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旻青給蘇長青的答案雖然不能讓蘇長青滿意。但蘇長青轉念一想,自己新收的這個學生,畢竟還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一個少年人,能有這種見識,已經是相當不錯了。假以時日,細加雕琢,未嚐不是一塊美玉。自己也是魔怔了,竟然這幾天魂牽夢繞的想著去和這麽一個少年探討如何謀食於外這種問題。


    想想這麽多的飽學宿儒,滿朝的高官俊彥,他們都沒想明白沒能能解決的問題,自己竟然去和一個少年探討,迴想起來,也頓覺荒唐。


    隻是希望這個學生,不要象臨川先生王安石講的故事裏的仲永那樣,早慧卻最終泯然於眾人就好。他的這個想法,已是把章旻青列為了天才。


    事實上,走出府衙的章旻青同樣也覺得不可思議。府尊蘇長青在宴後專門單獨留下他,竟然是為了和他討論他考試時寫的文章的觀點,這似乎有點太那啥了。不管怎樣,他還隻是個童生,知府可是兩榜進士,這差距有點大。


    等他迴到王家,王業泓等眾人都在等他。王業泓也參加了鹿鳴宴,他奪了一個五經經魁,他也很關心知府特意留下章旻青,要和章旻青談些什麽。


    其實,蘇長青特意留下章旻青,在宴會結束後,就通過參加宴會的其它人的嘴,以最快的時間傳遍了考生中間。


    和縣試一樣,府試前十的文章,是要在府學學宮前公示的。看了章旻青的文章,感覺寫得好的人,聽了這個消息,他們認為是章旻青因為文章好,得到了府尊的青睞。


    也有不覺得章旻青的文章好,或者嫉妒章旻青得了案首的,就在傳言章旻青和府尊有特別的關係。知道章旻青是錢湖先生弟子的,甚至都編造出這次府試,前首輔沈一貫沈太師給府尊寫了信,要府尊關照章旻青這個徒孫,所以章旻青才被點了案首。


    原本章旻青和王業泓去府衙赴宴,他們這些一起住在王家的人,也就三三兩兩的各自出門遊玩去了。他們在外聽到了這些各式各樣的傳聞,便都匆匆趕了迴來,要等章旻青迴來一問究竟。


    聽了大家講述的各種傳言,章旻青目瞪口呆。這也實在是太扯了吧?章旻青作為沈泰鴻的學生,自然知道自己的老師和他的太師傅反目的事情。可為尊者諱,這父子反目的事,別人能說,他卻不好說。想要辯解也無從辯起。


    “府尊是覺得我年紀小,疑心我這篇文章是事先找槍手代做的,留下我考較了一下我的學問。”


    無奈之下的章旻青隻好編了這麽一個聽上去合理的解釋來堵大家的嘴。至於外麵的傳言,那就讓他們去傳好了,有些事是越辯越黑的。


    “知府老爺這也太小看我家少爺了,少爺可是得了天書的,寫篇文章算什麽?”


    侍立在章旻青身後的七斤,聽少爺說府尊懷疑他的文章是找槍手代做的,當即忍不住的大聲叫了起來。


    “閉嘴!這麽毛躁。”


    聽七斤在身後喊叫,章旻青迴身狠狠的瞪了七斤一眼,斥責道。轉過身,看到所有人都奇怪的看著他,就明白了為什麽。


    “小童不懂規矩,各位見諒。”


    他道歉著說道。


    大家本來就被七斤那句“少爺可是得了天書的”震得不輕,可章旻青不管是迴身斥責七斤,還是迴頭過來道歉,都沒提這得天書的茬,斥責七斤的時候,也不是責備他胡言亂語,而是要他閉嘴,責備他毛躁。


    這說明什麽?說明章旻青並沒有否認他得了天書這句話,甚至是默認了這句話的真實性。


    劉嘉弢靈機一動,這可是個爭取人心的絕好賣點。他們籌劃要組建的“亞社”,他和王業泓正在旁敲側擊的試探在座這些人的態度。


    現在,有了章旻青得了天書這個說法,豈不是占據了一個無比正當的理由。雖然這個理由有點把章旻青神格化,但號召力絕對是無與倫比的。


    如果說,有什麽能比聖人之言更讓他們這些讀書人盲從的話,那就隻有天意這個說辭了。想到這,他抓住機會,不失時機的開口了。


    “唉,旻青,童言無忌麽,這也是七斤在為你不平。七斤,你仔細說說看,你家少爺得天書這事是怎麽迴事?”


