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打電話過來時,冷笑天正在給冰蓮公主講陸遊和唐婉的故事:陸遊和唐婉屬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璧人,兩個人也是表兄妹的關係。他們自小相識,一起玩過家家,一起讀書識字,一起下棋,南宋紹興十四年,即公元1144年,20歲的陸遊和表妹唐婉結婚了。婚後的陸遊和唐婉,伉儷相得,琴瑟甚和,耳鬢廝磨,感情甚篤。但在幾年後,讓兩個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了:陸遊的母親,越來越討厭這個兒媳婦唐婉。最後竟逼著陸遊休了唐婉,娶了王氏為妻。唐婉後來迫於父命,嫁給同郡的另一個才子趙士誠。但她的心裏始終不能忘情於陸遊,最後在滿腔鬱憤中含恨去世,留給陸遊的是一輩子的愧疚和傷痛。


    陸遊的很多流傳於世的詩詞,都是因為懷念唐婉或是和她互相唱和時的感懷之作,不僅情真意切,而且淒婉動人。比如那首著名的《釵頭鳳》,就是兩個人離婚數年後,和唐婉在沈園偶遇時的傷懷之作……


    冰蓮公主讀過這首詞,卻不知道這首詞的背後還有這麽一段淒婉動人的愛情故事,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初戀情人陳冰,眼眶裏立即盈滿了淚水,對冷笑天說:“你把這首詞再背一遍給我聽好嗎?我隻記得開始幾句了。”


    冷笑天見她忽然流淚,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她死去的初戀情人,有點後悔不該跟她講這麽悲情的故事。見她提出要自己背這首詞,便抑揚頓挫地背誦起來:“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背完後,冷笑天又補充說:“唐婉死後,陸遊一直對她不能忘懷,在他71歲的高齡時,他又重遊沈園,憑吊他青年時與唐婉遊曆的地方,並寫下了兩首和《釵頭鳳》一樣流傳千古的悼亡詩,被後人統稱為《沈園二絕》。此時,距唐婉去世已經整整四十年,但他在詩中所表達的感情,卻表明他在四十年的漫長時光裏,對自己的這位結發之妻一刻也沒有忘懷。”


    冰蓮公主因為自己有過類似的經曆,所以最喜歡聽這樣的故事,見冷笑天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一下,便催促說:“是兩首什麽詩?你背給我聽聽!”


    冷笑天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背道:“第一首是這樣的: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第二首是: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我每次讀這兩首詩,都覺得非常感動:一個女人去世了四十年,而另一個老人卻還在深情地憑吊她,這該是何等深厚的情意?他們當初分離時又該是何等地傷痛和無奈?”


    冰蓮公主默想著這兩首詩的意境和其中蘊含的淒楚無奈,臉上的淚水更加洶湧……


    當寧青打電話過來時,冰蓮公主還沒有從陸遊和唐婉的悲劇愛情中迴過神來,聽冷笑天問她可不可以邀請寧青過來玩時,很明顯地愣怔了一下,有點狐疑地看冷笑天一眼,問道:“寧青小姐怎麽突然想起要來看你?你和她到底是什麽關係?”


    本來,冰蓮公主是很喜歡和崇拜寧青的。但是自從那天在慈善晚會上看到她和冷笑天在舞台上親密地唱歌、後來又要冷笑天送她迴家時,尤其是在車子上聽了梅蓮對她和冷笑天可能有特殊關係的分析以後,女人的本能和直覺讓她對寧青起了防範之心。她現在對冷笑天已經有了她自己都沒有完全察覺的依戀之情,所以格外注意冷笑天和異性的交往。此刻聽說寧青主動提出要過來看冷笑天,心裏便下意識地警惕了起來。


    冷笑天見她直截了當地問他和寧青是什麽關係,有點狼狽地避開她逼視的目光,答道:“我和她就是在那次慈善晚會上認識的,不過是同台唱歌時配合比較默契,而且因為我跟金先生關係比較好,所以她對我比較好奇,想多了解一下我。你如果不歡迎她過來玩,我立即打電話迴了她。畢竟,這是你的私人別墅,有客人來訪,還是得經過你同意是不是?”


