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紮布多爾濟啊,你郭羅瑪法那你不用擔心。”


    林棠沒問根紮布多爾濟何時看的信,她笑了笑,語氣輕快地道:


    “你不也說了,你九舅舅禦下不嚴也是錯。


    額吉已經去信罵過你九舅舅了,他不會把此事告訴你郭羅瑪法的。”


    “額吉。”


    根紮布多爾濟垮著的臉微微舒緩,但他依舊很擔心林棠。


    在他心裏,額吉會讀書、經商、種地、騎馬、射箭、習武、打人,是天底下最厲害,也是最好的人。


    可郭羅瑪法卻寫信罵額吉。


    林棠瞧見根紮布多爾濟眼底的落寞,好笑地搖了下頭。


    她稍加思索後,換了個說法道:


    “其實就算你郭羅瑪法知道了你九舅舅和額吉做的事也沒有大礙。


    額吉給你郭羅瑪法上了折子,答應他每年為寧古塔守軍無償捐獻十萬石糧食。


    你郭羅瑪法惜財,便是看在糧食的份上,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這樣啊。”


    根紮布多爾濟睫毛微動,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比起郭羅瑪法不知道九舅舅和額吉做的事,他更願意相信額吉用糧食暫時堵住了郭羅瑪法的嘴。


    “額吉,吃野菜會長高嗎?”


    根紮布多爾濟暗自決定就此事寫封信問問阿布後,歪著腦袋問林棠:


    “李平安和二妞他們都說會。”


    “不會。”


    林棠在心裏歎了口氣,搖著頭道:


    “他們這樣說,是因為沒吃的。”


    “額吉,那我能買些糧食送給他們嗎?


    我答應過他們,下次再去時送頭豬。”


    “可以啊。”


    林棠摸了摸根紮布多爾濟露在外麵的手,察覺到涼意後,把懷裏的暖手爐遞給他。


    “謝謝額吉。”


    根紮布多爾濟瞧了眼被毯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兩個妹妹,笑嘻嘻地接過。


    “額吉,我記得先前您分別捐了兩次百萬兩銀子給郭羅瑪法。


    郭羅瑪法因此給我封了兩個有俸祿的爵位,我用我的俸祿多買點肉給李平安他們吧。”


    林棠想起根紮布多爾濟那為數不多的年俸,眉眼含笑地頷首應下。


    紫禁城,乾清宮。


    康熙看完林棠的折子,皺著眉頭沒吭聲。


    讓胤祺和胤?去寧古塔種地?


    康熙覺得林棠這個提議像是在胡說八道。


    別的不說,隻說寧古塔是什麽地方?


    胤祺和胤?又是什麽身份?


    讓兩位皇子去寧古塔種地,知道的覺得他愛民如子、重視農桑,不知道的還以為胤祺和胤?犯了多大的錯,被他流放到寧古塔了呢?


    再說了,胤祺、胤?和林棠又不一樣。


    林棠已經下嫁到喀爾喀蒙古,便是做了不合身份的事,最先丟的也是土謝圖汗部的人。


    要是胤祺和胤?做錯了事,最先失了顏麵的可是他這個做皇阿瑪啊。


    至於林棠給糧食的事,康熙覺得以林棠的品行,隻要她看見將士們生活困苦,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因此,他提筆在林棠的折子上寫了不準兩個字,接著翻開了薩布素遞上來的折子。


    薩布素是個聰明又謹慎的人,他打探到林棠出手教訓了胤禟的手下後,立馬給康熙上折子請罪。


    他怕林棠在康熙麵前把胤禟的事說露了,惹得皇上懷疑他暗中與胤禟結黨營私。


    畢竟,他是鎮守寧古塔的將軍,不知道胤禟手下逼迫百姓是他瀆職,知道了卻不上報是他包庇。


    康熙看著薩布素折子上寫的“九貝勒被奴才朱旺福蒙蔽,致使朱旺福害死了四十多個采參人,恪靖公主知情後,把朱旺福杖斃在山林間,又把同謀者送去縣衙”,氣得腦袋發昏。


    “啪”的一聲。


    康熙抬手把桌上的茶盞掀翻在地,他拍著桌子怒火衝衝地道:“去把九阿哥給朕叫過來!”


    他是生氣胤禟蠢笨如豬被奴才欺瞞,間接害死了四十多條人命,但他更生氣的是胤禟因為賣人參賺銀子的事,在寧古塔丟了皇家的顏麵。


    乾清宮的奴才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梁九功咽了口唾沫,大著膽子道:“奴才遵旨。”


    說著,梁九功給底下的元福使了個眼色。


    元福忙不迭地跪著磕了三個頭,輕手輕腳地退下。


    九貝勒府。


    胤禟得知乾清宮來人叫他,提著的心陡然沉了沉。


    莫不是四姐把朱旺福的事告訴了皇阿瑪?