    邊說,他還隱秘的向章旻青使了個眼色。


    “對呀,七斤你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王業泓聽到這話,也立刻就明白了劉嘉弢的用意,出聲附和道。


    章旻青看到了劉嘉弢使的眼色,心裏暗自苦笑,他當然也明白了劉嘉弢要做什麽。看來在這個時代,裝神弄鬼絕對是忽悠人最好的手段。所以,他也不出聲,由著劉嘉弢和王業泓在那裏一唱一和。


    看到章旻青並沒有不讓他說話的意思,七斤開始大著膽子敘述起章旻青如何忽然昏迷了七天七夜,如何在醒來後,變得無所不知,還特意舉例說了掛在章旻青房裏的那張世界地圖。


    隨著劉嘉弢和王業泓有目的的誘導和七斤娓娓的敘述。在座眾人對章旻青得天書這個說法,慢慢的從懷疑到相信,從相信到深信不疑。


    因為章旻青在昏迷中醒來後做的這些事,不管是他畫的那幅世界地圖也好,還是他現在在龍山搞的沼氣係統,或是他在給劉毛蛋治傷時使用的刀圭之術,這些方法和說法,都是他們聞所未聞,也從沒見諸典籍記載的。


    若不是讀了天書,他章旻青從何得知這些方法的呢?


    怪不得這個以往默默無聞,待在龍山這個偏僻軍鎮的少年人,竟然一鳴驚人的連奪縣試和府試的案首,原來人家是得了天書,有老天爺在暗中護佑的啊。


    如此人物,怕是今後的鄉試會試也會連試連捷,將來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的。跟著他一起,沒準也能得點老天爺的照拂也說不定。這是在場許多人腦海裏浮現出來的,最直接的想法。


    “大家靜一靜,前兩天,章案首同相美兄和我說,他有個想法,想集合一些誌同道合的學子,組個社。名字也起好了,叫”亞社”,意為取亞聖孟子的‘仁者愛人’,倡導經世致用之學,為天下蒼生造福。


    這事我和相美兄商議了一下,本想等府試結束後,迴了慈溪在和各位細細商議。但現在,我覺得我們應該立刻行動起來。我們現在別的事還做不了,但是象章案首在龍山搞的沼氣,我們就可以在各自的鄉梓裏推行一下麽,這可是造福鄉梓的好事。順便,我們也借著此事把‘亞社’組起來。


    此外,我還有一個提議,這‘亞社’的社首,我推舉由章案首出任。大家夥有沒有反對的?”


    看著氣氛差不多了,趁熱打鐵,把組建“亞社”並推舉章旻青做社首的提議提了出來。


    “這是好事,我參加。”


    “早就該建個社了,前幾天,你就該和我們大家夥說了。”


    “不反對。”


    “好啊,好啊,以後社首有什麽新點子,可要帶著我們一起做。”


    ……


    眾人氣氛熱烈,七嘴八舌的插著話,卻沒有一個人反對劉嘉弢的這個提議。


    “不過,有件事我想提醒各位,社首得了天書這個事,大家不要對社外的人提起。萬一遇到有心人,把這事和白蓮教之類的事扯到一起,會給社首和我們大家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們要做的,就是跟著社首,把天書上學來的那些造福萬民的方法傳播出去。”


    王業泓站起身來提醒大家道。


    得天書這種說辭,有人往好裏說,那是天降祥瑞,是朝廷之福。可要有人想往壞裏說,那就是妖言惑眾,被安上這個罪名,誅九族都不算事。本朝可是有誅十族的先例的。而且這個被誅十族的方孝孺,就是他們本地寧波的寧海人。


    王業泓會想到這點,與他們家遇到的遭遇有直接關係。他的伯祖王陽明創立心學,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心學都是受到各方麵打壓禁止傳播的。直到心學得到萬曆皇帝的認可,下令將王陽明從祀於孔廟後,心學才如同撥雲見日,開始廣泛傳播開來。


    “相美兄說的沒錯,我們是要為國為民做實事,而不是象白蓮教那樣愚弄鄉民斂財造反。有些事,我們社裏的人心裏明白就好,沒必要掛在嘴上。”


    劉嘉弢也同意王業泓的這個說法,再次強調了一次。


    “小弟先謝過各位兄長的抬愛,其實這事也沒那麽玄乎。所謂天書,主要是一些營造和巧匠之法和一些譬如泰西文之類的文字雜學。這些方法能提高工效,用之於桑稼,能提高產出,用之工匠,可使所做之物更價廉物美,用之於軍,則器利炮堅。小弟在這裏隻承諾一件事,絕不敝帚自珍。”


    到了這個時候,章旻青不得不打個預防針了,因為他突然間就感受到了一種壓力。這種壓力,就是他不能犯任何的錯誤,被神格化之後,就會被人視為完人,任何的錯誤,都會使人心裏的偶像崩塌,帶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章旻青怎麽敢保證自己不犯錯?所以,他在短暫的享受到了被人神格化後做事的便利之後,便醒悟過來這種神格化後帶來的副作用,所以,他要盡力的打消和避免被神格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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