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江慢悠悠地抬起頭,目光穿過燈光,隔空遙望著門後的那個女人。


    顏江心境有些恍惚。


    記憶中,南依依一直都是個樸素且低調的女人,在家總愛穿著白裙子,冬天總穿著毛衣和黑色的長褲。


    他鮮少見南依依打扮得花枝招展。


    漂亮高雅的套裝裙,穿在南依依的身上,竟也襯得她風韻猶存。想必她年輕時候,稍加打扮,也是個名動四方的美人。


    也對,長得醜的父母,是生不出來他這麽帥氣英俊的男人的。


    南依依看清楚顏江瞧自己時的眼神有多冷漠後,她心中鈍痛。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恨她。


    輕輕地將門關上,南依依慢步走到顏江的麵前,沒敢坐下。顏江給南依依倒了杯茶,推到對麵,這才抬頭對南依依說:“坐啊,南女士,這可是你的地盤。”


    這一聲南女士,直接叫得南依依心碎,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但她不敢有微詞。


    南依依還是坐了下來。她坐得很端正,背脊挺拔,像是麵對教導主任時的乖學生。


    隻有在顏江的麵前,南依依才會羞愧得抬不起來。


    端起那熱茶,南依依指尖逐漸恢複溫暖。她抿了口茶水,才惴惴不安地喊了聲顏江的名字。“江江。”


    “嗯。”


    見顏江好歹還是肯搭理自己,南依依不安的心,這才稍微放鬆下來。


    南依依貪戀地看著顏江的臉,哪怕這張臉,她曾在電腦上、手機上、廣告海報跟電視上都見過,但近距離看著自己的孩子,那種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怎麽都看不夠。


    南依依微微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局促,她說:“江江,你比小時候更好看了。”


    顏江沒有想跟南依依表演母子情深的戲碼。


    他唇瓣勾起一個嘲弄的幅度,好奇地對南依依說:“南女士,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這聲南女士,聽著雖然叫人不舒服,但兒子肯來見自己一麵,南依依就很開心了。


    南依依保持著優雅鎮定的笑容,告訴顏江:“有問題你都可以問我。”


    顏江放下手中茶杯,抬起頭,用那雙漂亮而傳神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著南依依,他說:“既然你提到了我小時候,那我請問,南女士還記得我小時候長什麽樣嗎?”


    南依依怔住,有些難堪。


    這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卻長了一身細長尖銳的刺。


    每一根刺,都戳在她的肉中。


    南依依心髒微微抽痛起來,嘴巴就像是被針線縫合到了一起,無法張嘴迴答顏江的問題。


    顏江翹著腿,靠著椅背,目光落在南依依寡白的唇上,顏江心裏隻感到悲憤。他說:“你離開我的那一年,我才12歲,還是個小學還沒畢業的孩子。現在,我都快滿27歲了,是能與人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南依依用貝齒緊咬著唇,無法駁斥顏江的話。


    他又說:“我爸爸拋棄了我,你也拋棄了我,後來奶奶也拋棄了我。怎麽人人都不要我呢?”


    不知顏江的哪句話戳中了南依依的傷心處,南依依突然崩潰地哭了出來。


    “江江!”南依依一哭,鼻涕都落了下來,弄髒了臉上的美妝。


    她以手掩麵,哭著對顏江說:“江江,是媽媽對不住你,可是媽媽沒有辦法啊。你不知道,你爸爸拋棄我們母子後,我連出去買個菜都要被那些陌生人議論紛紛。”


    南依依學那些人的口吻,陰陽怪氣地說:“你看啊,那個女人就是黎家的媳婦,她老公拋棄老婆孩子跟個變態跑了!”


    “連自己的老公都看不住,還被個變態搶走了,也是笑死人。”


    “所以寧願找個變態,也不肯跟她過日子...”


    南依依仰起頭,抹了抹眼淚。


    她表情很痛苦,她按著胸口,聲淚俱下地說:“那段時間,我走到哪裏都會被人說。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你的爸爸,可被言語中傷的人卻是我!”


    “我實在是受不了了,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牢籠,是一個舞台,而我就是被放在高台上被嘲笑的小醜!”


    南依依被生活壓迫,再也受不了,所以她隻能逃離現實。


    顏江苦笑,又問南依依:“你想逃便逃了。那我呢?”


