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隻要不說話,攝像頭後麵的人就發現不了他們不對勁嗎。何青荷徑自去浴室, 越想越不開心, 整整一天,傅琛都把他當空氣。如果心裏不爽就直接說啊, 一聲不吭是幾個意思。這叫什麽來著,冷暴力。何青荷從浴室出來, 傅琛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何青荷沒有上床,而是繼續坐到椅子上。說好了今天睡椅子,說到做到。過了一會,傅琛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也起身洗漱。何青荷還在椅子上坐著。攝像頭後麵的節目組的確在納悶,這兩人幹嘛呢。徐導盯著監控屏幕,分析:“吵架了吧。”旁邊的工作人員嚇了一跳:“北極熊和企鵝也會吵架嗎。”吵架突出一個吵字,需要動嘴巴,再嚴重點要動手,這兩人跟演默片似的,這也叫吵架?徐導深沉地說:“從我觀察他們這麽久的經驗來看,他們絕對吵架了。”工作人員不理解,隻能繼續守著,看看嘉賓的後續反應。監控屏幕裏,傅琛從浴室出來,走到何青荷麵前,一把拉起何青荷,像拎小雞似的,然後把他按倒在床鋪上。工作人員激動地站起來:“這不是吵架啊,這是那啥啊,上啊霸總!”這是節目組第一次拍到這種場麵,不怪工作人員激動。徐導卻皺起眉頭。何青荷靠在床鋪上,望著傅琛,傅琛用胳臂壓著他,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傅琛起身,走過來把攝像頭關了。工作人員可惜地說:“要是他忘記鏡頭的存在就好了。”至少可以看到一個親親。徐導依舊堅持:“他們就是在吵架。”工作人員嘴巴上說:“好好好,是吵架。”心裏不以為然。徐導還嘴硬呢。房間裏的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傅琛從浴室出來,見何青荷還坐在椅子上。兩個人都洗漱完畢,理論上該上床睡覺了。傅琛站在那裏,盯著何青荷,目光有催促之意。何青荷抬起頭,無聲地用眼神告訴傅琛:“我今晚在椅子上過夜。”傅琛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更冷酷。何青荷從他的眼神裏讀出如下訊息:“攝像頭還開著,你得到床上去。”何青荷用眼神迴複:“我不去,你自己去就好了。”何青荷打定主意今晚粘著椅子,不肯動。傅琛的眼神:“有攝像頭。”何青荷的眼神:“你去關了就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兩個人用眸光打了幾個機鋒,誰也不後退。傅琛周身的冰霜凝結得更厲害,就算沒有攝像頭,他也不可能讓何青荷睡在椅子上。但何青荷油鹽不進。傅琛走過去拉起何青荷,直接把他按在床上。何青荷整個人被他提溜起來,然後又按下去,仿佛坐了一迴過山車。傅琛很少如此強勢,何青荷呆住。他的後背倚靠著柔軟的枕頭,微微揚起頭,露出線條完美的下頜,清澈的眼睛裏滿是錯愕。傅琛垂眸看著他。何青荷勉強用胳臂撐住身體,這才沒有完全躺平。傅琛轉身把攝像頭關掉。何青荷出聲:“什麽意思。”傅琛轉迴來,對何青荷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睡床。”何青荷抿抿嘴唇,說:“不睡。”其實何青荷沒有折磨自己的愛好,既然傅琛給了台階,他應該順著下台。但分居是他提出的,現在又跟傅琛同床共枕成什麽樣子,而且傅琛一整天沒有理他,何青荷心裏同樣窩著一股氣。他直起身體,想從床上起身,傅琛走到床邊。傅琛高大的身材遮住了頭頂的燈光,陰影逼近,何青荷緊張地說:“你要幹嘛。”傅琛重複:“你今天睡床。”語氣冷硬,不容置疑。何青荷的火氣突然冒出來了。他也是有脾氣的,誰被無視一整天還能心情好啊。“我說了不睡。”何青荷坐到床邊,下一秒就要站起來,“憑什麽你說睡床就睡床。”傅琛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動彈,繃著下頜說:“你不也說分居就分居嗎?”今天的傅琛怎麽如此不可理喻,他都快不認識了,何青荷說:“我征求過你的同意。”傅琛說:“我同意了嗎?”何青荷定住,仔細迴憶那天離開時的情形,傅琛好像確實沒說同意的話。何青荷依舊委屈,他說:“我選擇暫時分居,是想冷靜冷靜,思考未來,為什麽說的我像有天大的錯一樣。”傅琛問:“那你思考清楚了嗎?”何青荷語塞。傅琛的臉色陰沉,西伯利亞的冷空氣持續盤旋,他說:“你自己都沒想清楚,說走就走,極端不負責任。”