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在中國並不十分普及的體育運動,真的可以激發起數萬人心底最澎湃的感情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在3月29日,深夜22點的西安,在陝西體育場外的那片空地上,有無數沒有買到球票的人高舉著旗幟,抬頭仰望著那座黑夜中獨放光芒的大屏幕。


    “菲律賓贏了!朝鮮完蛋了!”


    不知道有誰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人群中驟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唿。


    仿佛有驚雷在朱雀大街上炸響,而後整條二環南路在瞬間陷入癱瘓。


    西側的政治學院、體育學院,南側的音樂學院,東側的長安大學、科技大學……那些男生宿舍樓裏,也在這個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難以想象的歡唿。


    在這個夜晚,在這座城市,至少有數十萬人同時陷入了癲狂的情緒。


    在這個夜晚,在這個國家,又有多少人同樣如此?


    在數以千萬計的家庭,在數以千萬台的電視與電腦的揚聲器裏,悠悠然傳來了解說員賀偉的聲音。


    縱然被譽為詩人,在此時此刻,他也隻能說出最不像詩歌的解說詞:


    “我們……出線了!”


    -


    比賽並沒有結束,隻是再也沒有懸念。


    由於比朝鮮和菲律賓的比賽晚了15分鍾,所以當中國隊的比賽進行到80分鍾(算上對方的補時)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結局。


    盡管朝鮮隊在先丟一球的情況下連下兩城,但菲律賓卻在最後時刻完成了逆轉,將最終的比分鎖定在3-2上!


    朝鮮隊鐵定無緣12強賽,而中國隊隻要拿下卡塔爾,就將鐵定進入12強!


    擁有曆史最強隊長的中國隊,在自己的福地西安……能夠拿下無心作戰的卡塔爾二線隊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龍殊特已經在前80分鍾打進了6粒進球,並且還有黃博文、鄭智、武磊、蒿俊閔各進一球。


    比分是10-0!


    10-0絕對不是一個保險的比分,如果卡塔爾按照一分鍾一球的效率,他們完全可以在最後時刻扳平,甚至可能完成反超。


    但現在……他們早就已經不想踢了!


    他們聽著滿場震耳欲聾的激烈鼓聲,看著那些脫掉上衣、狀似癲狂、似哭還笑的球迷,從主教練到球員,都忍不住渾身發抖。


    這才是三月份啊,深夜的西安還帶著一絲料峭寒意,那些狂熱的球迷就已經赤膊上陣了嗎?


    反正早已經出線,卡塔爾人現在隻想趕快迴家!


    -


    “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


    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


    為你歡唿,我為你祝福,


    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伴隨著一陣熟悉的旋律,看台上亮起了一團淡淡的燈光。


    那是某個人的手機屏幕。


    如同在平靜的海麵上砸下了一塊巨石,整個海麵頓時掀起了一陣洶湧難當的狂潮!


    隻用了幾秒鍾時間,看台上的手機燈光就已經連成一片,倒映著高空中的強射燈,整座體育館內仿佛聖光降臨!


    不知由誰牽頭,不知從哪裏開始,看台上又響起了一陣歌聲:


    “……我祈禱,


    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


    和會流淚的眼睛,


    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


    oh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裏,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請指引我靠近你……”


    此刻,在這座曾經被叫做“朱雀球場”的深夜,星光璀璨,如同白晝!


    朱雀、火鳳、不死鳥!


    -


    “嘭!”


    龍殊特在距離禁區10米開外的地方張弓搭箭,又是一記重炮直轟而出!


    卡塔爾從後腰到門將,全都毫無反應。


    扳平?


    不可能的。


    這裏的人身體這麽結實,唱歌又這麽好聽,我們不想迴家了!


    11-0!


    -


    蔡中華長出了一口氣。


    坐在主席台上的他忽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


    他的周圍坐著接近20名體育屆的官員,以及同樣為數眾多的陝西地方官員,身為足協第一人,他肩上的壓力可一點也不輕鬆。


    “蔡局,這兩場比賽我可一分鍾都沒落下,踢得確實漂亮!”