    那雙桃花眼漸漸緋紅,眸中閃爍著水光。顏江道:“你是被老公拋棄的妻子,而我卻是變態的兒子。你走了,你解脫了,可我卻還得再背上一個‘連他媽都不要的孩子’的罪名。”


    “你逃得了,你自由了,那我呢?我又能逃到哪裏去?”


    顏江越說越激動,他緊緊咬著牙齒,繃緊了一身肌肉,不允許自己當著南依依的麵哭出來。


    顏江眸色深邃幽暗,他說:“媽,如果早知道我這一生都要不停地被拋棄,我真希望你們一開始就不要生下我。”


    “我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明明父母在世,卻無人疼愛。


    南依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愧疚與自責兩座大山壓在她的背上,她彎下了腰。


    捂著臉,南依依哭訴著道歉:“江江,是媽媽對不起你!”


    聽到南依依的道歉,顏江心裏無動於衷。


    這麽多年被嘲弄擠兌的孤獨生活,又哪裏是南依依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掉的?


    顏江無法原諒南依依,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母親,顏江終是問出了那句話:“你為什麽不帶我走呢?是覺得我是個累贅,妨礙你再嫁人嗎?”


    聞言,南依依直搖頭。


    她邊哭邊說,“不是的江江,你從來都不是累贅,我隻是怕你跟著我過得不好。那時候媽媽是個家庭主婦,我連我自己養不活,我哪裏敢帶著你?我不能讓你跟著我一起吃苦啊!”


    顏江搖頭,“你永遠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


    他怕的不是吃苦啊,他怕的是成為孤兒,沒人疼愛!


    他怕的是孤單啊!


    顏江又問:“跟著你是吃苦,跟著一個視力不好走路還要拄拐杖的老人家,我就不吃苦了嗎?”


    南依依被顏江問的啞口無言。


    “說到底,你還是嫌棄我。”對這些事,顏江心知肚明。


    南依依羞得臉紅。


    顏江突然又說:“你逃走的那個晚上,我醒著。”


    南依依愕然地抬起頭來,下意識說:“怎麽會,我明明給你下了安眠...”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一個母親來說是多麽的大逆不道,南依依趕緊捂住了嘴,沒臉再繼續說下去。


    顏江譏嘲地笑了起來,問她:“安眠藥麽?”


    南依依臉色慘白,連眼淚都被嚇得退了迴去。


    顏江說:“我看見了。”


    “什麽...”南依依摸不準顏江這話是什麽意思,便問:“你看到了什麽?”


    顏江麵無表情地講述,說:“我看到你躲在廚房裏,偷偷地往我的碗裏倒了安眠藥的粉。你拿著一雙筷子,將它們拌得均勻...”


    南依依怔怔地聽著,像是傻了。


    “我吃了那碗飯,好讓你放心,趁你去洗碗,我轉身就進廁所去催吐了。”


    顏江仔細地迴憶那一晚的情景,因為時隔太多年了,顏江的記憶也不是十分清晰了。


    他將自己記得的,慢慢地講了出來。


    “那晚,我就躺在自己的房間裏,閉著眼睛,聽你在隔壁房間靜悄悄收拾東西。我聽到你拉開房門去了客廳,像是在翻東西。我爬了起來,躲在黑漆漆的房間裏,隔著一條門縫,看到你在客廳的電視櫃裏翻箱倒櫃地找存折。”


    南依依愕然不已。


    顏江說的,竟與那晚她所做的事,一模一樣!


    他是真的看到了!


    一個孩子,躲在暗處偷偷地觀察自己的母親收拾行李,翻找存折離家出走,他心裏得有多絕望,有多悲憤!


    南依依開始坐立不安,都無顏再麵對顏江。


    “你不知道吧。”顏江將南依依如坐針毯的模樣看在眼裏,顏江惡趣味地咧開嘴笑,笑容有幾分狡猾,他說:“是我把存折藏了起來。”


    南依依有些意外。


    當晚找不到存折,南依依還以為存折是被婆婆給收起來了。


    原來是顏江做的。


    “我爸跑的時候,還知道往家裏丟點錢。你比他更絕,你想偷走錢。”


    說著那些往事,顏江自己都覺得自己身世悲慘,可以出一部苦情小說了。


    他從兜裏拿出煙,抽了一根咬在嘴裏點燃,當著南依依的麵吞雲吐霧。


    煙霧中,顏江的臉美麗至極,但那上麵卻布滿了悲傷。


    他就那麽微微地仰著頭,眼神倨傲地睨著南依依,目光中,有嘲諷,也有不屑,還有鄙夷。


    南依依在顏江的麵前無地自容。


    她雙手不安地糾纏在一起,小聲辯解,“我沒打算把錢全部拿走,我隻是想要拿一點路費跟生活費。”


    “別撒謊了,你明明就是想要把所有家當都偷走。”顏江心裏明白的很,一個能把自己兒子拋棄的女人,自然也做得出來偷光家中存款的舉動。


    南依依聲音陡然拔高,“我真沒有那種想法!”


