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莫蓮生來說,既報複了獨孤桀,又驗證了藥人的秘密,他收獲滿滿。


    對丞相來說,隻有除掉了皇帝心中的女人,他的女兒才有可能獲得聖上恩寵,說不定還能生個外孫繼承皇位,他也是心滿意足。


    兩人的眼神一觸既分,誰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交易。


    寢宮內,妃嬪跟太子仍然跪著,一直跪到天黑都沒人敢起身離開。


    深夜裏,獨孤桀醒來了一次,他睜眼看了眼那些跪地為自己祈福的人,沒在人群中看到南宮仙的身影,心裏是憤怒的。


    他差點死了,她都不迴來嗎?


    莫非他在南宮將軍的心裏,就真的沒有半分地位嗎?


    獨孤桀心裏一片淒涼,他抬起無力的右臂,朝著眾人揮了揮,氣虛地說道:“都退下...”


    聞言,陳德生忙轉過身來,對太子與妃嬪們說:“太子殿下,各位娘娘們,都迴宮歇息去了。陛下已經渡過了難關,相信陛下洪福齊天,定能戰勝病魔,早日恢複安康!”


    聞言,眾人齊齊磕頭,高聲應道:“陛下洪福齊天,定能戰勝病魔!”


    妃嬪們都離開了,皇後鄭月娥這才走到床邊端詳著陛下的龍顏。哪怕陛下此刻意識混亂並不清醒,皇後娘娘也不敢在陛下的龍床上坐下。


    陛下的龍床,除了貼身伺候的宮女更換床單外,其他女人是不許觸碰的。


    皇後娘娘見陛下臉色紅潤起來,她放了心,才對陳德生說:“大公公,那我就先迴去了,這些天您也辛苦了,也睡會兒吧。”


    “勞皇後娘娘惦記,奴才會休息的。”


    “那就好。”


    皇後娘娘走後,獨孤勝走到龍床上坐下。


    他握住父皇的手腕,感受到父皇的脈動變得有力起來,他喜滋滋地地笑了起來,對陳德生說:“父皇是真的轉危為安了,莫醫生這藥,還真是神了!”


    陳德生也是由衷的為陛下感到開心,“陛下熬過了這場劫難,定當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公公說的極是。”


    太子見父皇一時半會兒不會醒,這才迴了東宮去。人都走了,陳德生這才在龍床前的腳踏板上坐下來,靠著龍床的一角打起了瞌睡。


    因為皇帝病危,陳德生都快三天沒合過眼了,這把老骨頭也是折騰不起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天快亮的時候,陳德生聽到了陛下的聲音。


    “她還沒來嗎?”


    陳德生驚醒過來,便看到陛下睜著雙眼,不甘心地望著寢宮大門口的方向。


    陳德生心裏一陣發苦。


    南宮將軍已經死了,還怎麽來!


    陳德生忙站了起來,福了福身,應道:“陛下,我問過莫醫生了,莫醫生說南宮將軍在與奇獸戰鬥的過程中,被奇獸給傷到了,一條腿骨折了,現在還在川蜀那邊養傷,故而,不能及時趕到。”


    為了讓陛下相信自己的話,陳德生還讓人模仿了南宮將軍的字跡,寫了一封簡短的書信。


    陳德生掏出那封偽造的書信,對獨孤桀說:“這是南宮將軍托莫醫生帶迴來的信,陛下,您是自己看呢,還是讓奴才念了給您聽呢?”


    獨孤桀身體舒服了些,五髒六腑不再劇痛,也有了一些精神。他說:“拿水來。”


    “奴才這就給陛下倒水。”


    溫水一直都準備著,陳德生給獨孤桀倒了一杯溫水,喂給獨孤桀喝了。獨孤桀喝了水,感覺好受了些,他吩咐陳德生將他扶了起來。


    靠著枕頭,獨孤桀這才拿起身邊的那張信紙,將其攤開,低頭認真地看了起來——


    見陛下大病初愈,臣深感欣慰,待臣腳傷養好,必當快馬加鞭迴京。願陛下身體健康,如龍似虎,笑看天下太平!


