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辭微微一笑,“你覺得呢?”


    大牛、大牛不想覺得……


    小栓子則是背著小手搖頭,他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糕點。


    等到寫完“福”字後,孩子們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字跡趴在桌上生無可戀,疑似失去所有手段,但宋不辭卻是很滿意。


    “這不是你們的黑曆史,而是你們的腳下路,而且,沒有對比就沒有進步。”


    宋不辭笑眯眯道,“今年隻是臨時起意,準備不太充分,以後咱們每年都舉辦場“福”字大賽,到時候請村裏的人都來當評委,評選出最漂亮的“福”字,貼到咱們村口的石碑上供來往的人參觀。”


    “哇!”


    小家夥們瞬間來了精神!


    黑蛋兒興致勃勃,“是抗匪紀念碑嗎?”


    “對。”


    宋不辭點點頭道,“不僅如此。”


    “等什麽時候你們每個人寫的“福”字,都能叫村裏人和夫子們認可,我便將年假提前至二十七,然後在臘月二十八這一天,帶你們到附近的村落為大家送“福”。”


    “到時候。”


    宋不辭含笑看著這些小蘿卜丁,“誰送出的福最多,誰就是咱們宋家村學堂,當年的送福小童子和小童女。”


    年不隻是吃吃喝喝,玩玩鬧鬧,更是喜悅的傳遞,文化的傳承,他希望他們的每個年都過的有意義,更希望這些意義在他們日後成長的路上,讓他們能夠永遠熱烈而赤誠。


    “我要去送福!”


    小家夥們此刻還不能切實感受其中的意義,但不妨礙他們表現出極大的興趣,甚至看著手裏歪歪扭扭的“福”字都覺得眉清目秀起來,並在心裏暗下決心!


    過完年就他們開始練字!


    當然。


    小孩子的決心,通常都有時效性,不過宋不辭想,他會幫他們堅定。


    ……


    時間在孩子們巴巴的期待中來到了晚上。


    院子的四壁貼著姑娘們剪的各色窗花,周圍的樹上是村裏的奶奶們自己做的紙糊小燈籠,早已經擺好的桌上是各色豐盛的菜肴。


    碩大的火堆在祠堂外院的正中央熊熊燃燒,四周大紅色的蠟燭配合著它,將整個祠堂映照的溫暖而明亮,更映襯出張張洋溢著幸福的笑臉。


    “少族長來了!”


    “少族長快來坐,位置都給您留著呢!”


    “您怎麽這會兒才過來呀,咱們就等著您來開飯呢!”


    ……


    “迴去添了件衣服。”


    宋不辭跺了跺腳上的雪笑道,“是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


    “隻要沒過了子時就不晚!”


    “你身子骨弱就該多穿點,安子,快給少族長再添個火盆!”


    “什麽弱不弱的,大過年可不興說這個,要說咱們少族長,定是一年更比一年好,身體康健,腦袋聰明,長的結實高個兒又俊俏!”


    “對對對!”


    “要福氣常在,百歲無憂!”


    “祝少族長,身子康泰,萬事不愁!”


    “少族長要像後山的竹子,挺拔高升,早日金榜題名,功成名就!”


    ……


    大家紛紛說著吉利話,笑聲在整個院子裏迴蕩,宋不辭含笑走到自己的位置,端起桌上溫熱的茶杯。


    “今年今宵杯酒盡,明年明日喜無垠。”


    宋不辭舉杯,“我便以茶代酒,祝各位族人,喜樂年年,歲歲平安。”


    “砰砰砰砰——”


    話落。


    竹子在火堆裏炸開,慶祝宋家村的新年!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


    邊塞的北風像是夾了刀子,刮在臉上割的人生疼,幸虧裴雲野經過這近兩個月的適應,已經勉強算得上皮糙肉厚,可以悍然應對這駭人的淩冽。


    但……


    麵對雪地上的殘肢斷臂和麻木到哭不出聲的百姓,他還是沒有辦法適應,雖然這對邊塞的百姓來說已經是常態,而他這兩個月也已經見了太多次。


    “他娘的!”


    他邊上的同伴王順忍不住咒罵出聲,“狗日的蠻子,專挑過年生事,有本事就別跑啊,看老子不活劈了他們!”


    “那些畜牲挑的就是過年,”郭興雙眼通紅,咬牙切齒,“他們分明是在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偏偏他們還拿對方沒辦法!