    “媽,能不要再自欺欺人嗎?承認你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並沒有那麽難。”這麽些年了,顏江已經看穿了南依依的真麵目。


    南依依仍覺得不服氣,她說:“拋棄了你,的確是我做的不對。可我對你也不是真的不聞不問,你念初中高中那會兒,我也給你寄過幾筆錢!”


    給顏江寄過錢,成了南依依心裏的一絲安慰。


    她說:“我心裏還是疼你的,江江!”


    顏江冷笑,“是啊,你一共給我寄了五萬塊,現在還埋在我給你立的衣冠塚裏麵。”顏江咬著煙蒂,伸出雙手,掌心拉開,比了比厚度,說:“五萬塊可真多,大概有兩塊豆腐那麽厚。”


    顏江語氣誇張地說:“真的,我這輩子沒有見過比五萬塊更多的錢了。”


    南依依被顏江這大逆不道的話給嚇到了。


    “衣、衣冠塚?”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害怕,南依依的聲音都提高了許多,聽著尖尖的,十分刺耳。“我人還沒死,你給我立什麽衣冠塚!”


    顏江嗤笑了起來。


    “在我心裏,顏如風跟南依依,卒於2006年。好歹親情一場,我怎麽能不給父母立個碑?找不到屍體,衣冠塚也應該有一個。”


    好笑地看著南依依,顏江還問她:“你說是不是?”


    這話,聽得南依依毛骨悚然。


    她氣得脖子都變粗大了,她看似要破口大罵顏江,又不知是在忌憚什麽,便又隱忍下去。


    南依依喝了那杯茶平複心跳。


    再開口,南依依又是那副溫溫和和的語氣,“江江,要怪就怪你父親,是他逼我的!”南依依對顏如風的恨,比滔滔江水還要多。


    一切黑鍋往顏如風身上推,準沒錯。


    顏江沒做聲。


    南依依突然笑了起來,她親熱地說:“江江來一趟奉城也不容易,時候也晚了,你看,今晚就去我家住吧。多住幾天吧,我這麽多年沒見你了,也想陪陪你。”


    顏江一口迴絕:“我在酒店訂了房。”


    “那...”南依依怯怯不安地看了顏江一眼,見他情緒還算平靜,南依依這才大膽對他發出邀請:“那這樣吧,明天你來我家吃頓飯好嗎?”


    “我記得,江江小時候最愛吃媽媽燒的菜,明天就讓媽媽也給你做頓飯。你就當是圓了我一個心願,成麽?”


    南依依小心翼翼的樣子,讓顏江無法狠心拒絕。


    這個人,到底還是他的母親。


    她有罪,可她生了他,養了他十二年。


    養育之恩,不能完全無視。


    再則,如果不是顏如風先做出那等驚世駭俗的行為,讓南依依受盡白眼心灰意冷,他們母子的關係不會像現在這樣難看。


    “再說吧。”


    南依依卻默認成顏江同意了,頓時心花怒放。


    第二天一早,南依依就早早地起床,去海鮮市場買了許多海鮮,又買了雞爪子。小時候那會兒,顏江最喜歡吃的就是南依依做的鹵雞爪和洋蔥炒蛋。


    迴到家,南依依給雞爪拍了照,用彩信發到顏江的短信裏,並留言說:【江江,你不是最喜歡吃我做的鹵雞爪嗎,媽媽買了一斤雞爪,你今天中午過來家裏吃頓飯,好麽?】


    她又追發了一條短信,附上了她家的地址。


    顏江一夜未好眠,早早就醒了。收到南依依的短信後,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換了衣服,戴上口罩去了南依依的家。


    聽到門鈴聲,南依依趕緊摘掉手套,驚喜地跑過來開門。見門外站著的人真是顏江,南依依臉上展開了一抹真誠愉悅的笑容。


    “江江,快進來。”


    南依依將顏江拉進屋,才發現門外的牆角邊,放著一束包裝漂亮的康乃馨。


    南依依看了顏江一眼。


    顏江耳朵紅紅,低著頭在換鞋。


    南依依心裏一暖,她走出大門,彎腰抱起地上的康乃馨進了屋。顏江換好鞋抬頭,見南依依抱著一捧康乃馨,笑意吟吟地看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很感動。


    顏江欲蓋彌彰般解釋:“那不是我買的,不知道是誰放在門口的。”


    南依依忍著笑點了點頭,“嗯,可能是小區物業送溫暖。”


    顏江:“...”