    不,不會的。


    胤禟轉念想到:若是四姐想告訴皇阿瑪,那她就不會寫信來罵他了。


    那又是哪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呢?


    胤禟示意玉柱給元福遞個裝有五百兩銀票的荷包,元福想起入宮前主子的交代,擺了擺手拒絕後,快速用手指了下寧古塔的方向。


    玉柱愣了下,轉瞬又心領神會地抬腳走了。


    “主子,是黑龍江將軍薩布素上了折子。”


    玉柱趁給胤禟牽馬的間隙,壓低聲音快速說道。


    胤禟臉色微變,他摩挲了下右手拇指上的金扳指,大步流星地往乾清宮走去。


    等他走到乾清宮,胤禟掃了眼跪在門外奴才們,硬著頭皮進了殿。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


    胤禟邊放慢語速行禮,邊提著心等康熙發作。


    “你這個混賬,丟盡了皇家的顏麵!”


    康熙厲聲打斷胤禟的話,痛罵道:


    “朕早前就說過,讓你敬重嫡妻,不要被美色迷惑,可你呢?


    鬼迷心竅地納了個長相妖豔的女子,害死了那麽多條人命!


    你說,你是不是想氣死朕?!”


    “皇阿瑪息怒,兒臣不敢。”


    胤禟打了個囉嗦,跪在地上道:“兒臣知道錯了。


    兒臣日後定會長足教訓,再不會被底下人蒙蔽了。”


    “說的倒是輕巧?”


    康熙沉著臉,陰陽怪氣道:


    “從小到大,你哪次犯錯不是這樣保證的?


    以朕看,這次若不是你四姐去那種地,你這個蠢貨再過幾年也發現不了。


    到時候,在寧古塔,你九貝勒的名頭恐怕是人人得而記之吧?”


    康熙越說越氣,他提腿走到胤禟跟前踹了他兩腳。


    人人得而記之?恐怕是誅之吧。


    “皇阿瑪,兒臣有罪。”


    胤禟硬生生挨了兩腳後,往下壓了壓腦袋,嘴角扯著苦笑道:


    “兒臣會把在寧古塔賣人參得來的二十萬兩全賠給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


    “你是該賠銀子給他們。”


    康熙低頭睨了眼胤禟,冷笑道:


    “但你更應該想法子管好你的女人和奴才們,若是下次再讓朕聽到你九貝勒的奴才為非作歹,朕定要你好看!”


    “兒臣遵旨。”


    胤禟神色恭敬地磕了個頭,接著快速抬頭覷了眼康熙。


    見康熙神色放緩,胤禟正以為自己過關了時,想起林棠在山林裏杖斃朱旺福的康熙突然沉聲道:


    “來人,把九阿哥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胤禟瞳孔微縮,他震驚又懷疑地看向康熙。


    康熙冷冰冰地瞪了他兩眼,若不是胤禟禦下無方,林棠怎麽會越過縣衙,私自派侍衛在青天白日下杖斃朱旺福,讓胤禟的蠢事越傳越廣,也讓皇家的顏麵越丟越多?


    還有,讓林棠去寧古塔是為了讓她好好種地、多種出糧食的,不是為了給皇子收拾爛攤子的。


    胤禟避開康熙的視線,強忍著心裏的不舒服,跟著禦前侍衛們出去挨板子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委屈。


    朱旺福是他的手下沒錯,朱格格是他的侍妾也沒錯。


    可他們私下勾結、欺壓百姓,他根本就不知道啊。


    四姐罵他識人不清,管不好手下,害死那麽多條人命,他當即認了錯,也拿出賺的所有銀兩賠出去了啊。


    皇阿瑪罵他兩句他也能理解,可皇阿瑪為何要打他板子?


    他都快三十了,皇阿瑪半點都不顧忌他的顏麵嗎?


    更何況,那些被害死的百姓都死了,難不成打他板子就能讓人活迴來?


    胤禟冷著臉趴在凳子上,等侍衛們打完二十下後,跪在乾清宮門口給康熙磕了個頭,壓著心裏的火氣迴去了。


    等胤禟走後。


    康熙把林棠的折子翻出來重新看了一遍,他仔細想了想,突然覺得也不是不能答應林棠的請求。


    寧古塔最大的官是黑龍江將軍薩布素,他是位高權重,但林棠是他的女兒,是皇家的女兒,薩布素再厲害也要對林棠客客氣氣的。


    否則,就是對皇家不敬。


    可林棠如今都敢無視律令越過縣衙杖斃奴才了,薩布素再對她客氣點,她不是會更有恃無恐嗎?