    每年冬季塞外蠻夷便會因著牛羊凍死,而來侵擾劫掠邊城,尤其是大雪紛飛的夜晚,人剛走出去腳印就會被新雪覆蓋,正是他們的最佳劫掠時機!


    可惜邊城地廣人稀,不是每個地方都適合建城落莊,是所以很多村落都十分偏遠,盡管他們每個雪夜都會如今晚這般加強巡查,但那些蠻子行蹤不定、難以捉摸,總是出其不意的搞偷襲。


    等他們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人通常已經跑沒了蹤影,根本不給他們追蹤和反擊的機會!


    塞外不止一個部落,抓不到人他們就不知道是哪個部落幹的,沒有證據的事真要鬧起來,他們很有可能會迎來草原部落的聯合反撲,到時候就不是小打小鬧,而是真正的開戰!


    那些草原部落也正是抓住了這點,才會每每都能成功逃脫製裁,屢次的挑釁成功也使得他們這兩年越發猖狂!


    “行了,說這些也沒用。”


    伍長孫達歎了口氣,“宋野,你和郭興迴去報信,請將軍定奪受難百姓的安置事宜,王順、李忠你們兩個跟我留在這裏,先幫鄉親們收斂屍體,修補歸置房屋”。


    “真他娘的憋屈!”


    郭興怒罵了聲,轉頭就走,可等他準備上馬的時候卻發現,裴雲野還蹲在原地不知道在幹什麽。


    “小野?小野!”


    郭興皺眉,“你幹嘛呢?趕緊走了!”


    “來了!”


    裴雲野將剛剛從女屍手中發現的東西揣進懷裏,然後又將女屍抱起送進屋子裏,這才站起身跟上他。


    “駕!”


    兩人迎著風雪策馬而去,隻是才走出去不過百米,郭興就發現前頭的裴雲野走錯了方向!


    “宋野迴來!”


    郭興衝著他大喊,“你走錯了方向了,迴去的路不是那邊!”


    但或許是風雪太大,掩蓋了他的聲音,他眼看著裴雲野非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策馬越跑越遠,他生怕裴雲野迷失了方向,或者闖過邊界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立刻拍馬追了上去!


    “籲!”


    終於!


    裴雲野在百米開外的山腳下停了下來!


    “你小子怎麽迴事,也不是頭次見了,至於被嚇的心不在焉嗎?路都走錯了!”


    郭興用力搓了搓凍到有些發僵的手指,“這迴可跟緊了,要是再走錯我可不來追你,真是凍死個人了!”


    說罷。


    他便準備調轉馬頭準備離開,可這時他卻聽裴雲野道,“沒有走錯。”


    “嗯?”


    郭興瞪眼,“你小子不是燒糊塗了吧?你睜大眼睛仔細瞅瞅,這是我們來時的路嗎?”


    “這不是我們的來時路,但卻是去追兇手的路。”


    裴雲野轉頭認真道,“劫掠沙石村的是烏拉人,我從受難村民手中找到了她扯下的碎布,上麵沒有牛羊糞的味道,草原各族隻有烏拉族喜淨。”


    “受難村民的血還沒有完全涼透,說明他們離開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郭興皺眉,“你什麽意思?”


    裴雲野看著他道,“我之前白日巡邊的時候仔細觀察過這片的地形,穿過這座山可以直達烏拉族邊境!”


    “沙石村是今年第一次被劫掠,烏拉人即使曾經對這座山熟悉,一年的時間過去,草木變化,他們也很難辨認出方向。”


    “更何況夜間山中雪厚路難行,他們帶著劫掠來的女人和物資,不可能從山裏走。”


    “所以。”


    裴雲野道出自己的目的,“我們可以從山上穿過去,趕在他們迴程之前設下埋伏。”


    “如果可以我當然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郭興眉頭緊鎖,“但是我們攏共才五個人,對方至少有十幾個!”


    “設伏?別開玩笑了!”


    郭興無奈搖頭,“而且你找到的衣料不足以當成證據,除非我們能抓到活……”


    “不是我們五個。”


    裴雲野打斷他,“是我們兩個,或者我一個。”


    “時間緊迫,耽擱不得,”裴雲野直接道,“你如果去就跟上來,如果不去,就趕緊迴去報信。”


    “駕!”


    裴雲野說罷一夾馬腹,直奔山上!


    “不是!你他娘的瘋了?”