    “嗯。”


    顏江走進南依依的家,見她住的是三居室,屋子裏很幹淨,沒有男人生活過的痕跡,心裏不免感到疑惑。


    她沒有結婚嗎?


    顏江從來沒有調查過南依依,也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是什麽生活。


    在高中的時候,南依依曾給顏江寫過信,寄過錢,將自己的家庭地址告訴了顏江。南依依無臉再去見顏江,告訴顏江自己的家,也是盼著顏江有朝一日肯主動來見她。


    顏江盯著過分幹淨的房子,他有些詫異地問南依依:“你這些年,都沒有結婚嗎?”


    南依依搖頭,“沒。”


    顏江問:“為什麽不結婚?”


    南依依:“沒意思,婚姻讓人疲憊。”


    想來是當年那場婚姻,傷得南依依遍體鱗傷,所以就再也不敢輕易地觸碰婚姻了,顏江就沒再多問這些事。


    進了屋,顏江坐在沙發上,南依依給他打開電視,又殷勤的為他送來一盤切好的水果。


    一切都好,客客氣氣,如同招待以為貴客。


    而他們,其實是一對母子。


    “飯好了,我這就去端出去。”南依依將菜端上桌,摘了圍裙,朝顏江招手唿喚,“江江,快過來吃飯。”


    顏江關掉電視,起身走到餐廳。


    看到滿桌子他喜歡吃的菜,顏江眼睛微微發熱。


    他坐下,剛端起碗,南依依就迫不及待地給他夾了一個雞爪。“你最喜歡吃這個的,我放了花椒跟辣椒,你嚐嚐。”


    “嗯,謝謝。”


    顏江咬了口鹵雞爪,麻辣香軟的鹵雞爪,好吃到讓人想哭。


    “怎麽樣,媽媽的手藝還好嗎?”南依依期待地問他。


    顏江垂著眼瞼,低聲說:“我已經不記得以前吃的雞爪是什麽味道了。”都過去十多年了,味蕾早就遺忘了那份美味。


    南依依笑臉微僵,凝固在臉上。


    她尷尬地坐下來,偶爾看一眼顏江,表情有些不安,像是個說錯話的小孩。


    顏江悶頭吃飯,也不主動開口說點兒什麽。


    南依依舍不得浪費和顏江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又找著話說,“我看你戴著戒指,是訂婚了嗎?”


    顏江目光掃了眼中指上的戒指,他嗯了一聲,“訂婚了。”


    “未婚妻,是之前跟你一起上過微博熱搜的那個女病毒專家嗎?是叫...宋翡嗎?”南依依時刻都在關注顏江,去年顏江身上發生了一些大事,南依依都了解過。


    顏江高調追求病毒專家宋翡的事,也曾引起過震蕩。


    顏江終於抬起頭來,正眼看著南依依,問道:“您知道她?”


    瞧見兒子提到宋翡時,眼中目光明顯都亮了起來,南依依忍著笑說:“怎麽會不知道。去年宋翡與朝陽公司董事長那件事,可鬧得沸沸揚揚,咱們奉城這邊,那段時間人人都在談論這事。”


    “原來如此。”


    南依依覺得宋翡這名字有些耳熟,她想了想,不確定地跟顏江詢說道:“宋翡這姑娘...”


    顏江抬頭,疑惑地看著她,“怎麽了?”顏江以為南依依對宋翡不滿意,聲音都冷了幾個度。


    南依依瞧出顏江的不喜,她就知道顏江是誤會了。


    南依依趕緊解釋:“我沒別的意思,你喜歡的姑娘,我也喜歡。我就是想問問你,宋翡是不是當年住咱家隔壁的那個女孩子?就是那對雙胞胎丫頭,其中不就有個特別聰明,特別孤僻的女孩子?是叫宋翡吧?誒,宋翡是姐姐,還是妹妹?”


