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死者就是你們的兒女,你們又該如何?”


    緩了一口氣,皇帝對著群臣痛心疾首地說道。


    群臣聞言一時皆陷入沉默,皇帝也重重地歎了口氣,不言不語。


    “請聖上息怒。”


    兵部尚書羅禮適時地走了出來,對著皇帝恭恭敬敬地說道“微臣以為成婚之律並無不妥,隻應強調無論如何子女婚後也應該一樣孝敬贍養父母,如此方才完全。”


    “嗯,羅愛卿所言甚是。”


    皇帝終於給了眾臣台階,點了點頭。


    “聖上,微臣以為實在不妥。”


    黃姚再次出麵,拱手道“常言道天地尊親師,父母生養之恩比天還大,怎麽就不能為子女擇偶了呢?縱觀古今皆是如此,老百姓們還不是過得好好的?若一味隻由著年輕男女們胡鬧,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愛恨糾葛,甚至還可能發生有違禮法之事,到那時人倫之禮混亂,節操觀念淺薄,這世道豈非要亂了套了!”


    “黃大人,我弟弟就是自己找到的心上人,如今一樣夫妻和順家庭和睦。”


    魏深適時地走了出來,對著黃姚朗聲說道“我弟弟的事情整個京城都有耳聞,想必黃大人也一樣知曉。下官且問您,若有年輕人與我弟弟一般境遇,難道一輩子不與父母和解便一輩子不能名正言順地成婚嗎?再說句大不孝的話,我的父母隻給了弟弟一條性命便拋棄在外,他們自己都說沒有資格管束弟弟的人生,試問如此境況下,若有那不明理不知事的父母仍是一味插手,子女又何其淒慘?”


    “魏大人不必如此比方,天下人又有幾個如你家一樣!”


    新任兵部侍郎魯能是個粗魯之人,聽到這裏直接反駁道“要說這婚姻律法實在多有瑕疵,條條框框的都是什麽東西?若哪個女的當真名聲不好,難道還要所有人拉下臉麵陪她丟臉不成?還什麽簽字畫押,簡直是不知羞恥!”


    魯能說到這裏氣衝鬥牛,對著皇帝拱手道“聖上,微臣實在想不明白,男子為官須寒窗苦讀十年,披荊斬棘考中功名方才有望,若是讀書不成,就要像微臣一樣在戰場上以命搏殺,方才能夠位列朝堂,可憑什麽孟雪柔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丫頭片子隻憑著救了公主便能輕鬆走上仕途?還壓在林大人的頭上!皇上,這讓我們大老爺們情何以堪啊!”


    “聖上,從來牝雞司晨乃至亂之由,不可大意啊!”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一聽這話哪還能忍,立馬走上前來對著皇帝懇切地說道“聖上,孟雪柔此女實在囂張跋扈,又處處不尊禮法,不僅鼓動人家好好的婦女提出和離,還硬生生拉著寡婦再嫁,簡直是枉顧人倫!人家夫妻關起門來的事與她何幹,人家寡婦立誌守節本是個貞潔烈女,竟也讓她哄騙著改節另嫁,實在是無恥至極!”


    厲正聽到這裏緩了過來,也附和道“是啊聖上,怪不得孟大人在法案裏提出女子可以主動和離,她竟是要帶著所有女子不尊禮法不守婦道,又至三綱五常於何地?”


    “聖上,依孟大人的意思,女子稍有不悅便可主動提出和離,還能把人家的香火帶走,還要再敲詐上一筆銀錢!這實在是荒謬至極!”黃姚繼續添油加醋地說道“世人皆知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子從來善變任性,若一味由著她們胡鬧豈非家宅不寧?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是要女子安安靜靜做個賢妻良母,如今孟大人這些法案若當真頒布下去不知要有多少人家分崩離析,這不是造孽又是什麽?孟大人簡直是妖言惑眾!”


    “你們說夠了嗎?”


    林晚照聽到這裏再也按耐不住,也不管皇帝是什麽臉色,率先開口冷聲道“女子為官有何不可,是耽誤事了還是造成冤假錯案了?是結黨營私了還是任意弄權了?你們這些大男人就能保證自己是幹幹淨淨的嗎?再者,才學多少與是否能夠勝任官職又不是全然相關,難道書呆子就可以辦好差事嗎?前朝王璿王大人功績彪炳史冊,可他卻是從農夫被皇帝超拔出來的,怎麽你們就沒人敢對他指手畫腳呢?說到底,你們到底是覺得聖上與公主識人不清用人不明,還是說老百姓的眼睛都是瞎的,竟口口相傳聲聲讚頌一個無用之人嗎?”


    魯能一聽這話冷笑一聲,大大咧咧地反駁道“哼,林大人這是動怒了?也難怪,你與孟大人一直拉拉扯扯舉止曖昧,平常在姻緣司裏沒少親近吧?嘖嘖,孟大人的美人計還真是好使,竟能讓冰山公子為她全力以赴,也怪不得老百姓盡皆被她蠱惑了!”


    “你說什麽?”


    望向魯能,林晚照此刻眼裏冒火,一雙拳頭也緊握出響,幾步走到魯能麵前,他冷聲說道“這是朝堂,我不會對你動手,但你若膽敢再汙蔑孟大人半個字,我就是豁出去發配邊疆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你!”


