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房間的炫清並沒什麽事做,想睡個迴籠覺也睡不著。


    習慣了這麽多年殺手生涯的她,幾乎每日都是天還未亮就起榻了,這早就成為了一種習慣。即便晚上睡得再晚,隻要到了那個點她就會自動醒來。


    而她,也從來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


    看著這仍舊布滿大紅色裝飾的陌生屋子,炫清的唇角不禁浮現了一抹苦笑。


    她抬起自己白皙纖細的手臂,看著這雙嬌嫩無瑕的雙手,腦海裏浮現的,是那曾因為長年執刀而布滿刀繭的手,和那有著或多或少傷疤的胳膊。


    不禁想起了那些日子換皮的痛苦……


    時至今日,她仍舊記得那撕心裂肺的痛,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換皮過程中,多少次她都疼得昏迷過去,看著自己的皮被生生活扒了……


    現在光是迴憶一下,炫清都能感到滲入骨髓般的惡寒。


    出神之際,身體突然被人從後麵擁抱住。


    炫清卻並沒有反應,任由身後的人擁著自己,她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聲音也顯得有些空靈:“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一句疑問句生生被她掰成了肯定句。


    她在心裏不斷嘲笑著自己,怎麽會就這麽糊裏糊塗把自己給嫁人了呢?


    那麽多的疑點,為何自己到現在才注意到、才發現?


    之前她是怕迴憶起在地牢裏的事,而如今……


    人也嫁了,身也失了,才恍然大悟的細細一想,嗬,怕是這一切的遮掩都是無用功了吧。


    歐陽洛薰怕是早就知道一切,卻不揭穿她。就那麽如一個守株待兔的獵人,看著自己一步一步陷入他的陷井裏……


    炫清突然覺得,自己就如一個跳梁小醜般,讓別人看著自己鬧這笑話。


    歐陽洛薰埋首在她的肩窩處,嗅著她發上的清香,從她身後伸出手,執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目光中有著淡淡疼惜的情愫,語氣中也透露出隱隱的心疼。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道:“當初,一定很疼吧……”


    炫清微微低眸,看了眼他正握著自己的手,也不掙紮,隻是淡淡開口道:“那些都過去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不是?”


    歐陽洛薰突然有些害怕炫清這種神情與語氣,仿佛她下一秒便要在自己眼前消失一般,讓他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歐陽洛薰下意識的將炫清的腰身擁緊,將她整個人都牢牢的禁錮在自己懷中,輕聲喃喃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這樣對你,不知道他會用這種方法將你送來我身邊……其實當初,我也並沒想過會娶你。”


    “可你還是娶了。”炫清冷冷打斷他的話:“太子殿下,你就那麽放心的把一個殺手娶為太子妃?讓一個殺手整天睡在你枕邊,你就不怕我會對你下手嗎?……還是你太過自信,覺得我不會對你下殺手呢?我始終不明白,你究竟為何要娶我?”


    “你明明知道我是景王的手下,我是你的敵人,你為什麽要娶我?你真的就那麽自信,我不會將你害了嗎?”


    “是啊,我還是娶了你。”歐陽洛薰一臉淡然,頓了頓,又道:“當初夕夜在刺史府中無意發現你被關在地牢,他便將你救了迴去。想來,你該是不知道的吧,當時我也在益洲,是我讓莫離替你療傷,救了你,可你卻遲遲不醒。我知道歐陽洛宸遲早會查到你的行蹤,但我並不想讓他知道是我救了你,也怕他從此不再信任你,便隻好讓莫離親自將你送了迴去。原本我也沒打算讓你知道,是我放了你。可聰明如你,你一醒來,便想到了,莫離也隻好對你說我並沒有見過你的真麵目,為的是讓你安心。”


    “為什麽放了我?”她打斷他。


    這是炫清一直不解的事。歐陽洛薰抓住了對自己有威脅的人,而她又殺過他手下那麽多人,他理應殺了她才是,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她?而且,殺了她,等於斷了歐陽洛宸的一隻臂膀,歐陽洛薰沒有理由抓到了她,還放了她。


    歐陽洛薰並未直接迴答她,而是接著說:“我迴宮後,卻不想母後又提娶妃之事,我已二十歲,再推托也說不過去了。而我又不想娶那小郡主。我想,既然必須要娶妻,不如娶一個自已不討厭的、甚至有些好感的,能過一輩子的女人,所以便搞了這場選太子妃的大典。我算定了歐陽洛宸他會將你送來我身邊,唯獨沒想到他會這樣對你……”