    書信很簡短,卻是南宮將軍一貫的說話語氣。


    得知南宮仙是受了傷才沒辦法及時趕迴京,獨孤桀心裏這才舒坦許多。


    但緊接著,他又將一雙眉頭深深蹙起,關心南宮仙的傷情,獨孤桀問陳德生:“南宮將軍的傷勢,可嚴重?”


    陳德生心裏滴著血,語氣盡可能平淡地迴答道:“略有些嚴重,聽說左腿差點就斷了,幸好莫醫生在一旁,及時給她做了手術,這才保住了腿。”


    若隻是普通程度的骨折,按照南宮將軍對陛下的一片情深,肯定會不顧一切飛奔迴京城,親眼見證陛下恢複健康。


    所以南宮將軍這傷啊,必須嚴重!


    聞言,獨孤桀低罵道:“這死女人,誰準她去冒險的!”獨孤桀話說得兇,卻把手裏的那封信仔細地疊了起來,遞給了陳德生,他說:“把它放到我的收藏盒裏。”


    其他皇帝的收藏盒裏,收藏的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至寶,隻有他的收藏盒裏藏的是一些瑣碎的玩意兒。


    比如,一套有了些年代感的床單,一些書信,一對耳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每樣東西,都曾是南宮仙用過的,或是她送的。


    陳德生拿著信走進了寢宮內的收藏閣,他將信件放在其它信件的上麵,想到這些東西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心裏也是一陣惋惜。


    陳德生迴到寢宮時,就看到陛下手裏握著一根鳳簪,又睡著了。


    陳德生歎息了一聲,這才退出寢宮。


    四日後,獨孤桀已能下地走路。莫蓮生那藥的確神奇,不僅救迴了他的一條命,連他體內那些頑固毒素都清除了。


    獨孤桀雖然行動仍有些不便,但身子骨卻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成了一個健康的男人,獨孤桀龍顏大悅,在早朝之上,當著眾臣的麵召見了莫蓮生,大讚他是國之聖手,封他為洛王朝大聖醫!


    莫蓮生當場跪下,跪謝龍恩!


    他跪在明黃色的殿堂中間,腦袋貼著冰涼幹淨的地麵。他想到了離開京城去蜀地,在京城郊外被獨孤桀賜毒酒的事,心裏不免一陣悲痛。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莫蓮生嘴角勾起了陰謀得逞的陰笑。獨孤桀啊獨孤桀,若知道你現在的健康,是用你心愛女子的命換來的,你會不會痛得心如刀絞呢?


    莫蓮生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副場麵!


    莫蓮生不久後便離開了京都,他離開京都前,京都發生了一起怪事。那周神醫竟然開錯了藥,吃死了人。


    被醫治身亡的患者家屬在周神醫的醫館前麵哭了一個月,最終周神醫無法,隻能賠光了家產,帶著家眷灰頭土臉地離開了京城。


    被醫治而亡的人是戶部侍郎的二兒子,這事鬧得有些大,還傳到了獨孤桀的耳朵裏。獨孤桀聽說了這事,便覺得奇怪。


    -


    坐在牡丹園旁的涼亭下,獨孤桀盯著身旁小桌上那個渾身長滿了刺的黃色水果,納悶問道:“這什麽水果,好臭。”


    獨孤桀快要吐了。


    陳德生說:“是南邊那邊進貢來的水果,說是叫榴蓮。皇後娘娘稱讚這水果軟滑可口,口齒留香,是少見的美味的水果。皇後娘娘惦記著陛下,便讓人給陛下送了這水果來。”


    陳德生問獨孤桀:“陛下,你要不要嚐嚐?”


    獨孤桀聞到那股味兒便覺得惡心,他斷然不會品嚐。“丟遠點兒,我聞著便要吐了,好好的水果,生的這麽臭做什麽?”


    陳德生忙讓人將榴蓮給皇後娘娘送了迴去。


    獨孤桀拿起幾顆葡萄,他自己剝著皮,盯著麵前那片池子,不由得問道:“所以周神醫,散盡家產後,已經走了?”


    “是,走了。”


    陳德生說:“周神醫臨走時,還想要見一麵陛下,但被人攔了下來。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周神醫已經離開京了。”


    “哦?”獨孤桀不禁問道:“他有何事找我?”


