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平跑去開門,門口站著的果然是由校,還有客印月。


    “由校,到的這麽早啊,離辰時還差了些時間呢。”


    由校給侯平行了個學生禮:“夫子好,我怕遲到,就起的早了一些,也就到早了,張文烶還沒來嗎?”說完抖了抖身上的積雪。


    “他還沒到,你先進來吧。”


    朱由校點了點頭,然後迴頭對客印月道:“客媽媽,你是先迴去還是在外麵等我?補習要申時才會結束。”


    客印月猶豫了一下:“那我就在外麵等吧。”


    侯平皺了皺眉,讓一個婦人在自己家門口等著像什麽樣子,當即便對朱由校道:“由校,你怎麽能讓你媽媽在外麵等你呢?本夫子家中又不是沒地方休息,讓你媽媽在門外等像什麽樣子?”


    說著對客印月歉意的一笑:“客夫人,您也一起進來吧。補習的時間很長,外麵等也怪冷的,還是進屋暖和一些。”


    客印月不敢隨便答應,隻是看著朱由校。


    朱由校點了點頭:“夫子說了,那你就進來吧。”


    客印月頓時歡天喜地的跟了進去。


    最近她是真的有些心慌,朱由校對她的依賴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怕是她奶媽的地位就要保不住了。


    所以她現在是一步也不想離開朱由校身邊。


    她也知道,朱由校已經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已經不是她能輕易拿捏的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孩童。


    讀書是真的能啟智明理,現在的朱由校,想法是越來越多,她有時候都不太敢在朱由校麵前說謊了。


    侯平把朱由校領到自己房中,然後讓客印月跟玉娘子和陳秀寧三人去她們的房間休息。


    客印月有些害怕侯平,知道三女是侯平的家屬也不敢拿出高姿態,甚至還有些刻意巴結討好的意思。


    由於客印月的年紀跟玉娘子相差不大,沒聊多久,兩人就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之後便以姐妹相稱。


    辰時到了,張文烶也到陳家,侯平開始正式給兩人補習。


    房間中不時的傳出朗朗講書聲。


    女人們則在房中相談甚歡。


    午時,四個女人一起忙活晚飯,客印月的廚藝不俗,還做了許多精美的糕點。


    未時三刻,眾人一起吃飯,這一頓,大家吃的都很開心。


    吃完飯便差不多到了申時,今天的補習也到此結束。


    ……


    與同時,李三才也到了皇宮,準備入宮麵聖。


    “傳——,李三才——入——宮——召——對——。”


    隨著李恩的一聲高唿,武英殿宮門大開。


    早已經等候在此的李三才被一個年輕的內侍領入宮內。


    萬曆皇帝端坐在龍椅上,不怒自威。太監李恩手持拂塵,躬身站在他的右手邊。


    李三才行至龍椅前方三丈之地,磕頭行禮:“微臣李三才,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萬曆皇帝揮一揮手:“平身,賜坐。”


    一個內侍急忙將一張用黃綢包裹的布墩搬了過來,輕聲在李三才耳邊道:“李大人,請坐。”


    李三才鞠躬謝恩:“謝陛下賜坐。”


    謝完,恭謹的在布墩坐下,但是心中卻在不住的打鼓。


    萬曆皇帝很少有對人如此客氣的時候,自己當了幾十年官,還是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


    等李三才坐定後,萬曆皇帝揮手屏退了其他人,然後微微點頭道:“高攀龍是你邀請來京城的?”


    李三才心中一驚,但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實話實說的好:“迴陛下,是,不過微臣的本意是邀請錢一本前來,隻是他因身體抱恙,最後高攀龍就來了。”


    萬曆皇帝看了李三才一眼:“是因為朕派人清查你家產一事?”


    李三才道:“迴陛下,並非此事,清者自清,微臣已經不打算再在此事上耗費精力,這段時間以來,微臣都在家中潛心研學,隻希望下半生能將書院辦好。”


    萬曆皇帝一直盯著李三才的眼神,平淡無光,看不出任何的心裏波動,今天的奏對讓他感覺李三才跟以前大不一樣,整個人都內斂了許多。


    如果說以前的李三才是一把鋒利的劍,鋒芒畢露,那現在的李三才就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劍,完全看不出鋒芒。


    “幾年不見,李愛卿似乎改變了不少啊。”


    “迴陛下,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讓微臣有了許多觸動。”


    “最近發生的事?跟高攀龍有關?”


    “是有關,但他不是主因。”


    “聽說你曾經帶高攀龍去見過一個縣學的囑托,可有這迴事?”


    李三才心中猛然一驚,立馬醒悟,莫非皇帝召見自己是為了這件事?


    “迴陛下,確有其事,那個囑托叫侯平,是個年輕人,高攀龍和他見麵之後提出了論道,題目讓侯平談一談對榷稅的看法。”


    “哦,他是如何說的?結果又如何?”


    “侯平認為,就目前的國朝的情況來看,榷稅現在利大於弊。”


    萬曆皇帝臉上露出了難得的見的笑容:“哦,他們到底談了何事?給朕詳細說說。”


    李三才心中鬆了一氣,皇帝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迴陛下,侯平先是以援朝之戰說明了稅款去向,然後……。”


    搞清楚了皇帝的意圖之後,李三才總算鎮定了下來,然後將那天侯平跟高攀龍的對話原原本本的給複述了一遍。


    萬曆皇帝聽的津津有味,聽到侯平最後大罵高攀龍是金錢的奴才時,心裏更是給侯平點一百二十個讚,差點就沒忍住要起身拍手了。


    “哦,這麽說,最後是高攀龍惱羞成怒,自覺無臉在留在京城了?”


    “迴陛下,微臣不敢肯定,但多少是有些關係的。”


    萬曆皇帝嗯了一聲,然後話鋒一轉:“李愛卿對侯平所言有何看法啊?”


    李三才老實迴道:“迴陛下,侯平所言,微臣不知對錯,但是他此番言論的立場很特別,是臣之前從未想過之事。其實微臣最近也一直在反思,臣為官數十載,若是按侯平所言,臣真的有在為民請命嗎?”


    這話自然是違心之語,真正令他困惑的,其實是侯平所說的商道巨獸,這也是他隱去沒有給萬曆皇帝透露的事情。


    實際上李三才雖然是東林黨跟舊黨爭鬥的焦點,但他本人既非東林黨,也非舊黨中的任何黨派。


    李三才年輕之時任俠義氣,因此結交了許多剛正的官員,這些官員許多都是東林黨人,但他自己其實一直遊離在東林黨周邊。


    他說話做事,全憑自己的主觀好惡,並沒有要與誰結黨的想法。


    之所以幫那麽多東林黨人說話,也僅是認為他們不貪不腐,是個好官。


    隻是這幾年賦閑之後,感受到了一部分的人情冷暖,也看清了一些東西。


    這次他被東林黨重新推出來趟雷,他對此本就頗有微詞,隻是礙於過往的情麵才不好發作。


    而侯平的事,無疑成了一個引爆的導火索。


    也讓他重新審視起東林黨人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然後便驚訝的發現,似乎除了黨同伐異之外,東林黨根本沒有任何於國有利,於民有利的建樹。


    而這些年,江南之地越發的富裕,其它地方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似乎也從側麵印證了侯平所言不虛。


    這也是李三才和高攀龍最後翻臉的主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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