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辯論罵戰,由於吳道南的情緒失控,眼看就要往全武行方向發展。


    李三才已經擼起袖子掄起巴掌要打吳道南。


    萬曆皇帝終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大喝一道:“放肆,你們當這奉天殿裏是什麽地方,一個個的真是豈有此理,東閣大學士吳道南,殿前失儀,口出汙言,罰俸半年。東閣大學士李三才,殿前失儀,罰俸三個月。”


    “臣等知罪。”


    皇帝動怒了,眾人不敢在嗶嗶奈奈,大家各自歸位站好。


    萬曆皇帝看向官國公徐希臯:“定國公,剛才眾卿所議你可都有耳聞,依卿所見,當以何政為綱?”


    定國公唯唯諾諾道:“迴陛下,此兩法都各有優缺,老臣才知淺薄,實難分辨,誰更加適合。”


    萬曆皇帝冷哼一聲,又把目光看向朱常洛:“太子,你也聽了這麽久,你有何看法?”


    朱常洛躬身行禮,然後也和定國公一般打太極:“迴父皇,兒臣以為方首輔和李閣老所言頗為有理,但吳閣老所言也是老成持重之語,山民之苦,朝廷不能不體恤,此間利益錯綜複雜,兒臣不知該如何所向,還請父皇乾綱獨斷。”


    萬曆皇帝眼中的失望之情難以言表,趕緊把目光看向了朱由校,他怕再看一眼就要忍不住將這玩意趕出殿去。


    “太孫,‘自由市場’是你所提,今日你也聽到了諸位臣功所提之弊病,你可有何話說?”


    朱由校出班奏對道:“迴皇爺爺,孫臣隻聞得民心所向方為正義,兩法利弊何為民心,相信孫臣不需多言,諸位大臣都比孫臣要更加清楚,鹽政之民怨,沸騰已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不能趁此機會平息民怨,危及的又何止是鹽政?吳閣老之言,與孫臣不謀而合,望皇爺爺采納。”


    萬曆皇帝嗯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看向了侯平,隻是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張口,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方從哲:“首輔以為,剛才太孫所言可還有理?”


    方從哲心裏咯噔一下,然後低頭順從道:“迴陛下,太孫所言是臣之前未能思量到之處,如醍醐灌頂一般,令臣豁然開朗,臣讚同太孫之論。”


    萬曆皇帝又看向李三才:“李愛卿以為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萬曆皇帝的傾向已經如此明顯,李三才也不能繼續固持己見。


    更主要的是,他沒想到吳道南在此事上如此固執,如果他不服軟,那麽就是在逼皇帝在他和吳道南之間選一個。


    於他而言,大明稅改才是他政治成績的最終體現,鹽政不過是個調劑。


    如果因為鹽政而影響到了稅改,於他而言就是得不償失,因小失大了。


    “迴陛下,太孫所言從大局著想,啟臣未思之路,誠如太孫所言,鹽政致使民怨已久,當前首務應是平息民怨,而非是其它,臣讚同太孫所言。”


    萬曆皇帝點了點頭:“既然你們都同意放開鹽政‘自由市場’,現在就需議個詳細方略出來,吳愛卿,此事既是你一力支持,就交給你來主理吧,限你五日之內,將放開鹽政的具體方略呈上。”


    吳道南上前領旨道:“迴陛下,此任務重如泰山,臣不敢有辭,但臣已老邁不堪,精力有所不濟,還請陛下指派一名年富力強的青年俊才協助老臣一同主理。”


    現在奉天殿裏,能稱為青年才俊的隻有兩個,一個是有才又俊的太孫朱由校,另一個是有才但不俊的侯平。


    朱由校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給閣臣當副手,剩下的就隻有侯平了。


    萬曆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將目光看向了侯平:“侯平,你剛才可有聽到了吳愛卿所言?這裏年富力強的,就隻有你一人,你可要好好輔佐吳閣老,你有可有什麽問題?”


    侯平很想說句媽賣批,但是這話出口,他的腦袋也就別想要了。


    “微臣遵旨。”


    萬曆皇帝點了點頭:“今日朝會到此為止,退朝。”


    說完他便起身先走了。


    朱由校對朱常洛行禮:“父王可是要迴東宮?兒臣送父王……”


    話未說完,朱常洛就厭棄的瞥了他一眼打斷道:“不必了,本太子還識得路。”


    說完便頭也不迴的走了。


    朱由校討了個沒趣,神色難免尷尬。


    方從哲和李三才等人也徑自離開。


    侯平準備去叫朱由校,但是被吳道南擋了下來,一張桔皮老臉,咧嘴露出兩排殘缺不全的大黃牙:“順安,老夫年邁不堪,老眼暈花,又心智蒙塵,今次這細則之事,還得多依仗你了。”


    侯平哭笑不得,這老東西剛才還要代表數百萬山民,彼人家老娘,現在又自稱老邁,簡直就是無恥。


    “吳閣老,三天之後,下官自會將細則呈上,待閣老過目之後,再呈皇上禦覽。”


    吳道南大笑道:“好好,順安果然有年輕人的朝氣與魄力。那老夫就等三日後一觀順安高作。”


    說完便大笑而去。


    朱由校走了過來,對著侯平苦笑一下:“夫子,我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若父親生氣了?”


    侯平搖了搖頭:“不,殿下說的很好,否則陛下也不會認同殿下,至於太子生氣,無需介懷,不遭人嫉是庸才。這正好說明了殿下的優秀。”


    朱由校畢竟是少年人的心性,立馬就開心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嗎?哈哈,我果然是個天才。夫子,我們快迴去吧,三天之內要寫出鹽改細則,隻怕以夫子之能也不簡單吧?”


    侯平苦笑:“當然,這麽大的事情,要考慮的問題太多了,不可能一勞永逸,首稿也隻能盡量完善,等將來在施行過程中再根據實際經驗繼續修訂、調整。”


    朱由校似懂非懂道:“這樣吧,走吧,我們先迴去再說吧……”


    ……


    三天後,侯平帶著寫好的鹽改細則來見吳道南。


    吳道南將細則翻來覆的看了幾遍,越看越是驚歎連連。


    而最為令他稱道的是細則的最後一段話:本細則為草創初法,因法未施行,欠缺實際情況為法理參考,人力有窮盡,難免會有與設想情況相去甚遠之情形,因此本法規定,每三年需要根據鹽法具體施行情況,進行一次修訂;每六年,需要對本法規進行重新刊印,將新修規定分發各地查備。


    大明的法律法規基本上都是定下來後就不再更改。


    而侯平卻在自己訂的法規後麵加上這麽一段,把修改法規做為法律本身的一部分,這也就意味這以後將會專門有一批人研究這套法律,不停的修改得訂。


    這樣的規定是好是壞?


    根本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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