    冰蓮公主半信半疑地看著他,良久才說:“你讓她過來吧,我請她吃中飯。”


    半個小時以後,寧青駕著她那台保時捷跑車來到了別墅。


    冰蓮公主平時是從不到別墅門口迎接客人的,即使是她們國家駐香港的領事前來秘密拜訪她,她也隻在客廳門口迎接。但是對於寧青,她卻表現出了特別的尊重,和冷笑天一起親自到別墅大門口去迎接。


    在往裏麵走時,冰蓮公主有意無意地和冷笑天並排而行,並且挨得很近。而且,不知她是出於什麽想法,筆直把寧青帶進了剛剛她和冷笑天在一起練字和講陸遊唐婉故事的書房。


    冷笑天打量了一下寧青幾眼,見她取下墨鏡後,臉色有點憔悴,眼圈附近還有一圈黑線,估計是因為金誌強的死令她傷心和內疚過度,所以才如此憔悴不堪。


    寧青進書房後,打量了一下書房的布置和格調,迴頭看一眼冰蓮公主,讚歎說:“梅小姐,我聽黎先生說你不是華夏國人,但從你這書房的布置來看,格調高雅,書香氣息很濃,並且有很深的華夏文化底蘊,不知道的肯定會以為你是一位飽讀詩書的華夏國秀才。不錯,真不錯!”


    冰蓮公主微微一笑,拿起一張剛剛在等寧青時她要求冷笑天寫的條幅遞給她,眼睛卻似笑非笑地斜瞟著冷笑天,用有點羞澀的語氣說:“這是黎先生剛剛寫給我的,寧青小姐請看看,他的字寫得好不好?”


    寧青見她雙頰暈紅,神情靦腆,心裏一驚:難道這個女孩子又對冷笑天生出情意了?看她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懷春少女在向別人炫耀她的意中人的長處……


    寧青勉強控製住自己的心酸,看了一下那個條幅,卻是白居易的《長恨歌》裏麵的那幾句經典句子:“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冰蓮公主一直在偷偷觀察寧青的臉色,見她雖然好像是在認真地欣賞冷笑天的書法,但神色間卻有一絲淡淡的淒楚,不由疑心更重,忽然對寧青說:“寧青小姐,我聽黎影說,您不僅歌聲優美、演技出眾,而且有很深的華夏文學功底,字也寫得很好,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寫一個條幅?”


    不知不覺間,冰蓮公主把口中的“黎先生”的稱唿換成了更加親密的“黎影”。


    寧青不知道她是在試探她,想了想,說:“行,我就當練練書法吧!黎先生是此中高手,隻要不笑話我就行。”


    說著,就提筆揮毫寫了一首詞:“黃昏卸得殘壯罷;窗外西風冷透紗。聽蕉聲,一陣一陣細雨下;何處與人閑嗑牙?望穿秋水;不見還家;潸潸淚似麻。”


    冰蓮公主從沒看到過這首古詞,便偏轉頭問冷笑天:“你是大才子,給我解答一下看看:這首詞是出自哪裏?作者是誰?我怎麽從來沒有看到過?”


    冷笑天笑了笑,說:“這個你肯定不會知道的。這首詞出自蒲鬆齡的《聊齋誌異》,具體是哪一卷的哪個故事我不記得了,但因為我看到這首詞時,覺得它淺顯易懂,意境也好,所以當時默記了一下。它是描寫一位閨中怨婦思念遠行的夫君的,後麵應該還有兩句,好像是這樣的: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把著紅袖鞋兒打鬼卦!寧小姐,是不是這樣?”


    寧青因為自己經常獨自坐在家裏思念冷笑天,有一次偶爾翻看《聊齋誌異》,看到了這首充滿無窮的思念和淒苦之情的詞,觸動了她心中最柔軟、最心痛的某種感覺,故此便默默地記下了它。她以為這首詞應該是沒人去注意或是背誦的,沒想到冷笑天卻博聞強記到了這種程度,不由又是驚訝又是欽佩。


    冰蓮公主見寧青眼中露出欽佩的神色,心裏得意非凡,便忘記了去考證她為什麽會寫這首充滿了思念和淒楚之情的閨怨詞,笑吟吟地對冷笑天說:“看來你還確實是有點學問,好像在華夏文學知識方麵沒有什麽問題能夠難倒你。這樣吧,從現在開始,我幹脆不去學校上學了,就由你在家裏給我當私塾老師怎麽樣?”


    說著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寧青等她笑過之後,也含笑說:“黎影先生確實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梅小姐如能請他做教師,包你一年之內掌握華夏文化的精髓。”


    然後,她趁冰蓮公主去看她剛剛寫得那個條幅,忽然塞了一個小紙條到冷笑天手裏。


    冷笑天借上廁所的機會,打開條子一看,隻見上麵寫著:“穀導和蘇曉丹已到香港拍外景,約我明天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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