    顏江表情微緩,這才說:“姐姐叫宋翡,妹妹叫宋瓷。”


    “我不太分得清她們的名字。我記得你們小時候都不怎麽講話的,現在倒成了一對。”南依依臉上布滿了擠兌的笑。“什麽時候喜歡上人家姑娘的?”


    顏江臉皮臊紅,他悶聲說:“奶奶去世後,我跟隔壁的關係就親密了起來,宋翡人很好,一點也不孤僻,那時候經常幫襯我。”


    聽出顏江對宋翡的維護之意,南依依曖昧地笑了下,才說:“那我就放心了。”


    吃完飯,南依依又挽留顏江吃晚飯。


    顏江這次請了三天假,也沒事做,便留了下來。


    他其實舍不得走,哪怕南依依當年拋棄了他,他心裏恨她,可同時,他也愛著她。


    沒有哪個孩子,能忍心拒絕母親的邀請。


    坐在沙發上,南依依問起顏江現在工作的事,“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啊?”


    “當法醫。”


    “那挺好,我記得你大學就是學的這個。”


    “你知道?”顏江問。


    南依依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她說:“我當然知道,我也偷偷迴去看過你幾迴。”


    “哦。”


    顏江表情淡淡地,心裏卻很歡喜。


    原來南依依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這個認知,讓顏江心裏稍微溫暖了一些。


    宋翡知道顏江今天要去南依依家裏吃飯,心裏也掛念那邊的情況,便在休息時間給顏江發了一條問候短信。


    阿翡:【進展如何?】


    顏江看了眼在廚房洗水果的南依依,告訴宋翡:【進展不錯,吃了一頓午飯,聊了天,她挽留我留下來吃晚飯。】


    宋翡:【那就吃晚飯吧,見一麵也不容易。】


    顏江:【好。】


    南依依將洗好的水晶葡萄端了過來,見顏江眼神溫柔的注視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她心中了然。“是在跟宋翡聊天吧。”


    顏江收起手機,嗯了一聲。


    “我想睡會兒。”顏江最近養成了睡午休的習慣,睡一刻鍾就好。


    南依依說:“我家有一間客房,已經鋪好了床單,來,我帶你去。”


    南依依將顏江帶到客房裏。


    床單是海藍色的。


    顏江小時候,最喜歡一套海藍色的帆船四件套床單,睡了好幾年,後來洗的次數太多了,顏色變白了才換掉。


    看著那深藍色的床品,顏江鼻子有些酸。


    “我睡了,您也休息吧。”


    “好。”


    等南依依走後,顏江在床上躺下,成功地入睡。


    顏江睡醒後起床,發現南依依沒在客廳,便以為南依依在主臥睡覺。他打開電視,挑了部感興趣的電影看了起來。


    電影快結束時,門突然從外麵被打開。


    顏江愕然迴頭,看見是南依依,他有些吃驚。“您出去了?”


    南依依將手中的鯿魚放下,她說:“是啊,我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便出去買了菜。”


    “我午睡,一般隻休息半個鍾頭。”


    顏江繼續看電視,南依依在廚房裏做紅燒鯿魚。


    聞著那股酸甜的香味,顏江忍不住轉身盯著廚房方向。


    南依依做菜時很認真,她將每一道配菜都切得漂亮,做出來的菜,一看就很精細可口。


    顏江收迴目光,拿了一顆葡萄丟進嘴裏,心想:這就是被媽媽照顧的感覺嗎?


    吃過晚飯後,顏江便告辭走了。


    南依依舍不得他走,親自將他送到樓下,看著顏江開車走了,這才念念不舍一步三迴頭地進了棟樓,迴了家。


    顏江對附近路況不熟,習慣用手機導航,結果摸遍了全身,也沒有找到手機。


    意識到手機可能是掉在了南依依的家裏,顏江隻好折身迴她家去取。


    顏江按了門鈴,等了會兒南依依才來開門。


    看見去而複還的顏江,南依依臉上浮出一抹詫異。“江江,你怎麽又迴來了?”


    顏江說:“我手機可能落你家了,我來找找。”


    “哦,好。”


    顏江在沙發上找了一圈,沒找到,想了想,又去了客臥。他記得自己睡覺前是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的。


    莫非掉地上去了?