    讓胤祺和胤?以巡查寧古塔守軍的名義過去待些時日,壓壓林棠囂張氣焰的同時,再跟林棠多學學種地也不是不行。


    至於胤祺和胤?聽林棠的話這事,康熙想都沒想地忽略了。


    因為他覺得雖說胤祺和胤?是聽林棠的話,但若是林棠的權威壓倒了胤祺和胤?,他們肯定會不樂意的。


    就像他可以疼愛太子,也能縱容太子私德有虧,但他絕不允許太子比他更厲害。


    打定主意後,康熙把方才在折子上寫的“不準”改成了“朕沒有不準”。


    敦郡王府。


    悶在府裏的胤?聽說胤禟被康熙打了,立馬準備好藥,騎著馬去找胤禟。


    到了九貝勒府門前,胤?幹脆利落地跳下馬,急匆匆地小跑著去找胤禟。


    胤禟臉色蒼白地趴在寢室的榻上,玉柱正哆嗦著手為他上藥。


    “奴才見過……”


    見胤?來了,玉柱忙屈膝跪下行禮。


    “行了。”


    胤?不耐煩地打斷他,低眸看著胤禟,滿臉關心地急聲問:“九哥,你怎麽樣了啊?”


    胤禟悶聲說了句“死不了”後,把腦袋埋進了枕頭裏。


    胤?便是再傻也看出胤禟有點不對勁了,他接過玉柱手裏的藥,示意玉柱下去。


    “九哥,你是不是生皇阿瑪打你板子的氣了啊?”


    胤?邊給胤禟的屁股上藥,邊蹙著眉頭問道。


    胤禟沒迴答胤?的問題,隻稍稍挪了下屁股。


    胤?見狀,瞬間明白他猜對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藥粉撒均勻後,緩聲安慰道:“九哥,你別生皇阿瑪的氣了。


    你想想,小時候我挨的打還少嗎?


    可不管我怎麽樣生皇阿瑪的氣,對皇阿瑪來說,都沒半點用處啊?


    對皇阿瑪來說,隻要他想打咱們,隨時都可以。”


    “我不隻是為了這事生氣。”


    胤禟抓了下手掌後又鬆開,他鎖著眉頭思忖片刻後,撇著嘴問:


    “十弟,難道你不覺得因為朱旺福欺瞞我,我又是挨罵,又是出錢,又是認錯,又是挨打的,不委屈嗎?”


    “啊?”


    胤?愣了下,他不太明白胤禟的意思。


    胤禟雙手杵著上身,偏頭看著胤?,重申道:“我的意思是朱旺福騙了我,我卻要收拾他留下來的爛攤子,我心裏不大舒服。”


    “可是,九哥,朱旺福是你的人啊。”


    胤?想也不想地問道:


    “你不能賺錢時覺得他是個好奴才,坑你時又覺得他是個狗奴才吧?”


    胤禟一噎,他重新趴迴床上,皺著眉頭想了想胤?的話後,莫名覺得有幾分道理。


    噯,千錯萬錯都是那狗奴才的錯,真是氣死他了。


    胤禟在心裏咒罵了兩句,揚聲道:


    “十弟,你說的沒錯,是我想茬了。”


    胤?見胤禟想通了,笑著給他倒了盞茶,附和道:“九哥,你能明白就行。


    四姐以前說過,既然我們是底下人的主子,那就有責任管好他們。”


    “我知道了。”


    胤禟聽胤?又提起林棠,在心裏歎了口氣。


    雍親王府。


    今日胤禛沒煉丹, 他正捧著本《妙法蓮華經》低聲誦念。


    蘇培盛彎著腰靜悄悄地站在門外,等聽見胤禛合上書的動靜才輕聲進去。


    “主子,宮裏傳來消息,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給皇上遞了折子。


    皇上看完折子後,把九阿哥叫過去打了二十大板。”


    “知道了。”


    胤禛神色未變,他把手上的《妙法蓮華經》收好,接著攤開了張空白的宣紙,開始默寫經書。


    蘇培盛見狀,低頭行了個禮後,正要退下。


    胤禛突然放下手裏的筆,從椅子上站起來,邊往外走,邊吩咐道:“去側福晉那。”


    “嗻。”


    蘇培盛快步跟上,心裏明白主子是要去新進府的年側福晉那。


    自從年側福晉年初進府以來,主子隔三差五便會去見她一次。


    他不知年側福晉到底有何本事使主子念念不忘,他隻知道年側福晉能讓主子臉上掛笑,他就會投桃報李地讓府上的奴才們小心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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