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它的這種神情,曉彤很冷淡地視而不見,而下課之後就一直蹲在她身邊看她訓練幼犬的瑾瑜就受不了了。


    “小雪這樣很可憐啊……不能放開它麽?”心疼地看著幼犬,伸手撫摸著它光滑的皮毛,瑾瑜同樣可憐兮兮地看著曉彤請求。


    “自然不行,要是放開它就功虧一簣了,我可不想自己手底下的狗連這點規矩也沒有。既然你把它交給我,那麽我就要對它負責不是?”道貌岸然地說著,其實,最主要的是……曉彤她潔癖啊!


    “但是……”仍舊想要說什麽,卻找不出適當地理由,瑾瑜猶豫著。不得不說,這孩子教育地非常成功,並沒有這個年齡貴族家庭裏孩子的嬌縱,所作之事全部要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才會去做。


    “好了,我知道你可憐它,但是想一想,守規矩,這是它應該遵守的。被人養,那麽就要遵守人的規矩,不想遵守人的規矩,那麽就是野狗。”絲毫不能妥協,曉彤聳聳肩膀。其實,推理到人也是如此。曉彤不想遵守這家庭中“既嫁從夫”的規矩,於是隻能離開,從“家養犬”變成“野犬”……雖然比喻不恰當,但是事實也差不多。


    “……的確,規矩是很重要的……”抿了抿嘴唇,瑾瑜點點頭,“有法令就要執行,執行就不可偏袒,就像今天,夫子有講到‘理有法,失刑則刑,失死則死’……”


    “哈?”不知道這孩子怎麽突然把話題拐到這裏,曉彤一聽古文立即頭大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飽含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曉彤聽見這聲音就黑線了。


    周睿,與其說這傢夥是陰魂不散,還不如說是孽緣頗深。前幾天曉彤打聽到他當年是啟德的伴讀,同樣也是師從於蕭太傅,所以與蕭太傅的關係至今仍舊親厚,無所事事的時候經常過來與蕭太傅對弈幾盤,自然,在蕭府與他相遇的機率一下子就暴增。


    仍舊是那身雷打不動的紫衣,要不是衣裳的暗花略有變動,曉彤真會以為他從來不換洗衣服。一個人對某種顏色能執著到這種程度,可以算得上是比曉彤更厲害的強迫症吧。


    “周大哥!”瑾瑜跟周睿的關係極好,一見他來立即笑著打招唿,“我們剛才在說今天夫子講授的《史記?循吏列傳》中的李離那段。”


    “……”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個話題的曉彤隻能保持沉默。


    “嗯?李離?”歪頭想了想,周睿點點頭,“就是那個誤判了別人死刑而以死謝罪的人?”


    “嗯,就是這一段。”瑾瑜點點頭,輕輕念了出來,“李離者,晉文公之理也。過聽殺人,自拘當死。文公曰:‘官有貴賤,罰有輕重。下吏有過,非子之罪也。’李離曰:‘臣居官為長,不與吏讓位;受祿為多,不與下分利。今過聽殺人,傳其罪下吏,非所聞也。’辭不受令。文公曰:‘子則自以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離曰:‘理有法,失刑則刑,失死則死。公以臣能聽微決疑,故使為理。今過聽殺人,罪當死。’遂不受令,伏劍而死。”


    恍然大悟,曉彤清清楚楚地記得,她曾經在中考前做古文翻譯練習的時候讀過這一篇!因為當時感觸頗深所以一直記憶猶新……


    “你覺得這人如何?”也不顧什麽形象,周睿撩起衣擺,跟曉彤和瑾瑜一起在幼犬身邊蹲了下來。被突然加入的周睿嚇了一跳,幼犬頓時跳起來,對著周睿警惕地呲牙。曉彤突然很想笑,覺得三人蹲在這裏的場景異常搞笑,特別一個還是朝中大官,一個是平時顯得與大人無二般成熟的孩子,而這兩個人蹲在這裏又在討論很嚴肅的問題……


    “瑾瑜很佩服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就勇於承擔錯誤,不苟且偷生,甘願以命償命,實乃大丈夫,真君子。”瑾瑜一臉嚴肅地說,瞬時,曉彤就想起當時的標準答案來……


    “我倒是覺得,這李離過於古板了。”笑著搖頭,即使是絲毫不優雅地蹲著,周睿的那把扇子仍舊搖得煞是好看,“所謂的居上位者,一舉一動都牽涉頗多,做一件事,必定一部分人得利,而一部分人失利,失利者必定愁苦,說不定就會一時想不開就這麽去了。要在頂處好好呆著,就必定要學會如何看待這得與失的問題,倘若就因為一人因自己而死就要以死抵命,那麽我們這些當官的不早就自殺個十七八次了?”


    “但是,誤判殺人可是大錯,這是直接取人性命的啊!怎麽可以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完全不贊同周睿的說法,瑾瑜擰著眉,反駁。


    “別激動麽,我也隻是說說自己的看法。”笑著擺手,周睿絲毫沒有什麽悔改的意思,“我也不是要你接受我的觀點,要是你認同了我的,我估計又要被蕭太傅責罵誤人子弟了!”


    “……”沉默,自己的反駁就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樣,讓瑾瑜很是不滿,轉頭看向曉彤,瑾瑜的視線就像是要與曉彤求證自己才是正確的一樣,“莫姐姐,你覺得呢?”