    顏江跪在木地板上,低頭朝床底看了一眼,還真的看到了他的手機。但同時,他還看到了一雙aj男款鞋子。


    顏江伸手將手機撿了起來,他盯著那雙鞋看了一會兒,這才不動聲色地起身走出房間。


    走出房間,顏江將手機塞進兜裏。


    南依依看見他的動作,問他:“手機掉哪兒了?”


    顏江說:“放枕頭下麵了。”


    “找到了就好。”


    已經是夜晚八點半鍾了,南依依邀請顏江留宿,“江江,要不今晚就在媽媽這裏住下吧。”


    “不了。”顏江拒絕的幹脆迅速。


    被顏江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南依依愣了愣,眼裏漸漸有了失望之色。


    她頹喪地低下頭,沒精打采地哦了一聲。


    顏江看了她一眼,還是轉身走了。


    迴到車裏,顏江手指在方向盤上摸了摸,他突然給局裏一個負責搞情報的同事發了條微信。


    顏江:【軍哥,能幫我調查一個人嗎?】


    軍哥:【誰?】


    顏江:【我的母親,南依依,現在住在奉城。主要調查一下她的感情生活跟家庭情況。】


    那雙aj男款鞋,是年輕男孩子們最愛的鞋子。


    顏江懷疑,南依依對他撒了謊,她根本就不是獨居,她的家裏藏著人。是知道顏江要來,她特意提前做了準備,故意製造出獨居的假象。


    南依依為什麽這樣做?


    不調查清楚,顏江不會放心。


    軍哥:【行,明天就給你結果。】


    顏江:【謝了,迴頭我請你吃飯。】


    顏江迴到酒店,先給宋翡發了條短信,得知宋翡沒在忙,他這才給宋翡撥了視頻過去。


    傅寒深的愛人沈知意前段時間退休了,最近正打算換一份養老的工作,這幾天沒事做,就在家裏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宋翡住在傅寒深的家裏,她站在傅寒深家的廚房裏,正在跟師娘沈知意一起研究蒸蛋糕。


    兩個廚房白癡要蒸蛋糕,傅寒深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兜裏的手機響了,宋翡洗了手,接通了顏江的視頻。


    她拿著手機迴了房,往床上一趟,問顏江:“你心情不好?”


    顏江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感覺。”


    “是,心情不好。”


    宋翡坐了起來,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方才關心問道:“遇到什麽事了?你跟你媽吵架了?”


    “那倒沒有,我懷疑她有事瞞著我。”


    “哦?”宋翡眯起眸子,問他:“事情是大還是小?”


    “說不準。”


    “你心裏在想什麽,都跟我說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猜不透,也不喜歡猜。”


    顏江沉吟片刻,才把自己的思慮告訴宋翡。


    “我今天去她家,見她家裏收拾得很幹淨,家裏也隻有女人用的物品。她告訴我,她沒結婚,這些年都是一個人過。我自然沒有懷疑。”


    “嗯,然後呢?”


    顏江:“中午我在客房睡覺,把手機搞丟了,掉在了床底下。晚上離開她家後,我才發現手機掉了。我迴屋去找手機,卻在床底下,看到了一雙男款aj鞋。”


    宋翡眯起冷眸。


    “她家裏有男性,而且還是一個年輕的男性。”宋翡勾唇冷笑,道:“十有八九是她兒子。”


    顏江眉心一跳。“你怎麽說?”


    “喜歡aj鞋的男孩子,很少有中老年人,極大可能是個年輕的男孩。你媽應該不會包養小白臉,所以,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孩子。”


    見顏江皺起眉頭,一副被人欺騙傷心難過的樣子,宋翡於心不忍,便又說:“你等我查查。”


    “好。”


    現在是互聯網社會,一個人的社會關係,能通過互聯網輕鬆調查出來。


    宋翡先是攻破了南依依家裏的電腦,發現她家固定台式電腦上的瀏覽內容,都是男孩子才感情興趣的內容。諸如整容後千篇一律的網紅、豪車、aj鞋,小澤瑪利亞...


    宋翡又看了那人的相冊,在相冊裏找到了許多照片,南依依也在照片中出現過。


    其中一張照片,是男孩的小學畢業照,南依依穿得漂漂亮亮的,被少年摟住肩膀,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一看就是母子。


    南依依有兒子,年紀並不小。


    實錘!


