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笑道:“喝多了有什麽不好的?”話止於此,猛地收住話頭,臉色微微有些紅,撇過頭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


    行止這會子思緒亂得很,也沒聽見兩人說些什麽,隻是一時頭腦一熱,便請人去把顧慎諳請了來,等人去了,他也漸漸冷靜下來,知道是自己衝動了,所幸話還沒說出去,他忙顫顫巍巍地端著杯子喝兩口茶,這才好了許多。


    待顧慎諳過來,他隻託辭請他幫忙做些點心罷了。相交甚久,他也知道顧慎諳大大咧咧的,不是那起斤斤計較之人,為人是最重情義不過,因此他心裏也很歡喜這一位。


    行止這會子才覺得有些冷了,想從這裏給手爐添兩塊炭,猛地才意識到早不知把手爐扔到哪裏去了。他輕輕嘆口氣,幸好認得這一起朋友,不然憑著他這忘性,早不知道要怎麽過日子了。


    他正胡思亂想著,卻忽然聽見有人道:“行止兄可是丟了這個?”眼前遞過一隻精緻的手爐,恰好是他丟的那一隻。他抬起頭作謝,正好對上慕益之的眼睛。


    行止的心猛跳了一下,他強壓下去,笑道:“正是呢,多謝益之兄。”


    慕益之笑了一下,眼睛裏卻沒有多少笑意,出聲道:“行止兄,我這裏正有幾個問題請教,不知行止兄可賞臉不賞?”


    行止也猜到他的來意,不由嘆了口氣道:“正是,行止也想單獨和益之兄談論一二的。”


    清榕在旁邊兒聽見兩人說話,不由笑道:“你們說這些文縐縐的話上樓上廂房裏說去,我們才不聽呢。”


    兩人依言點點頭便上樓去。一進門兒,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一時間氣氛很是沉默尷尬。


    行止終究耐不住,緩緩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盯著慕益之道:“你為什麽去見王爺?”


    慕益之倒是沒有料想到他會開門見山地說出這些話來,怔了一下子道:“行止兄,各人有各人的難處,益之隻希望行止兄能替益之保守此秘,不要讓旁人知道。”


    行止笑了一下子,麵色冷下來道:“旁人是誰?你既然怕人家知道,為什麽還做這樣的事?”


    慕益之沉默一下子道:“此中尚有旁的隱情,請行止兄恕罪,益之不能說出來。”


    行止抬臉瞧著他,冷笑道:“尚有隱情,難道是人家逼著你做的?”他原來不過是懷疑慕益之是顧慎言的人,此時聽了這話他登時明白了為何顧慎言很快便找他的去處,也大抵猜到慕益之的用處,一時氣頭上來,“慕益之,你不要當人不曉得,你和七王爺是什麽關係?既然你和他關係這樣不一般,你為何還不與慎王爺斷了聯繫?還是說,你是為了做慎王爺的線,才和七王爺有了這樣的關係?”


    行止這樣想著愈發覺得氣起來,一雙眼滿是怒氣,更夾雜了痛心什麽一類的情感,一想到顧慎諳這樣傻嗬嗬的人被人這樣欺騙,他當真是滿腔的情感要湧出來。他與修齊愛而不能,而慕益之明明可與顧慎諳相愛卻不珍惜,反而如此利用這情意,他當真是恨極了這樣的人。此中真意,怕是隻有他自己才能明白了。


    慕益之搖搖頭,正想說什麽,卻聽得“嘭”的一聲,門一腳被人踹開了。


    他們迴過頭去,卻見正是滿麵淚痕的顧慎諳。


    顧慎諳猛地衝過來,用力握住慕益之的手,大聲質問道:“你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你是顧慎言的人?”他的手指冰冷,不住地打著顫,生怕他說出下一個字,就要教他的整個世界天塌地陷。


    慕益之張了張口,終究隻能啞聲道:“是。”


    顧慎諳沒想到他這樣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睜大那一雙黑亮的眼睛,原來清澈天真的眼睛裏現在滿是震驚迷茫,不過片刻,他的眼裏便氤氳上騰騰的霧氣,淚水便似斷了線的竹子一樣滾滾地落下來了。


    慕益之瞧著他的模樣,一時有些茫然,然而不過片刻,便是無盡的疼痛,仿佛自己的五髒被狠狠揉碎了似的,便是曾經受了多重的傷,也不及這一刻的痛來得狠烈。他想抱一抱他,卻被他猛地一把推開,隻聽得顧慎諳哭著道:“我知道他們都當我傻,我傻我也開心,因為我知道你從來不當我傻,原來在你心裏,我也是傻子。我果然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蛋。”


    他越說越傷心,鼻涕眼淚哭了一臉他也隻拿袖子胡亂擦了去,哭道:“慕益之,我當你是天下對我第一好的人,原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從一開始你就拿我當傻子,要不是我死皮賴臉,你也不能夠將就將就。興許迴迴你心裏都笑話我,就算是你在我身上,也隻怕是狠狠地笑著我!”


    “娘,我就是傻,娘,娘,你在哪裏,有人這樣欺負我,我心好疼啊娘,娘……”他哭得愈發難過,也不再說旁的,口裏隻是喃喃地叫著娘。


    行止知道他隻是痛得很了,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娘還能叫誰呢?行止眼淚漱漱地落下來,他瞧著痛哭的慎諳,也暗暗恨自己糊裏糊塗做了這樣的事情。


    慕益之瞧著顧慎諳,隻覺得心都碎透了,他心疼得很,然而他卻連摸一摸他都不敢。究竟他能夠怨得了誰呢?造成這一切的難道不是他嗎?他覺得臉頰有些冰涼,伸手摸了一摸,原來是已經涼透了的淚。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顧慎諳,啞聲道:“七官兒,不哭了,都是我不好……”


    顧慎諳猛地推開他,哭道:“不許你這樣叫我!”他淚眼朦朧地望著慕益之,隻覺得心更是密密地痛起來,他吼道,“慕益之,我再不要見到你!明兒我就到邊關上和皇上一塊打韃子去!”


    他用勁站起來,推開慕益之便跑了出去。慕益之沒料想他會起來,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教他跑了出去,他又是生怕他出什麽事情,也忙跑著跟了出去。


    行止正懸心著顧慎諳,不料想從顧慎諳嘴裏猛地聽了這一句來,一時驚住了,正想問個明白卻見顧慎諳跑了出去。他隻覺得心慌亂極了,什麽叫“到邊關上和皇上打韃子”?修齊現下在邊關?邊關正在打仗?修齊難道禦駕親征了?


    他的心狂跳不止,再控製不住,忙幾步衝下樓去,握住穆臨安的手臂便道:“邊關是不是在打仗?皇上是不是禦駕親征去了?”


    清榕不曉得出了什麽事,卻見這三個都匆匆從樓上跑出來,不由笑道:“噯呦這是怎麽了,三個人打架啦?”


    行止仿佛魔怔了,隻不停問道:“告訴我,邊關是不是打仗了?皇上是不是禦駕親征了!”


    臨安清榕都被他唬了一跳,忙道:“正是呢,剛知道的消息,怎麽了?”


    行止聽了這話,猛地坐在地上。他想起死在戰場的秦風,戰場是什麽地方,去了能不能迴來還不是老天說了算的嗎?他喃喃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見他……我要去找他……”


    他猛地想起來顧慎言還在這裏,又想起顧慎言的欲言又止,他一下子起身便往外頭跑去。他要去問問顧慎言,他要到邊關去,他要見修齊,見,修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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