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棚中間的大堂上,劉元白正在無聊的看著幾份剛交上的考卷。雖然這些卷子做得也大多中規中矩,卻缺乏那種能讓人眼前一亮的佳作。


    不過,想想這隻是童試,這麽多參加考試的考生裏,能有一兩篇佳作,也就算不錯了。


    看到又有人上來交卷,抬頭一看,卻是章旻青,倒是讓他微微感到意外。


    在文尊武卑的年代,如果能走文官之路,是沒人去走武途的。章旻青在報了文科之後,又報武科,他在當時頭腦一熱的情況下,沒及細想,就憑著錢湖先生弟子定然文才不會差的念頭,光想著章旻青能文武雙捷了。


    事後仔細一琢磨,他又充滿了疑惑,感覺自己當時專注於和求如先生的棋局,決定有點武斷了。別是這小子自知文途不行,又改武途吧?又一想,武途已經有了世襲官職,似乎又沒必要。


    想到求如先生對章旻青棋藝的欣賞,他這才想著讓沈國模去探探章旻青的底。他那裏能想到,章旻青這麽折騰,隻是想刷刷名望,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借此多結識一些人才。


    接過衙役傳遞上來的章旻青的卷子,劉元白並沒有急著去看全文,他首先看的就是章旻青的破題。


    劉元白首先看得是“夫子之牆”的破題,“見聖於牆,得門者以周禮示萬世焉。夫猶是牆,而宗廟百官寓焉。周禮在夫子,師萬世,非子貢親見之,安知得門者之寡哉。”


    咦,不錯不錯,這題破的不錯,似乎比自己在出完題後,無聊時破的“欲觀聖人之美富,非得其門不能焉,夫聖如夫子,豈數仞之牆所能擬者,蓋巍巍乎仰之彌高也,故子貢明其美富,而歎得門者之寡與。”


    兩相對比,竟覺得這章旻青的破題,比自己破得更為高明。要知道,他這縣令可是兩榜進士出身,而眼前的章旻青還隻能算是個學童。


    接著再看“君子語大”的破題,“天下猶能載,非道之大者也,蓋語道之大,有大於天地人也。而謂天下猶能載也乎,君子知其莫能矣,且自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之說。”


    這題他自己沒破,可眼下想想,似乎也一時想不到比這個破題更好的想法。


    等他提起朱筆,一路圈閱著讀完兩篇文章的全文,又核對了草稿,劉元白突然感覺自己的心熱切起來。


    以此文采,雖未必能連中三元獨占鼇頭,但蟾宮折桂的本錢,絕對是具備了。看來自己的第一感還是沒錯,眼前這少年,沒準真的是個難得一見的文武全才。


    “教諭看看此卷如何?”


    劉元白把圈滿朱圈的試卷遞給一旁的秦教喻。


    “好文章,我看就憑這兩篇文章,不用看後幾場,這案首也非此子莫屬了。”


    秦教喻裝模作樣的看完文章,接著又搖頭晃腦的稱讚道,而實際上他心裏對劉元白則是充滿了鄙視。


    對於章旻青,秦教喻的印象很深刻。這不是因為章旻青本身,而是一個月前,正是劉元白派師爺陪著這個章旻青來辦武童生的報考手續。


    在他看來,劉元白顯然是和這個章旻青關係匪淺,要有意抬舉章旻青。眼下這個舉動,無疑是在故意撇清。他那裏會想到,劉元白曾經打定主意要拙落章旻青的?


    果然,劉元白接下來的話,更在他心裏坐實了劉元白要故意撇清的意圖。


    “案首到還不能定,還有這麽多人沒交卷呢,豈能斷言沒有比這兩篇更好的文章?況且,這還是第一場,後麵還有四場呢。”


    劉元白此刻心裏確實有了點章旻青為案首的意思,可考試尚未結束,他當然不會授人以柄,故作正直的凜然道。


    這兩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可站在堂下的章旻青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他倒是不太關心會不會被點為案首,他隻是從這兩人的對話裏,聽出縣試被錄取是一定的了,心裏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可不知道,在明朝,這童生考試也有個潛規則,那就是縣試案首,在接下來的府試和道試中,都不會被拙落。被一縣父母官點為案首第一的考生若是落了榜,這算是在笑話這位父母官有眼無珠的草包嗎?


    等到未時末,章旻青才隨著第一批放出龍門的考生一起,出了考棚。


    接下去就是等兩天後的放榜。


    縣試後四場的試帖詩、五經文、詩賦策論以及默寫聖諭廣訓等的考試,隻有第一場被錄取的考生才能參加。事實上,後四場的考試到現在,已經淪為一個過場了。


    隻要能過第一場四書文的考試,後四場隻要不是表現的實在太糟糕,很少會被拙落。換句話說,第一場考試放榜,上榜的考生,九成以上算是考過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想找你下棋已經想了很久了。之前你要備考,我不方便耽擱你的時間。現在終於可以讓我過過癮了吧?”


    迴到楊家西跨院,沈國模已經在等著他了。不知道是沈國模對章旻青太有信心,還是其它什麽原因,看到章旻青迴來的沈國模,隻字不提縣試,隻是拖著章旻青下棋。


    對於沈國模的這個要求,章旻青自是樂於接受。自從沈國模來到章家,天天被他監督著破題作文,今天終於得脫苦海了。


    “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到你家?別以為縣尊老爺和三元公就能指使我,實在就是你的棋路別具一格,這兩天,別的事就別想了,專心陪我下棋。”


    似乎怕章旻青不答應,沈國模追加了個理由。


    “後麵還有四場要考,不用準備了?”


    章旻青第一次參加考試,平時在龍山又沒什麽其它的讀書人可以交流,對縣試中的那些潛規則不甚了了。但是看沈國模此刻的言談,似乎對後麵幾場考試,壓根就沒上心。


    “後麵的幾場,那就是做做樣子,你不會背不出聖諭廣訓吧?除了默寫那個,其它的都無足輕重。縣尊大人取了你第一次,不取你後幾場?那不是自掃顏麵?”


    沈國模的這番解釋,讓章旻青恍然大悟。


    縣試中,出題、閱卷、錄取都是縣令一手包辦,取了前麵場次,拙了後麵場次,於縣尊自己的臉麵不好看。除非在默寫聖諭廣訓時出了錯,讓他無法錄取。


    既然如此,章旻青徹底放了心,他從之前劉元白和秦教喻的對話中,已經知道自己必中無疑了。


    果然,二月十一放榜,代表章旻青身份的考號“玄字六號”出現在圓形團案的正中最高處。因為還有幾場考試,所以這個團案上隻有考號,不列姓名,以示公平。


    等到五場考試全部考完,已經是二月二十一了,二十二日,正式榜文出來,章旻青不出意外的高居案首。隨著榜文一起布告的,還有中試前十名的那兩篇四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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