    “查到了。”宋翡邊說,邊將那些照片複製過來,發給顏江。


    顏江打開聊天框,便看到宋翡發過來的照片。


    瞧見那個年輕的少年,顏江就敢肯定他是南依依的孩子,因為他們很有母子像。


    顏江眯起眸子。


    南依依撒謊了。


    她可能的確沒結婚,但她有個兒子。


    兒子年紀還不小,已經讀初中了。


    南依依為什麽要對自己隱瞞那個兒子的存在?


    是怕自己知道了會嫉妒?會生氣?


    顏江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能幫我查到那個男孩子的身份嗎?”


    宋翡開始講條件:顏江平時很聽話,以她馬首是瞻,宋翡讓他往東顏江不敢往西。


    但在床上,顏江卻是個不講理的。


    顏江愣了愣,才妥協了,“就一次。”


    宋翡:“哼!”


    宋翡開始查資料了,不知道是查到了什麽,起初她的眉頭還是平展的,漸漸地,她皺起了眉頭,表情有些凝重。


    最後——


    “艸!”


    宋翡怒罵道:“蛇蠍心腸的女人,惡心死了!”


    顏江意外的挑眉。


    哪怕被罵蛇蠍心腸的人是他母親,顏江卻不生氣。


    他望著宋翡發怒的模樣,覺得宋翡真可愛,像是一隻小河豚。


    “查到了什麽?”


    宋翡深吸一口氣,對顏江發布命令:“立刻啟程迴望東城,以後給我離南依依那蠢女人遠點兒。你要再敢對她心軟,我會抽你的。”


    頓了頓,宋翡補充道:“用皮帶抽。”


    顏江默默吞了口唾沫,這才問她:“你到底查到了什麽?”


    “你媽的確沒結婚。”宋翡說。


    顏江挑著眉頭,覺得宋翡的下一句話,可能會很令人吃驚。


    宋翡果然沒讓人失望,她說:“但她是個三,還偷偷地給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兒子。你媽名下的商場,就是那個男人補償給他們母子的產業。”


    顏江:“...”


    萬萬沒想到,南依依女強人的身份,是靠爬床爬出來的。


    顏江心裏有些不舒服。


    沒有哪個孩子,能接受這樣一個不齒的失去了道德三觀的女人。


    今天,顏江的確是被南依依糖衣炮彈般的攻略給打動了。


    但,也許是因為早就對南依依失去了期待,認識到了她真實的自私冷漠的真麵目。顏江在聽到宋翡說的這些話後,隻是有些驚訝,意外,卻沒有別的感覺。


    而他那顆對南依依死灰複燃的心,也再度平靜下來。


    “還有別的嗎?”隻是這樣,宋翡就不會那麽生氣,而是好奇地吃瓜了。


    宋翡冷笑,“她那個兒子還挺聰明,成績好,長得也好。但慧極必傷,你那弟弟在去年被檢查出得了白血病。而你。”


    宋翡目光特別冰冷,她說:“我去查了你弟弟所在那家醫院,找到了你弟弟做過的所有檢查報告檔案。我發現了一份骨髓配型表...”


    顏江眯起了眼睛,模糊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果然,宋翡說:“你的骨髓跟你那個弟弟極為符合。南依依那逼,竟然想要用你的骨髓,去救你那個弟弟!”


    “他媽的!”宋翡氣不過,罵罵咧咧地說:“真不是個東西,當年拋棄了你,還有臉打你骨髓的注意!可真是個厚臉皮。”


    宋翡氣得直接關了電腦,怒目瞪著顏江,命令他:“趕緊給我連夜滾迴望東城!”


    顏江在短暫的失神後,便被宋翡的罵聲拉迴了神智。


    他望著義憤填膺的宋翡,忽然勾起了唇,動情說道:“隻有你對我好,是真的不帶目的。”


    宋翡:“別,我也動機不純。”


    顏江愕然,問她:“你圖什麽?”


    宋翡盯著顏江那張臉,以及襯衫下若隱若現的性感撩人的鎖骨。她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喟歎道:“我饞你英俊的臉龐,迷人的身子。”


    顏江愣了愣,然後笑了。


    宋翡說完那話後,覺得自己好騷,沒臉再跟顏江繼續聊下去了,便掛了視頻。


    顏江嘴邊的笑意,很快便消失。


    想要他的骨髓?


    顏江冷笑。


    別說是骨髓了,就是他頭發絲裏的頭皮屑,都不會給南依依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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