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平凡,氣質平凡,照理說這種人擱哪裏都是個路人甲乙丙丁,不值得一提的主兒。可他那雙眼睛給我的熟悉感又是怎麽迴事?那個誰誰誰說過的:一個人可以易容,可以改變樣貌,可以改變聲音,可以改變氣質,但惟獨不能改變的就是那雙眼睛。退一萬步來講,即使在平常時他可以掩蓋或偽裝自己眼底的情緒,但在緊急關頭,準得破功。


    對此我的直覺就是,這人很像宇文睿。


    可是宇文睿怎麽會混進了禁衛軍裏?他怎麽混進來的?什麽時候混進來的?他混進來幹嗎的?


    撫額,我的媽呀,這實在是個太難的問題了,我得找個人問問先。


    於是當某天小順子來看我時,我以一種非常忐忑的語氣問他,“順公公,我,我想跟你打聽個人,就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小順子手裏正撚著塊綠豆糕,細細咬了一口咽下後才帶點倨傲的道:“說吧,這宮裏還沒有我不知道的。”


    “公公,那日射箭救了皇上的那兩個人是誰啊?”我糾緊了袖子,帶著崇拜的問道:“好,好厲害啊。”


    “我還以為你要打聽誰,原來是莫統領和戚副統領啊。”他喝了口茶水緩緩說道:“那莫統領可是雲戰的大功臣,也是皇上身邊的得力助手。至於那戚副統領,前幾天上宮裏當差的時候還是個普通的禁衛兵,可自打立了大功之後就提拔為副統領了,可算是一步登天。”


    我抿了抿唇,不知怎麽的就有些想笑。戚副統領啊戚副統領,莫非你就是我那失散已久的表哥?


    當晚,夜涼如水。


    我趴在窗口看著墨色天空中的點點亮光,仲夏的夜晚不同於白日的悶熱,即使白天時日頭多毒辣,到了晚上也隻成了一陣陣舒適的冷沁。我合上窗戶躺迴了床上,準備用無止境的睡眠來陶冶自己的情操。隻是這時候門卻被人敲響,聽那力道雜亂無章且沒有輕重,我皺眉,在這宮裏能這麽放肆的人,除了賀蓮臣還有誰?


    我還是問了一聲,“誰?”


    門外那人含糊不清的道:“阿鬥,是我,開門。”手下的力道越來越重,那門都被敲的發出了“吱吱”聲。


    我匆忙披了件外衣去開門,剛開門就聞到好大一股酒味,接著便對上了賀蓮臣那對迷離的金色眸子。我霎時有些發愣,沒想到這廝的眼睛醉了之後會這麽的……美。


    “阿鬥。”他一手摟過了我的腰,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他嗚咽的道:“我好難過。”


    我瞭然,關上門後扶他進了屋。我一把將他推坐在了椅子上,接著倒了杯茶水遞給他,“皇上先喝口水清醒清醒。”


    “清醒?我為何要清醒?”賀蓮臣單手支著腦袋,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很清醒啊。”


    賀蓮臣俊朗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沉穩和霸氣,取而代之卻是稚氣和純真。我笑著搖了搖頭,“好好好,你很清醒,來,先喝口水,不然待會兒要口渴了。”


    他半眯著眸子思索了幾秒鍾,接過杯子一口喝完。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皺著濃眉委屈的道:“阿鬥,這茶好難喝。”


    “對啊,因為它不是優樂美啊。”我溫柔的說道。


    “優樂美?”他迷茫的道:“優樂美是什麽?”


    我摸摸他的頭,“優樂美就是奶茶啊。”


    “奶茶?”他還是不解,眉毛扭的更緊,“奶茶是什麽?”


    “奶茶就是優樂美啊。”


    “那優樂美是什麽?”


    “優樂美就是奶茶啊。”


    “那奶茶又是什麽?”


    我抽了幾下眼角,更加溫柔的說:“奶茶就是優樂美。”


    “那……”這廝眨巴眨巴濃密的眼睫毛,鍥而不捨的問道:“那優樂美是什麽?”