    魯能一愣,隨即氣勢洶洶地說道“本官乃當朝兵部侍郎,官居四品,你一個從七品小官竟敢這樣跟我說話,當真是不知好歹!”


    “從七品?哼。”


    林晚照聞言怒極反笑,對著魯能冷聲道“本公子一樣考取了功名,一樣能走仕途,難道大人你不知道後來居上的道理嗎?再者,方才聖上便說過了,論理就是論理,何苦任意汙蔑攀咬?如今你一個四品大員便能對聖上之言毫不在意,我又何須敬重於你?難道說你一個四品官員的威儀竟比聖上之天威還要尊貴不可侵犯嗎?”


    “這…我…”


    林晚照一番話噎得魯能摸不著北,略微思索片刻他趕緊跪了下來,對著皇帝磕頭如搗蒜。


    “聖上!臣絕無不敬之意啊聖上!”


    足足磕了十個響頭,魯能言辭懇切地說道“聖上,這律法不妥啊!”


    “魯大人所言甚是。”


    絲毫不管皇帝已經黑了臉,黃姚繼續出聲道“雖說就事論事,但若修繕律法之人本身便品行不端,又如何保證律法嚴謹歸正?聖上,有人親眼目睹除夕當天孟家大門口門庭若市,來往送禮之人絡繹不絕,那真是好不熱鬧!聖上您也知道,姻緣司最是清水,是什麽讓孟大人這位司正如此闊綽招搖,竟敢明目張膽地大收賄賂?想來那所謂的百姓認可黎民口碑不過就是一場假模假樣的裝腔作勢罷了!”


    “你!”


    一直沉默不語到如今,孟雪柔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出聲,眾人隻見她此刻一張粉麵漲得通紅,滿臉都是焦急無措的神色。


    “聖上,想必孟大人也無法狡辯吧!”


    眼瞧著孟雪柔這副樣子,黃姚信心滿滿地說道。


    “孟愛卿,你可有話說?”


    皇帝眯了眯眼,對著孟雪柔意味深長地問道。


    “迴聖上的話,臣無所辯白。”


    直接跪在地上,孟雪柔眼中似乎隱隱含著淚水“隻是法案都是為女子謀劃之策,原不該如此受人抨擊否定,難道生而為女便注定要成為男人的附庸嗎?聖上,求您為女子做主啊!”


    “聖上切勿聽信讒言啊!”


    “孟大人收受賄賂,請聖上責罰!”


    “請聖上責罰!”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除了高達、魏深、林晚照這三個,滿朝文武又再次盡數跪在了皇帝麵前,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一個個言辭懇切,仿佛是孟雪柔殺了他們的父母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必定要與她不死不休才好!


    “你們是在威脅朕嗎?”


    眼前景象實在讓人惱火,皇帝動了怒,眼中似有火光。


    “請聖上早下決斷!”


    黃姚抬起了頭,梗著脖子,朗聲說道。


    “你…你們…好…好…”


    喘著粗氣,皇帝氣得渾身顫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一瞬間恨不得將眼前跪著的百官通通拉出去斬了。


    “法案,就依孟愛卿所言。”


    半晌之後,皇帝終於再次睜開了眼睛,對著文武百官沉聲道“至於旁的事情,你們沒有證據,就不要再信口雌黃了!”


    “聖上!”


    “聖上不可啊!”


    “請聖上主持公道啊!”


    皇帝話音剛落,一眾大臣便迫不及待地各自請願,一個個垮著臉如喪考妣,皇帝見此卻不肯理,隻瞥了眾人一眼。


    “退朝!”


    不耐煩地親自喊了這麽一句,皇帝衣袖一甩,抽身離去。


    “聖上!”


    皇帝身後,眾大臣一個個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滿腔沉痛地喊道。


    三天後。


    這幾日姻緣司不知怎的竟是門可羅雀,連一個來吵架的都沒有。


    “還是沒人上朝嗎?”


    迎著新年的第一場細雪,孟雪柔站在門口,對著身邊的林晚照淡淡地問道。


    “沒有。”


    林晚照語氣亦是平淡如水,渾不在意地說道“他們那天在朝堂上跪到了宮門下鑰,這幾日又紛紛罷朝不出府門,舅舅礙著法不責眾的說法倒也沒有動手。”


    “羅大人也罷朝了?”


    孟雪柔追問。


    “嗯,暗地裏倒是進宮了幾趟。”林晚照微微一笑,對著孟雪柔說道“也是有趣。”


    “時辰也差不多了。”


    點了點頭,孟雪柔對著林晚照語重深長地說道。


    “今兒個天氣冷,晚上去吃餛飩吧!”


    自然而然地牽起孟雪柔的手,林晚照柔聲道“我從家裏拿了好酒,咱們同和叔一起喝一點。”


    “好呀!”


    眉眼彎彎,孟雪柔笑應著。


    “啟稟大人,東西已經送迴去了!”


    孟雪柔話音剛落,衙役小七走了過來,拱手稟報道“大人真的決定了麽?”


    “餛飩涼了就不好吃了。”


    微微一笑,孟雪柔意味深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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