    “奴才聽守門的侍衛說,周神醫好像是要跟您說說那逢春丸的事。”


    “逢春丸?”一想到那東西,獨孤桀心裏一陣惡心。


    若周神醫還在京城,獨孤桀還真想找周神醫仔細問問有關逢春丸的事,看看這逢春丸到底是什麽東西做的。


    畢竟莫蓮生是他的弟子,周神醫也許對逢春丸也有研究。


    但周神醫都走了,獨孤桀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南宮將軍何時歸京?”莫醫生已離京一月有餘,南宮仙中途隻給他寫了一封信,卻沒在信中提及何時會歸來。


    獨孤桀非常想念南宮仙,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


    陳德生現在一聽到陛下提到南宮將軍,便心驚膽戰。


    陳德生硬著頭皮撒謊,說:“估摸著,怎麽也還得要兩個月吧。”


    “還要這麽久?”


    “陛下,南宮將軍差點沒了一條腿,不修養好,以後腿腳行動不便,陛下你可得心疼了。”


    獨孤桀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就沒再追問。


    獨孤桀的身體越來越好,身上的毒素被徹底清除後,以前總顯得羸弱的身子骨也變得強壯起來,寬肩窄腰大長腿,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氣勢淩人更勝從前。


    農曆七月,京城有些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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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清早,陳德生站在寢宮前彎身問道:“陛下,今天是您休沐日,可要早起?”


    洛王朝官員八日一休沐,陛下則十日一休沐,今天正好是獨孤桀的休沐日。


    沒聽到陛下的答話聲,陳德生以為陛下還在休息,便對宮人們使了個眼神。“都下去吧,一個時辰後再來。”


    眾人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一個時辰後,陳德生帶著宮女們又來了寢宮外。他聲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問道:“陛下,您可醒了?可要起床?”


    陳德生依然沒聽到陛下的答複。


    陳德生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陛下,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陳德生趕緊推開門,彎腰邁步走進去。走進寢宮,陳德生抬頭朝龍床上望去,卻發現那龍床上一片空空蕩蕩的。


    哪裏還有陛下的身影啊!


    陳德生大吃一驚,“陛下!”


    “陛下不見了!”


    陛下能去哪裏?


    陳德生趕緊找到禁衛軍統領,讓他帶人在宮中尋找陛下的藏身之處。他們將皇宮翻遍了,也沒有找到獨孤桀人!


    陳德生臉色都變了,“不妙!”


    陳德生趕緊換了身衣服,低調地離開宮中,乘坐馬車來到了長安街的街尾。街尾那一棟蘇州風格的房子,正是陛下買來安置生母靈位的宅院。


    往年中元節,陛下都會來這處宅子祭拜已故的娘娘。


    他怎麽就忘了呢!


    見到陳德生來,守門的侍衛握著刀對他拜了拜,“陳公公,您怎麽過來了?”


    陳德生眼巴巴地盯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焦急地問道:“陛下可是在裏麵?”


    “在的。”


    陳德生鬆了口氣。


    他想到了什麽,又心急如焚。


    今天是中元節,家家戶戶都會給亡去的故人燒香燒紙錢,那鎮國將軍府今天肯定也是有祭祀活動的!


    若陛下心血來潮要去鎮國將軍府看看,不巧就遇見了南宮老將軍他們,那這事就穿幫了!


    陳德生忙說:“放我進去!”


    侍衛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大門從裏麵被拉開,獨孤桀著一身玄色繡金花紋長衫,站在大門之下。


    他蹙眉看著急躁的陳德生,不由得心生疑惑。陳德生可是個穩重的人,能讓他露出這種焦急神色,到底發生了何事?


    獨孤桀不動聲色地走了出來,對陳德生說:“迴吧。”


    陳德生鬆了口氣,忙恭請陛下上輦車。


    獨孤桀卻說:“今日不坐輦車,我騎馬。”許多年不曾騎馬了,如今身體康複,獨孤桀也想要體驗一番馬上放縱的滋味!