    “我?”沒想到皮球被踢倒自己這裏,曉彤懵了一下,“我也不怎麽認同他的做法……於小,他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家人,那個冤死的人的確可憐,他的家人們會為他傷心,而李離他同樣也有會為了他的死而悲痛的人,人死不能復生,悲傷的人卻又要增加……於大,他這樣一死,不能避免會有比他更差勁的官員接任,說不定下一個人是個糙菅人命的惡人,會有更多無辜者死在他手裏,與其以死謝罪,還不如用這份自責督促自己更加謹慎,將功補過……總之啊,輕生是不對的,不管是什麽原因。”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迴答,瑾瑜抿抿嘴唇,卻找不出立場強烈的話來反駁周睿和曉彤,隻能一個人悶悶地蹲在那裏。


    “你也誤人子弟了。”對著曉彤促狹地眨眨眼睛,周睿笑道。


    ……這是言論自由……曉彤無奈,看了看瑾瑜,隻得轉移話題,“聽說,經由不同人對於一件事的反應,可以看出彼此的價值觀區別,瑾瑜就是老實誠實,自我要求嚴格的孩子,而周大人您就是喜歡推卸責任,自我滿足的類型。”


    “那莫小姐是什麽類型?”甚是感興趣地挑眉,周睿詢問。


    “我麽?這我還真不知道,再說了,自己說自己,未免有失公允了。”笑著將話題推迴去,曉彤瞥見幼犬突然站起身,開始轉圈,警惕了起來。


    “那麽,莫小姐再來講一個故事讓本官判斷一下你是什麽類型如何?”如此建議著,曉彤覺得這個周睿就是喜歡跟自己對著幹。


    講故事麽,那就講唄,反正閑來無事,曉彤看著幼犬轉了幾個圈又重新臥倒,側頭想了想,決定講一個經典惡俗的,“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孩,她的母親過世了,而父親的續弦則是一位有著兩個女兒的惡毒女人……”


    “有兩個女兒的寡婦嫁人麽?還真少見。”周睿驚異地挑眉。


    “這是故事,編的故事!”強調著此故事的虛幻性,曉彤對被打斷感覺有點不悅,“繼母對於女孩很不好,她讓自己的女兒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讓女孩穿著破爛,整天做著家務。但是女孩心地善良,一直任勞任怨並沒有向任何人抱怨過……”應該是這樣吧?記不清具體故事,並且故事內容與這裏的大環境感覺相當違和,曉彤隻能硬著頭皮往下編,“後來,有一天,這個國家的王子,嗯,或者說是皇子要……選妃,於是把所有的適齡女子都召集了起來由皇子挑選……”


    “不管出身地位的所有女子?那要有多少啊?”這次改為震驚,周睿連扇子都忘了要搖。


    “這是一個小國……”曉彤有點無力。


    “即使是將京城的適齡女子都召集起來也是很多的人數啊,要有多大的場地才行?這樣做簡直是勞民傷財……”


    “故事……這是編的故事,不要計較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後,仍舊是用這個藉口堵住周睿的嘴,曉彤已經無奈地生不了氣了,“……繼母的兩個女兒都打扮漂亮地去了,而女孩則因為不能打扮自己,隻得留在家裏。突然,一位仙女出現了……”瞟了周睿一眼,曉彤發現他竟然沒有開口打斷自己的意思,頓時覺得有點驚訝,“這位仙女對女孩說,她因為女孩的勤勞善良而來獎勵她,她會給她漂亮的衣服鞋子讓她參加選妃,不過她所給予的東西一到……子時就會消失,所以女孩必須在子時之前離開。


    “女孩穿著著漂亮的衣服去了選妃的地點,並與皇子一見鍾情……兩人一直一起跳舞……”眼見周睿就要張口,曉彤立即打斷他,“跳舞就是兩人一起和著音樂跳舞,是這個國家的一種消遣方式!”


    “……嗯,好吧……雖然覺得這樣很不可思議……”勉強點點頭,周睿示意曉彤繼續。


    “……快樂的時間過得很快,等到象徵子時的鍾聲敲響時,女孩才突然記起仙女的話。丟下皇子就沖了出去。皇子急忙追趕,卻沒有追上,隻撿到了她遺落的一隻水晶鞋……不要問我為什麽時間到了這鞋也沒變迴去,我也不知道……”曉彤覺得自己已經養成了自覺自願解釋或者吐槽的好習慣,“皇子不放棄,於是派遣僕人拿著鞋挨家挨戶地尋找能穿進這雙鞋的女子,但是沒有人能穿的進去……不要問我為什麽那麽多人也沒有一個鞋碼合適的,這故事就是這麽巧……終於,僕人找到了能正正好好穿進這隻鞋的女孩,女孩也拿出另一隻水晶鞋作為證明。於是女孩被接到皇宮,與皇子成婚……皆大歡喜……”勉勉強強忍住惡寒講完故事,曉彤眨眨眼睛看向瑾瑜和周睿,“你們怎麽看這個故事?”


    “……是說的,善惡終有報,善良的人最終會得到她應該得到的嗎?”瑾瑜率先開口。


    真是好孩子啊……感慨,曉彤笑著點點頭,看向周睿。


    “厄?我隻顧著想那些有問題的地方了,沒想別的……”幹笑著迴答,周睿看著曉彤立即顯得不滿的臉色,頓了頓,無奈開口,“必須說的話……就應該是……善惡不公,為善卻被人欺,隻能祈求於‘仙女’一類的神明庇護。為善也不應盲目地為善,這樣隻會被欺壓地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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