傅琛的語氣聽在何青荷耳裏,就像在斥責下屬,何青荷說:“你搞反邏輯了,就是因為不清不楚,所以我才要離開啊。”他深吸一口氣,說:“不離開怎麽整理心情,在家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沉默,情緒隻會越來越差。”傅琛早領教過他的這套說辭,說:“行屍走肉是吧,所以結婚一年在你眼裏跟租房一樣,你當自己是租客,我是惡毒房東。”傅琛居然也會用嘲諷的語氣說話,這是繼發現傅琛會生氣之後,第二個讓何青荷震驚的事,但何青荷不接受這種指控,他最多當兩個人是友好鄰國,從沒把自己當租客。“我跟你結婚,肯定是把我們住的地方當家,但我不想每天像打卡一樣的做各種事,不會出格,也沒有驚喜,這樣不對勁。”何青荷說著。傅琛說:“婚姻有各種各樣的模式,我不認為我們哪裏不好,說到底還是你心底有偏見,認為跟我結婚有問題。”“不是的。”何青荷急了,怎麽就說不通呢,“跟你結婚我沒有後悔過,但是不等於說我們相處的模式是正常的。”傅琛逼問:“哪裏不正常你說,每次你都說有問題不正常,讓你進一步具體解釋,你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何青荷的鼻尖冒出細密的汗珠,他心急如焚,希望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傅琛:“我們相處像被設定了程序,程序說這樣可以做一個好伴侶,於是我們去做,你沒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懸浮嗎?”傅琛斬釘截鐵:“沒有,你口中的程序是指我總結的經驗,我按照經驗對你好,難道不行嗎,你哪裏不滿意。”何青荷要瘋了,為什麽說不通:“我不要我們的行為受經驗支配,我要我們發自內心地相處,照你這樣說,不是我也行,換一個人給你結婚,你照樣能對他好。”何青荷居然跟秦譯說一樣的話。秦譯那天也這樣問傅琛,傅琛迴去思考許久,他可以給出確定的答案。他今天也直接迴答何青荷:“不行,除了你,誰都不行。”他想了想,補了一句,“我怎麽沒發自內心了,你指責我的這些罪名,我一個都不承認。”傅琛的表情依舊冷淡,要不是他句子用得比平時長,何青荷還以為他毫無波動。何青荷望著傅琛英俊而坦然的臉,心生絕望,傅琛看起來迴答得飛快,實際上兩個人的想法相隔十萬八千裏。難道還真是企鵝與北極熊的距離不成。何青荷不是不能理解傅琛的心思,他之前跟傅琛想的一樣,他現在已經勇敢邁出一大步,想融化他們之間的冰山,可傅琛還在原地踏步。何青荷的語速不由自主地加快,語調不知不覺變得尖銳,他說:“你嘴巴說的好聽,實際上做法完全沒有改變,我們從沒吵過架,每一個紀念日都記得,甚至連禮物都抄的同一個博主,說好聽點叫相敬如賓,說實在點,這不就是搭夥過日子嗎?”何青荷問傅琛:“你為什麽需要婚姻,是因為世俗大眾都結婚,所以你選擇隨波逐流嗎?”當然不是,如果要隨波逐流,就不會拖到這把年紀了。傅琛有些恍惚,他是看了秦家的兩個兒子各自找了伴侶以後,才有了結婚的念頭。他一旦起心,行動力超高,立刻去相親,表格一列,很快找到合適的對象,馬上就結婚了。他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如果硬要說區別,那就是真外甥和假外甥是先確定人選,再發展關係,他是先確定要結婚,再找對象。這不就是相親的意義嗎。他凡事以結果為導向,他認為自己與秦家兩個外甥過程不同,但殊途同歸。傅琛發現說了這麽多,他無法理解何青荷,何青荷也無法說服他,於是他抓了另一個重點:“誰說我們沒有吵過架,現在不是在吵嗎。”何青荷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超大,他從沒這樣失禮地說話。何青荷的火一瞬間就滅了,他同樣發覺跟傅琛講不通,無力地垂下頭,突兀地問了一句:“攝像頭關好了吧。”一般情況下,傅琛對自己非常有信心,從不質疑自己,更不會走迴頭路,今天的情況顯然不一般,他竟然不確定攝像頭是不是完全關好了。他不得不迴頭檢查,然後告訴何青荷:“是關的。”因為去檢查攝像頭,傅琛的手臂離開何青荷的肩膀,何青荷本應該直起腰,卻像被壓彎了的麥穗,低著頭,沉默不語。傅琛望著他的頭頂,此時的他脆弱疲憊,周身散發著一種可憐兮兮的氣息,烏黑的頭發看著毛茸茸,很想讓人伸出手,把他攬進懷裏,撫摸他的頭發,輕言細語地安慰。傅琛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