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會模糊,熟悉的氣味卻不會。就像以前的夏日雨後,你總能聞到空氣中的泥土味道。

    一

    有一段小時候的記憶。

    是四五歲的時候吧。

    那時我媽媽在醫院工作,我總是見不到她。有天午睡做了一個噩夢醒來,第一反應就是想找我媽媽。我就這麽溜出家門,可沒想到自己迷了路。我退迴到路口,不敢再亂走。腦袋開始嗡嗡響,汗從額頭慢慢流下來,逐漸擋住我的視線。

    我不知道該怎麽迴家,也不知道該怎麽找醫院。印象裏明明醫院就應該在附近,可我怎麽也找不到。汗水流過臉頰滴在地上,我一個人坐在路邊,無助地想流淚。

    突然我聞到了消毒藥水的味道。

    小時候我奶奶會帶我去醫院,我先是在奶奶背後睡著,不一會兒我奶奶會把我輕輕叫醒,我還沒睜開眼就能聞到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然後我就能看到我媽媽了。

    我順著消毒藥水的味道一直走,終於,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阿姨的聲音。

    阿姨問我:“你怎麽來醫院了?”

    我說:“我要找我媽媽。”

    長大以後,我媽跟我說起這件事。

    她說她還是不相信我是自己一個人走到醫院的。

    我撓撓頭,說其實我自己也記不大清了。

    我母親在2002年離開醫院,帶著我跟著我爸離開小鎮去了市區。

    很久以後我迴了一次老家,嚐試著從老家走去醫院。

    奇怪的是,我怎麽也沒能再聞到那記憶中消毒藥水的味道。

    那麽,是我記錯了嗎?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壓根兒沒有消毒藥水的味道,可能是一個路人幫助了我,可能是我本來就模模糊糊地記得路,變成碎片壓縮在迴憶裏,讓自己都產生錯覺,分不清自己的過去是夢還是現實。

    也可能當你特別想念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是能聞到專屬於她的味道。

    二

    因為就生活在長江邊上,我從小就能吃到小龍蝦和大閘蟹。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天下大雨,水淹幾百裏。可還是得上學,穿著雨衣雨鞋踏在水裏,有些路還能走,另外一些一腳踏下去就被淹在水裏。水最深的地方,一直淹到我的大腿。本來路就不好走,我偏偏還摔了一跤,心情很糟,剛想發作,卻突然發現水裏遊著好多小龍蝦。

    現在迴想起來很是奇幻,居然能在大馬路上看到小龍蝦。

    現在迴想起來很是後悔,既然看到了,為什麽不順手抓幾隻呢?

    還有一次,我跟我爸去長江邊上捕螃蟹。

    我……雖然愛吃螃蟹,可我看到活的螃蟹就是一躲十米。

    因為害怕,螃蟹鉗太可怕了。

    後來鼓起勇氣去抓螃蟹,我卻一個不小心栽倒在池裏,很多螃蟹立馬撲了過來。

    我現在還能想起當時的情形,那場景像極了《釜山行》。

    其實我隻要站起來逃跑就好了啊,區區螃蟹哪兒能追上我呢。

    可那時我就是不知道怎麽辦,直到我爸一下把我從池子裏抱起來,跟我媽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已經記不得那時我多大,是五歲,還是六歲?又或者更小一些。

    記憶卻沒有模糊,這些事我仿佛剛剛經曆過。

    總之,由於種種原因,我開始覺得小龍蝦和螃蟹不好吃。

    可能是吃多了,也可能是那時的陰影。

    也就是那時,我立誌要吃遍全國,我要去長沙吃臭豆腐,去南京吃鴨血粉絲,去北京吃烤鴨,去內蒙古吃羊肉。

    沒想到這些願望今年真的都實現了,吃完一圈,又莫名地很想念小時候吃的那種小龍蝦。

    我想,我會想念那些童年裏的味道,是因為想念童年時的我自己。

    我想,我會想念我奶奶做的那一桌子菜,一定是因為我想她了。

    三

    因為北京很少下雨,所以很少會用到傘。

    我從小在水鄉長大,夏天常常遇到雷雨天。

    可能前一秒還是好天氣,下一秒天就黑了,烏雲盤旋在你的頭頂。

    或許是因為年輕,又或許是嫌麻煩,我總是不帶傘。

    那時候生物課在另外一幢樓上,我是課代表,下課得留一會兒幫老師整理儀器。

    哪兒知道風雲突變,收拾完抬頭看窗外,有種已經到了夜晚的錯覺。

    大雨瞬間傾盆而下,我歎口氣,心想沒辦法了,隻能冒著大雨衝迴教室了。

    抱著必死的決心,我慢慢走下樓梯,深吸一口氣,自我催眠: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

    可剛走兩步,就被大雨撞了迴來。

    大雨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問題是我那時已經近視了,離開眼鏡一米外人畜不分。

    我的眼鏡片上滿是雨水,模糊一片,這麽衝過去我必然會摔個狗吃屎。我摸摸口袋,紙巾已經濕成一片,心灰意冷,突然一張紙巾遞到身前。我看不清是誰,說句“謝謝”就接過了紙巾。