    陝西的一位常委笑眯眯地說道。


    蔡中華也是一臉歡笑:


    “三軍用命,破釜沉舟啊,東道主的鼎力支持也是一個重要因素,西安真是福地!”


    西安當地的一名負責人立刻接了上來:


    “蔡局既然都這麽說了,我有一個想法,不如把國家隊以後的主場都放在西安,怎麽樣?”


    “對對對,”之前那名大佬也表示讚同,“蔡局,雖然我們是西部地區,但卻有一個很大的優勢啊……”


    蔡中華原本有些為難,但忽然之間就點了點頭:


    “全部放在西安,其他省市肯定會有意見,但我保證,隻要我還沒有退休,今後每年國家隊的比賽,至少安排一半放在這裏!”


    他稍稍頓了一頓:


    “對了,書記,這幾天能不能幫我安排一下,足協準備在富平縣做幾個教育項目,需要政府大力助推一下……”


    “這話就客氣了,都是為了黨和人民的事業嘛!應該的,應該的。”


    高台上的大家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然後他們都聽到了三聲嘹亮的哨音:


    “滴、滴、滴!”


    -


    “我們出線了!”


    這一天的深夜,有很多人在各種網絡平台上貼出了那張明顯帶有歲月痕跡的照片——包括看了直播的作者。


    那是2001年的照片,是中國隊第一次確定晉級世界杯正賽的照片。


    15年後的2016年,那張珍貴的、具有一定曆史意義的照片,卻被用來慶祝中國隊進入12強賽,竟然也引得舉國歡騰。


    該感到高興呢,還是該小小的悲傷一把?


    -


    比賽已經結束,但陝西體育場內依然燈火通明。


    四萬多名球迷幾乎沒有人離場,歌聲還久久迴蕩在球場的上空。


    高鴻波帶領著教練組成員、球員們,一同繞場三周,向這些來到現場支持自己的可愛球迷們再三致謝。


    看台上不乏淚流滿麵的中年漢子和小姑娘,甚至還有白發蒼蒼、卻依然哭得像個孩子的爺爺輩球迷。


    鄭智等幾個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麵巨大的國旗,借助跑動的風勢,將鮮豔的五星紅旗平平展開,惹得攝像機跟拍不已。


    身為球隊隊長,龍殊特怎麽可能讓其他人搶了風頭?


    兩場比賽,一場替補一場首發,總共打進24粒進球、貢獻2次助攻,這位重迴國家隊的8號隊長毫無疑問是中國隊進軍12強的最大功臣。


    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了無線話筒,龍殊特跳上了一邊的看台,然後對麵前的這名肌肉虯結、正在瘋狂擂鼓的陝西漢子說:


    “兄弟,能停一下嗎?”


    -


    幾秒鍾之後,球場上空響起了一個略顯陌生的聲音:


    “大家安靜一下,我是龍殊特,我有話要講。”


    如果不是身臨其境,恐怕沒人會相信,這座已經癲狂的球場,會在幾秒鍾之內真的安靜下來。


    “嗬嗬,這小子……”


    主席台上的那些高官笑著搖了搖頭,卻也沒有人準備離開。


    他們想要聽一聽,那個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低調的家夥……這一次又要發表什麽言論!


    隻見龍殊特此刻正站在一麵大鼓上,赤裸的上身仿佛還散發著激烈運動後的熱氣——他的球衣被作為謝禮,送給了腳下那名鼓手。


    “好久不見,我迴來了。”


    現場無數喇叭都傳遞著一個聲音,球場裏還響起了一陣陣迴響。


    “巴西世界杯的事情,我很遺憾,也很抱歉。


    但那已經過去。


    我們一度走到了懸崖的邊緣,所幸終於還是度過難關。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讓所有球迷提心吊膽,也是最後一次看別人的臉色才能晉級比賽!


    2018,我們俄羅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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