    “……”


    我吸了口氣,捏著台灣腔一順溜兒的道:“優樂美就是‘我是你的什麽啊’‘你是我的優樂美啊’‘啊~人家隻是奶茶ho~’‘那我就可以天天把你捧在手心了啊’,這個東西。”說完後我滿意的點了點頭,恩,這個答案非常完美。


    “啊?”賀蓮臣好像很糾結,盯著茶杯喃喃自語:“奶茶,優樂美,你是我的優樂美,ho~這個東西……”


    “咳咳。”我琢磨著我不能太過分,怎麽著咱也不能欺負醉酒兒童啊。我坐到他的對麵,學他單手支著下巴道:“你來我這裏有事情嗎?”


    賀蓮臣俊朗的臉龐更加糾結,“事情?有什麽事情?”他使勁的想了半天才頹然的道:“我忘了找阿鬥是什麽事情了。”


    “乖。”我帶點安撫的道:“早點迴去睡覺,醒了之後就知道了。”不過醒了之後你也沒必要知道了。


    賀蓮臣半垂著眼睛道:“可是我想看著阿鬥,阿鬥,我……”他起身跑到我身邊牽起了我的手,像隻吃飽了的貓一樣滿足的蹭了蹭,“看到阿鬥,就不難過了。”


    我反手握住了他的,“為什麽難過?”


    他迷茫的看著我,“為什麽?我不知道,好像是誰走了,我留不住她。”


    我看著這樣的賀蓮臣突然就有些心軟,不是個男子,不是個帝王,隻是個孩子,一個童年受盡冷落和忽視的孩子。我捏捏他的臉,“為什麽要留呢,如果她要走,你要笑著和她說再見,這樣才對。”


    “可是我不要她離開,她走了就沒人陪我玩兒了。”他小心翼翼的道:“宮裏隻有她會理我,她不會笑我是個瞎子。”


    “怎麽會呢,你不是瞎子。”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看,你可以看到我的手,又怎麽會是瞎子?”


    “可是他們都說我是個瞎子……”


    我默默想著,賀大爺,那是因為你已經混亂了鬧。


    “阿鬥,我記起來了,是宓兒,是宓兒說要走。”他抓著我的手驀然一緊,“宓兒說她要嫁給皇弟,她說她不能再和我一起了,阿鬥,我不要她離開。我給宓兒做了木偶,我給宓兒做了風箏,我們說好今年要一起去放的,可是她說去不了,她說她不能陪著我玩兒了……”


    他慌忙從袖子裏拿了個盒子出來,將裏麵的木偶拿出,“你看,這是我做給宓兒的木偶,是不是我做的太醜了,所以宓兒不陪我玩兒了?”


    我的視線劃過那個盒子,接著搖頭道:“宓兒隻是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你做的很好。”


    賀蓮臣卻怒氣沖沖的將盒子和木偶都砸到了地上,任由那木偶摔成了好幾段,“為什麽我做的好她們還要走!”


    我有些嘆息,“那都過去了,你不用她陪也可以很好,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皇帝,皇帝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他沉默了一會,“皇帝?阿鬥,我聽母妃說當皇帝很可憐的。”


    我微愣,繼而淡淡一笑,可不是,當皇帝多可憐,但卻人人想當皇帝。


    “阿鬥,我很累啊。”他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滿是無辜和控訴,“當皇帝好累,不能這樣不能那樣,沒有人陪著我,母妃走了,宓兒也走了……”


    “那不當皇帝如何?”


    “不當皇帝?”他喜的一把抱住我,“好,那我不當皇帝了,阿鬥來當。”


    “傻。”我失笑,卻深深無力,“皇帝可不是你想不當就不當的,既然當了,就一定要好好當。”


    “阿鬥,她們走了,你陪著我好嗎?”賀蓮臣一把將我摟進了懷裏,低頭使勁的在我臉上蹭,“有你陪著就不會累了。”他說完就打了個哈欠,“好睏。”


    我拍拍他的肩膀,“迴去睡覺吧。”


    “不要。”他摟的更緊,“我要和你在一起。”


    “乖,迴去睡覺。”


    “不要。”


    “撫摸你,迴去睡覺。”


    “不要。”


    “虎摸你,迴去睡覺。”


    “不要。”


    “滾,迴去睡覺。”


    賀蓮臣含淚,委屈的看著我,“不!要!”


    我揉了揉耳朵,靠,不要就不要,叫這麽大聲幹嘛。我揮手指著床鋪,“去去去,趕緊給我睡。”


    “噢。”他拉著我大步往床走去,“睡覺。”


    “我不睡,你先睡。”


    他立刻停下腳步,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道:“那就都不睡。”


    “你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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