    他翻身上馬,自長安街上過。


    一路上,有人認出了獨孤桀,忙跪地叩拜。發現天子出巡,所有臣民和百姓紛紛跪了下來,他們都不敢抬頭瞻仰聖上的龍顏。


    獨孤桀騎馬從青蘿宴樓下走過,想到什麽,他突然停了下來,仰頭望著二樓左邊靠窗的位置。


    他想到十年前與南宮仙在青蘿宴樓的初次相逢,那嚴肅懾人的俊臉上,終是露出了一抹溫柔動人的笑。


    仙兒,這京城百花盛開的繁蕪,你也該迴來了吧。


    獨孤桀想到南宮仙,便想去鎮國將軍府上坐坐。身後,陳德生坐在馬車上,追趕著獨孤桀的背影。


    瞧見獨孤桀突然掉頭朝著鎮國將軍府所在的那條街奔了過去,他心裏咯噔一響,腦袋都有些嗡嗡作響。


    完了!


    完了完了!


    獨孤桀騎馬來到鎮國將軍府門前,便發現這將軍府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那守門的侍衛看到他的到來,表情不是欣喜跟尊敬,而是驚訝、惶恐和慌張!


    獨孤桀狹長的雙眼驟然眯了起來。


    怎麽迴事?


    侍衛迴過神來,忙從台階上走下來,跪地給天子請安。“小人參加陛下,陛下萬安!”


    獨孤桀盯著那緊閉著的大門,不禁疑惑地問道:“看到朕來,你們很害怕?”


    侍衛們渾身一顫,才說:“突然見到陛下,小人們惶恐。”


    這不對勁!


    以前他來,這些人可沒有如此惶恐不安。


    到底出了什麽事?


    獨孤桀略作沉吟,猜到了某種可能,他懷疑地問道:“莫非是你們將軍迴來了?”他隻能想到這個可能。


    侍衛們還沒迴答呢,獨孤桀便大步跨過階梯,走到了大門前,直接抬手推開了那兩扇門。


    “陛下!”


    獨孤桀一個冷眼掃過身後的侍衛,那兩名侍衛頓時閉上了嘴巴,不敢多言。


    獨孤桀將門推開,便看到鎮國將軍府內,大到管家,小到一個修剪樹枝的奴仆,他們的頭上都纏繞著一圈白色的孝布,


    獨孤桀愣了下。


    他感到荒唐,有些吃驚地呢喃道:“將軍府上,誰去世了?”


    能讓全府守孝的,隻能是主人家。而這將軍府上,如今隻有三位主人,一個南宮仙,二是南宮仙的雙親。


    仙兒尚且在蜀地養傷,死去的人,隻能是南宮絕老將軍,或者南宮夫人!


    獨孤桀有些生氣,這樣的大事,竟然沒人通報他!


    獨孤桀大步走進將軍府,一路上所有奴仆皆跪在路兩旁,身體簌簌發抖,都感到惶恐不安。


    受他們的影響,獨孤桀更是感到困惑。


    到底是誰死了?


    獨孤桀一路來到正廳,一走進正廳,便看到南宮夫人彎腰在靈堂前上香。看到南宮夫人,獨孤桀便認為她這是在給南宮絕老將軍上香。


    獨孤桀弄出一些動靜來。


    將軍府上的管家聲音顫抖地提醒老夫人:“老夫人,陛下、陛下來了。”


    聞言,老夫人雙手一抖,手中的長香就拿了落在了地上。


    她趕緊轉過身來,跪地磕頭。“不知陛下親臨,奴家給陛下請安!還望陛下不要怪罪奴家!”


    獨孤桀端詳著南宮夫人的身子,見南宮夫人清瘦了許多,臉頰無肉,顴骨都突了出來,心裏一陣不忍。


    “夫人不必如此惶恐,朕路過將軍府,想來看一看,才知道老將軍竟已離世。不知道老將軍去世幾日了?宮中那些狗奴才,竟從不曾知會過我。待我迴宮,定要拿他們問罪!”


    南宮絕老將軍為洛王朝鞠躬盡瘁一輩子,他死了,身為天子的獨孤桀理當來給老將軍送最後一程。


    該死的!


