地。你說現在該怎麽辦法吧?兩百萬的貨,我們現在哪裏還拿得出這麽多的銀子?這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李仁想了許久,最終無奈的歎了口氣:“唯今之際……咱們……去求求父親吧?”


    李元當即惱怒的道:“我不去,他一向不插手生意上的事情,每次說到錢,他都是一能說教,什麽錢夠用就好。他也不想想,多少錢才是夠用?要不是我們拚了命的掙錢,他那書鋪早就開不下去了。他寫的那些狗屁詩,我看著都尷尬,虧得他還非要四處販賣,每年我們光是在書鋪上,就要虧上好幾千兩。”


    李仁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於李三才的詩集,他也是心有餘悸。


    其實以往他每年都要安排人去自家書鋪偷偷買一些《雙鶴軒詩集》出來燒掉,就是為了顧全李三才的麵子。


    要是詩集擺在店裏,一本都賣不出去,怕是李三才會尷尬的去撞南牆。


    可惜現在家裏的生意周轉資金都要沒有了,再也沒法給李三才的書鋪補貼。


    去年開始,書鋪就已經關門歇業了。


    “二弟,你可知道,自古官商不分家,姓顧的現在敢這麽欺負咱們,不就是因為父親現在失了勢啊?如果父親現在還是大權在握的閣臣,他們小小的顧家又怎麽會敢如此設計我們家?”


    李元哭喪著臉:“大哥,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都什麽時候了?咱們現在得掙錢啊,顧老三說的八成是實情,咱得賠人家一百萬兩銀子,就是把咱家全部的產業都變賣了也換不來這麽些錢啊,其實我真就不明白了,顧老三既然要毀堤就讓他毀便是了,反正咱們家人不動手就行了。


    百姓的受損也是他顧家損的陰德,根我們何幹?我們隻需裝聾作啞就好了,我就不相信他還能怎麽陷害我們家,再說咱家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還怕他們陷害?但是如果我們同意了這事,事成之後咱們家就可以參與海貿,那可是海貿啊,隨便一門買賣都讓能咱家起死迴生。”


    李仁斬釘截鐵的說道:“絕對不行,一旦毀堤,朝廷一定會派人下來徹查,現在無數人都在等著抓爹的痛腳,一旦坐實了我們與毀堤之事有關,他們一定會趁機把爹拉下位來,到時候咱家就真要落入萬劫不複的地步。你記著,顧家是吃人的狼,他們不會安什麽好心。我絕不允許你自做主張跟顧家合作,真要出了什麽事,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李元氣急敗壞道:“救救救,咱們現在已經萬劫不複,還救個屁啊,那顧家的百萬,咱們要賣掉多少產業才能湊得出來?而且一時半會,咱們又上哪裏去找買主?難道你要去求侯平嗎?老子才丟不起那個人……”


    李仁剛才還真有想過要去求侯平,現在被李元這麽一喊出來,頓時臉上一陣尷尬。


    的確,之前兩兄弟可是沒少對外界放狠話,說了許多‘與侯平不共戴天’等之類的話。


    現在自家遇到難處了又要轉身去求他,而且可能還要他給自家一個大人情,也確實讓人難為情。


    隻是現在京城周邊,能有大手筆拿出百萬以上銀子的,除了漷縣還真沒第二家。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找侯平,至少有父親的麵子在,他不至於坑害我們……”


    不等李仁說完,李元就怒氣衝衝的甩門而去:“你還真要去求那個醜東西啊?你也不嫌丟人,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會去的。”


    李元負氣離去,李仁心頭苦澀至極。


    他又何嚐想去求侯平?


    有什麽能比去求一個自己看不起的人更讓人難受?


    可是如果繼續跟顧家合作,他怕自己遲早要被人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


    京城城東郊外的一處農家小院。


    天將麻亮,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消瘦老頭就推門而出,拿起鋤頭就在小院裏的半畝菜園子裏搗鼓。


    如果是朝中的老臣,就會認出此人竟是堂堂的當朝三大閣老之一的李三才。


    隻是此時的李三才,從外表上看,已經如同一個真正的老農民一樣滄桑。


    由於受到上次的灤州殺官案的影響,稅改新政飽受攻訐,連帶著他也受到群臣圍攻。


    其中最受詬病的就是李家那龐大的家產。


    整個通州漕運碼頭一半的商鋪都是李家的,這筆資產,著實太讓人眼紅。


    而這也是他最沒法洗,更沒法詭辯的事實。


    因此他也隻能先閉門謝客,暫避風頭。


    隻是沒想到這都大半年過去了,對他抨擊非但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最近又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李家在京城有房,但是他之所以要到城郊這處小院居住,其實一方麵是因為跟家裏人鬧翻了,不想去那些產業住。


    另一方麵,他用自己的薪水租這門小院,也是想給外界一個信號。


    李三才是李三才,李家是李家。


    李家有錢是李家的事,不是我李三才的問題。


    原本萬曆皇帝還在任上的時候,他還能寄希望皇帝會想到辦法壓製朝堂的非議。


    但是沒想到萬曆皇帝突然病情加重,太子上位監國,他已經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雖然目前還在內閣掛了個名,但其實已經沒有人在把他當成閣老看待。


    天色漸漸明亮,李三才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正打算迴屋,抬頭就在院外的柵欄邊站著一個人,原本平淡的臉上頓時現出一抹溫怒:“你來這裏做什麽?不是說過恩斷義絕嗎?”


    門外正是李仁,聽到李三才話後,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爹,兒子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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