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夠無視生存的問題。


    可是,此刻的他,變得徹底茫然起來了。


    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他不知道。


    那一天,他和妹妹一直在那個廢品店的大門口站著,站了好久好久。


    迴家的路上,小強對映雪說道:“小雪,大哥可能不能繼續讀書了。”


    “怎麽了?哥。”映雪驚訝地看著他。


    “學校是不會允許一個接贓的學生繼續留下來的,起碼有人會在學校的領導麵前說我是一個接贓的學生。”


    小強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和悲愴。


    他甚至都開始有點怨恨這人生對自己的那份殘酷了。


    映雪知道大哥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讀書,然後考上大學。


    聽到大哥說這話的時候,映雪焦急地問道:“大哥,是那幾個公安嗎?還是豬八戒他們?要不我去求求他們,放過你吧!”


    她已經急的快要哭出來了。


    小強輕哼一聲:“不用,不要去求這些人,我們讀書學知識,就是讓我們有尊嚴有骨氣地活著,這些人不值得我們去求他們。”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寒風吹過,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的冷意。


    這一年的冬季,似乎特別地冷。


    小強在那天晚上,一整晚都沒有睡著,睜著雙眼,看著東方慢慢地亮起來。


    和他所預料的一樣,早上去到學校裏麵的時候,很多人都對小強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還沒有上課之前,他就被班主任叫去了校長辦公室裏麵。


    校長告訴他,雖然他一直很優秀,也很出類拔萃,但是學校不會再接受一個接贓的學生留在校園裏麵了。


    對於這個結果,小強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他連多一句辯解都沒有說。


    他不是不想讀書,而是在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張天貴不會允許自己在這裏讀到高三,考上大學的,即使自己在學習上再優秀都好,自己的求學之路,是不可能在這個校園裏麵走下去了,否則,自己和妹妹就要麵對張天貴他們的更多打擊。


    和他們這些人對比起來,今天的自己,顯然還差得太遠了。


    要想保護好妹妹,讓妹妹能夠安心地繼續讀下去,那就隻有自己放棄讀書考大學的夢想。


    所以,校長跟他說讓他退學的時候,他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神色漠然,連多一句的質疑聲,或者是校長和班主任認為應該出現的懇求聲,都沒有發出來一丁點兒。


    校長似乎有點不習慣小強這種漠然的表情,好奇問道:“莊小強,你就這麽心甘情願退學了?”


    “是,校長,我認為自己沒必要繼續執意留下來讀書了。”


    “你......我也聽過你以前的老師說過,你很喜歡讀書,也有很大的抱負,為什麽這一次......?”


    “這一次我不離開的話,以後,我可能不單隻是一個接贓的學生,我甚至有可能是一個殺人的學生,或者是其他罪名的學生,但是我隻要不讀書了,我就止步在一個接贓頭銜上的學生了。”


    校長和班主任聽到他的話之後,對視了一眼。


    小強此刻的表現,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之外。


    班主任張老師有些惋惜地說道:“你這麽好的成績,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幾乎沒有什麽懸念了,難道你不覺得這樣挺可惜的嗎?”


    “有些我不能夠抗衡的力量讓我沒有能力讀下去了,我何必為難我自己呢?!”小強輕輕地搖著頭。


    校長皺皺眉頭:“你想說什麽?”


    “校長,我不想說什麽,但是你心裏知道是什麽人不想讓我繼續讀書,不是嗎?”


    校長的臉色微微一變,馬上沉著聲音說道:“好了,既然你已經沒有什麽疑問了,那你可以辦理退學了。”


    “好。”


    小強深深地看了一眼校長,然後將目光轉到了班主任張老師的身上,對他深深一躬,真誠地說道:“謝謝老師對我的教導。”


    張老師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嘴裏喃喃說道:“可惜,可惜......”


    小強轉身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對著張老師冷喝一聲:“一個接贓物的學生,可惜個屁。”


    張老師一愣,驚訝地看著校長,久久沒有說出話來。


    小強迴去班級之後,看到全班的同學都在看著自己,他黯然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將自己的書包背在背上,然後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相處不到半年的高中同學。


    他感覺到自己心裏是有話想說出來的,可是,最後他還是沒有從嘴裏吐出來片言隻字,默默地轉身,離開了這個教室。


    這是他學習了三年半的中學。


    在這裏,他度過了人生中最動人的少年時光,這裏留下了他的風華正茂,建立了他最純潔的友誼,有他最美麗的初戀,還有他的各種年少輕狂......


    他對這裏是充滿留戀的。


    可是終究還是到了要說再見的時刻了。


    他緩慢地走在校園道路上,嘴裏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那首“再見”。


    再見,青春。


    再見,充滿活力的中學校園。


    再見......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相送,所以,也就沒有傷感的話別。


    當學校大門發出“哐當”一聲響之後,小強背對著大門,默默地流下了兩行淚水。


    他要上大學的夢想,終究還是止步在了高一的期末。


    他心裏抱歉地說著:媽,我讓你失望了,我上不了大學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將自己的淚水擦拭幹淨,然後一腳蹬上了自行車。


    這一天,是1994年的12月29日,距離小強十七歲,還有兩天的時間。


    他的人生,再一次在他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出現了一個重大的轉折點。


    這是小強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他還曾經不止一次地暢想著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出現在學校的喜報上麵,告訴所有人,有個叫做莊小強的學生,清溪村人,榆城中學的學生,考上了一個很好的大學,再一次打破了榆城中學的記錄。


    然而,暢想終究變成了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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