    那些人竟然沒有告知他!若仙兒迴來,知道他竟沒有出席老先生的葬禮,肯定是要怪罪他無情無義的。


    南宮夫人聽到獨孤桀這話,表情一陣悲痛,想說點什麽,但又不忍把話說透徹。然而老夫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落在獨孤桀的眼裏,就被他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


    老夫人與老將軍情比金堅,一輩子連爭吵都甚少有過,在這偌大的京城,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老將軍仙逝,老夫人心裏定然是不好過的。


    獨孤桀說:“我來給老將軍上一炷香。”


    他走進正廳,取了三炷香,剛點燃,便聽到一道男音說:“夫人,聽說陛下來了,陛下他...”


    南宮絕話沒說完,便看到了垂首站在靈位前的天子。


    南宮絕整個人當場驚呆,麵無血色!


    而獨孤桀雙手握著三支香,在聽到了老將軍那熟悉的嗓音,他難以置信地迴頭望過去。


    看到老將軍站在門外,而陽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這人有影子,是人,不是鬼。


    既然老將軍還活著,那...


    獨孤桀想到了什麽,他雙手猛地一用力,手把三支香都給掐斷了。


    “陛下...”


    南宮夫人跟南宮老將軍都擔憂地注視著獨孤桀,表情充滿了悲痛與不忍心。


    獨孤桀慢吞吞轉過身來,終於將實現挪到了那靈位之上——


    鎮國大將軍南宮仙之靈位!


    獨孤桀一字一句地將靈牌上的字讀出來,當讀到‘靈位’兩個字的時候,一股鐵鏽味猛地從獨孤桀喉嚨裏鑽上來,迅速灌入口腔。


    不待獨孤桀反應,他便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那殷紅的鮮血噴到靈位上,當場染紅了‘南宮仙’三個字!


    “南、宮、仙!”


    獨孤桀雙手顫抖地指著那靈位,他一張威嚴的俊臉已經是煞白,像是一個將死之人。獨孤桀一把拽住靈位,將它無情地丟在地上。


    獨孤桀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赤紅。


    他盯著南宮絕與南宮夫人,目眥欲裂地問罪他們:“你們可知,欺君之罪有多嚴厲!南宮絕,你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腦袋!”


    看到獨孤桀這幅模樣,南宮絕當場閉上了眼睛,留下兩行熱淚。他以為,這幾個月裏,他已把眼淚流幹了,哪想到,此刻竟然還能落下淚來。


    “陛下啊!”


    南宮絕一膝蓋跪在獨孤桀的麵前,他腦袋用力地在地麵磕了好幾次,才聲音哽咽地哭歎道:“陛下啊,臣,不敢欺君!”


    獨孤桀多希望南宮絕是在欺君!


    他渾身發抖地恐嚇獨孤桀:“欺君之罪,當斬!南宮絕,你還敢狡辯,信不信朕立馬讓人斬了你!”


    南宮絕跪在地上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抖動肩膀,哭得抬不起頭來。


    南宮夫人也在獨孤桀的身旁跪下來。


    “陛下息怒,夫君並未欺瞞陛下。小女、小女南宮仙,的確已離世...”南宮夫人抽噎了一聲,聲音破了音,用哭腔抽抽噎噎地說:“陛下,仙兒已離世三月有餘,今日、今日正是仙兒的百日...”


    “陛下,陛下您節哀吧!”


    聞言,獨孤桀身體劇烈地都動起來。“不可能!”他一腳踩在那靈位之上,發了瘋一樣,癲狂地說道:“不可能!南宮仙腿傷嚴重,正在蜀地養傷!南宮仙沒有死!南宮仙可是戰神!是鎮國大將軍!她怎麽會死!”


    南宮夫人哭得越來越大聲,“陛下,奴家所言都是真的,您不信的話,您可以去問問陳公公!問問皇後娘娘!”


    全天下,無人不曉南宮仙去世的真相,獨獨至高無上的天子被全天下蒙在鼓裏!


    獨孤桀人都傻了。


    他撿起地上的靈位狠狠地又摔在地上,將它摔裂成了好幾塊,這才拂袖離去。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鎮國將軍府,一走出將軍府的大門,便看到陳德生與一眾侍衛站在門口。


    見獨孤桀神色愴然,瘋瘋癲癲地走了出來,陳德生就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


    陳德生趕緊跪在地上,跪著走到獨孤桀的麵前抱住了獨孤桀想要離開的雙腳。“陛下,奴才該死!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自作主張讓人瞞住了您南宮將軍的死訊!”