    他看著她肌膚的目光,是毫不掩飾的疼惜與內疚。若是知道她會受那麽大的罪,他定然不會這麽做,他一定會換一個安全的方式,將她完好無損的拐來自已的身邊,納入自已的羽翼之下。


    微微歎息一聲,歐陽洛薰淡淡的開口:“我當初放了你,隻是覺得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不該被卷入我們男人之間的紛爭。你的路還很長,你應該活得簡單一些,快樂一些,而不該是在這打打殺殺的腥風血雨中渡過你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他的話句句出自肺腑,他是真心這麽覺著的。


    緩緩將懷中人兒的身子轉過來麵對著自己,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炫清清楚的在歐陽洛薰那墨色瞳孔裏看見了自已小小的倒影,看見自已那有些呆滯、動容的神情。


    炫清從未想過,歐陽洛薰竟會是因為這種原因而放了自已!不得不說,他的話讓她的心都忍不住柔軟起來,這是她聽過最好聽的話。


    歐陽洛薰的手輕輕撫過炫清的秀發,語氣緩和了些,沒了剛剛的嚴肅,繼續道:“至於你殺的那些官員,雖然他們都是擁護我的,可他們憑日裏仗著是我的人,魚肉百姓、貪髒枉法,那你殺了他們,又有什麽不對?你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況且,讓你殺人的是歐陽洛宸,一切本就非你所願。而歐陽洛宸的為人,也斷然不會讓你去殺好人,他是個惜才的人。我知道,你本姓善良。所以才想讓你來到我的身邊。我會給你快樂,讓你做一個真正的女子,這又有什麽不好?而且,我是真的相信你,你不會對我下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炫清聽著這番話,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炫清也不例外,何況她還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當歐陽洛薰說出那句“你應該活的簡單一些,快樂一些,而不該在這打打殺殺的腥風血雨中渡過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的時候,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真摯的感情,這讓她很感動。


    活的簡單一些、快樂一些,一直都是她想要的生活。


    而那殺手之路,雖非她所願,卻又是她不得不做的事。


    不說她對歐陽洛宸那朦朧的私人感情,單說她的命是他救的,倘若沒有歐陽洛宸,她怕是活不到如今……而且她的一切都是他給的,這份大恩,她是不能忘的,也不敢忘的,她必須替他做事,以此來報答他。


    而歐陽洛薰卻將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心聲給說了出來。這於炫清而言不僅是赤果果的誘或,更讓她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感。就好比是自己的銀私被人當眾說出,有如一絲不掛的站在別人麵前一般,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想要惱羞成怒。


    平複了下自己複雜的心情,炫清努力讓自己冷靜一些。抬眸,她不解的看著歐陽洛薰道:“你說,你不想娶一個討厭的女子,想娶一個有感覺、能過一輩子的女人,而你卻偏偏選擇了我。我不相信你會是因為愛上了我,就算不說時間太短,光說我們的立場是敵對的,你又怎麽可能會對我有感覺?又怎麽知道,我們這處於敵對的立場,能過一輩子?又憑什麽,對我說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


    這是她猶為在意的事,她無法忍受一個明知道她的意圖,卻還對她故意承諾此種事的男人。


    對炫清而言,誓言是十分神聖的東西。


    雖然她並不相信歐陽洛薰能做到他所說的那些,但說出來做不到,和明知道一切還故意這麽說,又是截然不同的性質。


    這讓炫清有種自己被人捏在掌心中玩弄,卻不自知的感覺。


    而且,對於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幾乎成為她信仰的事,她尤其厭惡別人用這種話來耍弄她。


    “你怎麽就能肯定我對你沒感覺?”歐陽洛薰反問她,坦然道:“的確,我也不知道自己對你的那些感覺,是不是那所謂的愛情。可我對你有感覺,卻是我可以肯定的。”


    他說的極為肯定,卻看見炫清臉上那一副不信任的神情,不由歎息道:“感情這種事和立場無關,它是不受理智控製的好嗎。自我見你第一麵起,便有說不出的感覺,很想將你保護在自己的勢力下,不讓你再受任何傷害,想要將自己所能給的一切都給你,盡我所能的讓你開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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