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寶山,定海水師的軍港裏的中軍大廳裏,一身便服的應如海背著手度著方步,嘴裏哼著“想著你廢寢忘餐,香消玉減,花開花謝,猶自覺爭些;便枕冷衾寒,鳳隻鸞孤,月圓雲遮,尋思來有甚傷嗟。”這是昆曲《西廂記》裏的一段。


    這兩天,應如海的心情非常暢快。


    他從東霍島迴來時拿到的物資清單估算了下,保守估價,這次行動的收獲,價值銀子至少有十七、八萬兩。他分八成,那就是至少有十三萬兩銀子。


    而他付出的成本,僅僅是為了封口,他給全水師的官兵,加發了兩個月的軍餉作為賞銀,總計不足五千兩而已。


    雖然他帶迴來的銀子、綢緞和珠寶,合計價值隻有大約三萬兩,大頭還在章旻青的手裏。但這三萬兩,就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要知道作為一個五品官,他一年的俸祿一百九十二石,以現在每石折銀二兩,也不過不足四百兩。這三萬多兩銀子,已相當他八年的俸祿了。留在章旻青手上的,更是他一輩子的俸祿加起來,也拿不到那麽多。


    不過,對章旻青手上的那部分,他倒也不急著拿迴來。在他看來,這筆錢留在章旻青那裏,做為章旻青搞海貿的本錢,以後更是象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會源源不斷的繼續給他帶來利益。


    這並不是應如海對章旻青有多放心,實在是這錢來得太容易了。就算這筆錢被章旻青虧蝕掉了,大不了再找準機會去搶就是了。


    這還不算他此刻心情好的全部理由,還有一個讓他高興的是,他從今以後,再不用為如何搜刮錢財去孝敬上司發愁了,也不用為營裏的軍餉用度的核銷發愁了。


    有了這筆錢,足夠他喂飽貪婪的上司們的那些刁鑽的胃口。投桃報李,上司們自然也不會再在撥餉和用度核銷這種事上為難他


    “報!海道劉道台已經到了轅門外了。”


    中軍官從門外飛奔進來報告,打斷了應如海的自娛自樂。


    “劉道台?他說了他為什麽來嗎?來了幾個人?”


    應如海聞報,暗自皺了下眉頭。


    海道劉洪林的衙門駐在寧波,他負責巡海兼理寧紹兩府的兵備,還兼管著寧紹兩府沿海所有的衛所,管理著這兩府所有衛所的兵額和軍糧。


    以往,他隻是在每年秋季,各營點閱秋操的時候,才會和寧紹參將一起,巡查各個衛所。其餘時候,他基本上待在寧波城裏,熱衷參加文會唱和,詩酒自娛。


    特別是,像他這樣的文官,要去下麵的衛所,都需要提前幾天行文,通知下麵的衛所的。現在,他在沒事先行文的情況下,突然來到自己的營地,是來幹什麽?


    要知道,大明文武殊途,相互間少有交情,可不存在什麽訪友之類的冶遊。儀仗人馬停在轅門外沒先進來,更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除了儀仗護衛,並無其它人等。並未說為何而來。”


    中軍官躬身迴答。


    “行了,我知道了,這就去更衣出迎。”


    聽說劉洪林是一個人獨自前來,應如海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這顯然有些來者不善啊。可人家依然已經來了,那也隻有先迎進來再說,見機行事了。


    “劉道台此來……?”


    在轅門外雙方一陣寒暄之後,應如海陪著劉洪林邊往裏走,邊出言試探道。


    “近來聽聞海上不時有倭寇出沒,總覺心中揣測。所以知會了府台之後,下來看看沿海各軍、衛的備倭情事。”


    聽應如海發問,劉洪林不鹹不淡的應道。迴頭瞟了眼跟在身後的一個師爺模樣的人一眼。


    劉洪林嘴裏說的平淡,心裏卻不這樣想。若不是被師弟孫文林的父親孫槐燧,拿著師弟孫文林和錢塘水師韓千總的書信苦苦哀求,覺著與孫文林有同門情分推卻不過,他才不願意跑這一趟呢。


    “有這樣的事?這是有人把狀告到了市泊司?據我所知,咱們這附近洋麵上,除開雙嶼的劉老倌、杜文才,以及金山附近大小七的王癩痢這兩夥海賊,似乎並沒有倭寇出沒啊。”


    一直盯著劉洪林的臉色的應如海,自然看到了劉洪林迴頭瞥的這一眼。目光跟隨著也向後瞥了一眼,才發現跟著的這個師爺打扮的人竟然是孫壞水,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他嘴上,依然若無其事的應付著。


    剛才在轅門迎接劉洪林的時候,對劉洪林的隨從他並沒注意。可他畢竟也是從小在龍山長大的,這一注意,立刻就讓他認出了在龍山大名鼎鼎的“孫壞水”孫槐燧。


    他心裏馬上就知道了劉洪林這次來的真實意圖。視察備倭,不過就是為了幫孫槐燧尋找船物的一個托辭。“真沒看出來,孫壞水竟然還能搬出海道來幫他找東西。隻是不知道他們之間是種什麽關係,還好,他從東霍島迴來的時候,沒帶什麽惹眼的東西,俘獲的船也都交給了章旻青。不然被他們這麽一個突然襲擊,還真保不住就那裏露出了破綻。”


    應如海心裏暗暗的想著。果然,劉洪林接下來的話,證實了應如海的猜測。


    “倒不是有人去市泊司的淩峰淩公公那裏告狀,而是有人把狀告到我這裏來了,說是我轄下海麵不靖,匪倭猖獗啊。說不得,我隻能下來看看了。要不,我們先去碼頭和炮台看看?”


    劉洪林的這句話裏,終於流露出了他心裏的不滿。


    “哎~,這事那用劉道台親自去看?我看劉道台咱們還是去堂上奉茶,我這裏,正有事想要請劉道台示下呢。跑腿的事,讓他們去看就行了。”


    應如海揮手指著跟在後麵的眾人說道。說完他捏了捏放在袖袋裏的一個信封,信封裏裝著一張見票既兌的一千兩的銀票。這原本就是迴來後,他為劉洪林預備好的。


    做為管轄著自己兵糧的劉洪林,自然是他本來就要孝敬的對象。原打算過些日子去海道衙門核銷這個月的用度時,再奉上的孝敬,今天既然劉洪林上門了,那就先送出去了。


    “有事?不會是核銷上的事吧?眼下朝廷國庫虛饋,我等自是要克勤克儉,不合規製的用度,你就不要和我說了。”


    劉洪林一臉嚴肅的說著,腳步卻依然往中軍大堂方向移動,碼頭方向,他瞟都沒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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