    郭興愣在原地大喊,可裴雲野已經進了山,想想這麽多年的憋屈,郭興心裏頭的火也躥了上來!


    “娘的!”


    他咬咬牙,“瘋就瘋吧!”


    隻是他倆沒想到的是,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軍營的人找了過來!


    “什麽?迴去了?”


    奉命過來找裴雲野的方堅眉頭緊鎖,“我就是從軍營趕過來的,路上並沒有碰到他們人,你確定他們二人迴了軍營?”


    “我確定啊!”


    孫達也傻眼了,“我親眼看著他們走的,剛走就半盞茶的功夫!”


    “迴營的路隻有一條,如果他們迴去了,我們不可能沒有碰上,”方堅眉頭緊鎖,“他們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找!”


    孫達當即下令,“我們四個人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沿方圓兩裏的地方去找,大家都拿好手中的令箭,遇到什麽事就放令箭,兩刻鍾後我們還在這裏匯合!”


    “好!”


    一個時辰後。


    邊塞大營。


    “你是說。”


    段天雄鐵青著臉看向跪在地上的孫達,“關外的畜牲夜襲了沙石村,你們巡邏隊前去查探,不但什麽都沒有查到,還平白無故失蹤了兩個士兵?”


    “是末將無能!”


    孫達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請將軍責罰!”


    “什麽平白無故失蹤!”


    坐在段天雄下首的徐副將滿臉譏諷,“我看分明是那兩個廢物看了村民的慘狀被嚇破了膽,這才借著獨自迴營的機會當了逃兵!”


    “徐副將!”


    孫達聞言猛的抬頭,“末將等雖然位卑言輕,但都是自願進的軍營,入營之後不敢說立下多少功勞,卻也是勤勤懇懇訓練,認認真真巡查,從不敢有片刻懈怠!”


    他神情激動,大著膽子道,“他二人萬不敢蒙受這不白之冤啊!”


    “好一個不白之冤!”


    徐副將當即冷笑連連,“迴營的路隻有一條,前有人尋,後有人看,你倒是跟本副將說說,他們是如何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被人殺害或者擄走,而他們卻全都瞎了眼的?”


    孫達說不出來……


    但是!


    孫達挺直了脊背,“末將可以用人頭擔保,他二人絕不可能當逃兵!”


    “你的人頭擔保?你以為你是誰!”


    徐副將疾言厲色,“你們伍中要是出了逃兵,別說是你,就是吳勝江來了,他也得先挨三十軍棍!”


    隻是他話音剛落,吳勝江便大步走了進來,“徐副將當真是好大的威風!”


    吳勝江冷眼看他,“事情真相未明,將軍更未發話,你便在此咄咄逼人,我看副將真是委屈了你,不若咱們改口對你稱將軍得了!”


    “你少他娘的胡說八道!”


    徐副將迅速看了眼段天雄的臉色,然後“噌”的站起身厲聲怒喝,“老子不過是就事論事,你自己無能約束不好手底下的人,還敢當著將軍的麵包庇他們,我看心懷不軌的人分明是你吧!”


    吳勝江和徐遼同為軍中副將,段天雄的左右手,但這二人自小兵時便八字不合,後來兩人同時升任副將,便越發的針鋒相對起來。


    若裴雲野和郭興是旁人手底下的兵,壓根就鬧不到段天雄的跟前來,不巧的是,他二人正是吳勝江親信校尉所帶的兵!


    “還有!”


    徐遼步步緊逼,“軍中出了這麽大的事,將軍都早早的到了,你卻姍姍來遲,你當真是好大的臉麵!”


    “我沒來當然是因為我去盡了自己身為副將的責任!”


    吳勝江寸步不讓,“自是沒有你這等,光靠著張嘴在這裏顛倒黑白,誣賴自己的袍澤弟兄、舍命守護我大靖百姓的將士的小人跑得快!”


    “我看你是去盡了為逃兵善後的責任還差不多!”


    徐遼眼珠子飛轉,想到什麽後,他迅速開口,“他們要是當真失蹤,那必是逃兵無疑,合該滿城通緝殺無赦!”


    “若他們是假失蹤,那他們就是不守軍規、不遵軍令,即便找迴來了也該杖責五十,以儆效尤!”


    徐遼自以為成功切斷了吳勝江所有退路,他此刻應當惱羞成怒的跳腳,不想吳勝江卻是不怒反笑,且看向他的臉上盡是嘲諷!


    “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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