    “陛下,請陛下治奴才的死罪!”


    獨孤桀一腳踹開陳德生,“滾開蠢奴才!”


    獨孤桀越過陳德生,大步走向他的馬。他翻身騎在馬背上,一鞭子打在馬背上,揚長而去。


    他去的方向不是皇宮,而是城門!


    陳德生料到獨孤桀這是要去蜀地一探究竟,他當場急了。“快!快讓人去找太子殿下!”


    獨孤桀策馬來到城門口,守城的將士不敢攔住陛下,隻能給他放行。


    獨孤桀騎著馬穿過城門,剛走出城門,便看到城門前,跪著一人。


    那是一名少年,不過十五歲的年紀。


    少年穿著淡黃色的蟒紋華服,頭戴白玉發冠,恭恭敬敬地跪在城門外,額頭挨著地麵。


    獨孤桀的馬兒朝著那少年橫衝過去,獨孤桀認出了這人的身份,他怒吼道:“勝兒!滾開!”


    獨孤勝跪在原地,不肯動。


    獨孤桀怒極,沒使喚馬兒停下。


    就在馬蹄快要踩到獨孤勝背上時,獨孤桀終於及時勒住了馬。馬兒前蹄高抬起,獨孤桀緊抓著馬繩,還是被摔下了馬。


    他爬了起來,扯下馬上的鞭子,一鞭子用力地鞭笞在獨孤勝的背上。“滾開!不孝子!”


    獨孤勝跪著,聲音鏗鏘地應道:“父皇,兒臣不會滾開,父皇現在不能離開京城去蜀地!”


    獨孤桀身體剛好,今天受了驚嚇吐了血,若不找太醫醫治,他會死在半路上的!


    獨孤勝捏緊雙拳,固執地說道:“父皇若執意要去蜀地,那行!”獨孤勝抬起頭來,挺直了腰板,他朗聲說道:“那就請父皇,從兒臣的身體上踏過去!”


    獨孤桀眼神閃爍著,盯著獨孤勝,充滿了悲切。“你也知道,她死了?”


    獨孤勝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獨孤勝說:“兒臣知情。”


    “連你也瞞著我...”獨孤桀語氣聽上去充滿了悲情。


    獨孤勝看了獨孤桀一眼,瞧見父皇都要哭了,他心裏也不好過。獨孤勝硬著頭皮說:“欺君的確有罪,但兒臣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洛王朝已經痛失了一名鎮國將軍,不能再痛失了當朝天子!父皇,洛王朝是師父拚了命也要保護的一片國土!如今師父已經不在了,父皇,您若真的愛師父,也應該深愛著師父熱愛的這個國家,熱愛的這些臣民!”


    “父皇,您的這條命,可是師父拚了命為你爭取來的,您不能辜負了師父對您的期望!”


    “兒臣懇請父皇,留在京城,治理國家,打造一個太平盛世給師父看看!”


    獨孤桀怔然地望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養子,從養子口中聽到這番話,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自己身上的責任。


    他是一國之君,是屹立在洛王朝之上的那尊神。戰神已經隕落了,帝王不能跟著隕落!


    可是啊...


    可是一想到南宮仙不在了,獨孤桀便心如刀割。他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含著淚問獨孤勝:“打造一個太平盛世給你師父看看...可是皇兒,你師父她看不到了!”


    “她永遠都看不到了!”


    又是一口血從獨孤桀嘴裏噴出來,這一次,血液直接噴到了獨孤勝的臉上。


    獨孤勝擦了擦臉上的血液,扶住父皇倒下的身體,他抱著獨孤桀,呢喃道:“老師看不到,但後世子孫,都將為你引以為豪!”


    -


    獨孤桀病了一場,被太醫精心養護了半年有餘才徹底康複。康複後,獨孤桀更加勤勉,每日都要舉行早朝聽政,每年都要微服出巡兩次暗地裏考察民情。


    獨孤桀在位三十九年,共微服出巡六十五次,修運河兩條,修糧倉上千座。


    北方陳國薑國以及羌國受戰爭影響,休養了近二十年才恢複元氣。然這二十年裏,太平帝已將洛王朝發展成了東方最強大的國度,北方小國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那些年洛王朝縱橫天下四方來朝,成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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