    戴上眼鏡的瞬間,我發現在我身邊的是我當時很喜歡的一個姑娘。

    她笑吟吟地看著我,眼睛彎成一道月牙,什麽也沒說,把手裏的傘遞給了我。

    我卻局促地不知道該說什麽,連句謝謝都沒說出口。

    姑娘捅捅我的腰,說:“愣什麽呢,再不走就遲到了。”

    我才迴過神,接過傘,跟她一起走迴教學樓。

    其實她跟我不是一個教室,其實她那個時候不會出現在實驗樓。

    可我在當時什麽都沒反應過來。

    我們走到教學樓屋簷下,姑娘收起傘,看了看表說:“我得趕緊迴去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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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站在原地,跟她揮了揮手,看著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進教室。

    我至今還記得她穿的衣服的顏色,是一件粉紅色的大衣。

    那天我第一次覺得雨後的泥土味道是那麽好聞。

    四

    我有次跟朋友提起這個理論:當你想念一個人,一個場景,一段時光的時候,你首先想起來的是那熟悉的味道。

    有一年夏天,喜歡的人給了你一瓶可樂,於是你的夏天就是可樂味的;有次等待,你在街邊點了一杯奶茶,於是你到現在還覺得等待就是奶茶味的。記憶會模糊,熟悉的氣味卻不會。就像以前的夏日雨後,你總能聞到空氣中的泥土味道。

    朋友聽了若有所思,拿出手機飛速地刷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抬起頭,跟我說:“我剛才訂好周末去昆明的票了!你要一起去嗎?”

    我說:“最近沒時間,你去昆明幹嗎?”

    他嘿嘿地笑:“去吃過——橋——米——線!”

    我說:“……好的,注意安全。”

    幾天後他迴來了,說要找我喝酒。

    喝了一杯又一杯,我突然想唱歌,剛開口一句“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他就打斷了我。

    我說:“你打斷我幹嗎?”

    他說:“你不想知道雲南的過橋米線正不正宗嗎?”

    我可能是喝多了,突然對過橋米線正不正宗很感興趣,直起身子,一本正經,眼睛裏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他說:“五年前我跟前女友在昆明待過,那時候天天在樓下吃過橋米線,每天吃得有滋有味也挺開心。後來我們一起來了北京,就再也沒吃過了。我這次去昆明,也沒怎麽費功夫就找到了那家過橋米線,你猜怎麽著?我居然吃不下去這過橋米線了。所以我也不是多愛吃過橋米線、多愛吃紅燒牛肉麵,隻是那一年就隻吃這些,而且是和她一起。”

    聽他說完,我說:“那昆明的過橋米線正宗嗎?”

    他沉默,轉身走了。

    我連忙把他拽迴來,認真地說:“我們尋找過去的味道、氣味,我們再走過那些街道、風景,隻不過為了心裏的執念。”

    執念的事做完了,想不通的也就過去了。

    五

    後來的迴憶裏,明明隻是雲淡風輕地喝了幾杯,在當時卻是轟轟烈烈的宿醉。明明隻是連綿幾天的大雨,卻像世界即將末日。有時我甚至懷疑,當初的情感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又或者當年的那些事情我們到底是不是真的做過。

    才明白記憶必須要依附在某些東西上才能真實。

    可能是一首歌讓你想起誰,可能是一條街道讓你想起她,可能是那些味道讓你想起曾經的朋友,又或者是那麽一種食材讓你迴到童年。

    有一年,我頻繁熬夜,三天兩頭吃泡麵。

    那年我和我的室友都二十出頭,學電影裏的畫麵喝最便宜的啤酒,腦袋裏裝著全世界,聊的都是未來和那最不著邊際的夢想。我說將來要寫幾本書,老王說將來要開演唱會,這時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我們去看日出吧。”於是我們就一起去山頂,邊唱著《紅日》邊等太陽升起。

    看完日出我們都餓了,迴家一人拿起一盒泡麵就開始吃。

    我們吃起泡麵來呲溜呲溜響,完了再把湯喝得一幹二淨,摸摸自己的肚子再癱在凳子上,仿佛吃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樣滿足。

    現在我偶爾還吃泡麵,可總覺得沒那麽好吃呢。

    就像那時候我多愛一個姑娘呀,去找她的路上天氣總是剛剛好,吹來的風從來就不冷。而我走起路都帶著風,背後是情歌的旋律,心裏撲通撲通盤算著一會兒要說的話,就怕自己發揮不好。就連街邊的樹都好像比平時可愛了,閉上眼我好像能聞到春天的味道。

    後來我一個人又走了那條路,再也聞不到春天的味道了。

    我想,那春天的味道,就是你吧。

    看日出就會想起一個人,掃碼迴複“日出”,給同樣喜歡看日出的你一篇攻略。

    不要改變你的熱血,你的真誠,你的努力。

    親愛的,成長不是變得麵目全非,而是保留住重要的東西奮力前行。

    在某個年紀之前,你可以靠透支身體、

    小聰明和老天給你的運氣一直取巧地活著。然而到了某個年紀之後,

    真正能讓你走遠的,都是自律、積極和勤奮。

    如果自由的代價是孤獨,那便接受它。

    因為你還有兩件事可以做:變優秀,和等那個人出現。

    如果沒有時差就好了,

    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恰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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