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征信社”坐落在台北東區,一個老舊的大樓裏,大樓之外招牌林立,各種燈紅酒綠的招牌吸引去太多的視線,征信社小小的招牌是很容易被忽視的。


    莫安嫻差點無法爬出公寓大門,上班的第一天就頂著蒼白的臉,修長的身軀晃晃悠悠的,像是一縷無依的幽魂。天殺的社豐臣!她還能有意誌力來上班,完全是靠著咒罵他來支撐的,想到能夠到征信社去,親自拿武士刀砍他,那種甜美的複仇想像讓她逼著自己來上班。


    她來台灣的第一個夜晚,是趴在馬桶邊度過的,被逼著吞下肚的大量食物在她胃裏翻攪,令她因為飲食不習慣而不停地嘔吐。


    她一邊跨進大樓的電梯,一邊看著其他人匆匆走向樓梯間,莫安嫻很疑惑為什麽別人情願走樓梯?她帶著疑問把電梯門關上。半分鍾之後,她帶著一顆幾乎停擺的心髒,還有滿頭的冷汗找到答案。


    電梯搖晃得太厲害,跟神戶大地震有得拚,能夠鍛煉搭乘著的心髒。她不敢相信會有這種電梯存在,在日本,這樣的建築物早已被建設省劃為危樓,就算不被政府拆毀,也會被頻繁的地震自然淘汰。


    她走進“杜氏征信社”,臉龐比上過粉更加蒼白。


    狹小的空間裏擠了幾張桌子,飲水機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陽光透過蒙灰的百葉窗,照射在一株萬年青的屍體上。一個年輕的女孩握著電話,拿著筆的手一麵在半空中揮動,聊得很起勁。


    而那個殺千刀的男人則是斜趴在大皮椅上,修長的腿則在腳踝處交疊、輕鬆慵懶地放在桌上,手裏拿著花生米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眼睛盯著電視上的足球轉播賽。


    “台灣的彈簧床比榻榻米好睡吧?”他眼睛還是看著螢幕,分神丟給“安賢”一把花生米。


    她沒有去接,逕自找了張還算幹淨的桌椅,坐了下來,繃著臉開始整理垃圾山似的桌麵。


    “喂,小倭寇,怎麽一大早就臭著一張臉,像是有人欠‘你’幾百萬似的。”他抬起長腿,踢踢“安賢”的手臂。


    “是有人欠我好幾刀。”她語氣不善地迴頭,渴望用眼神殺死這個罪魁禍首。


    他終於把視線轉到“他”身上,打量著“他”蒼白的臉龐,幾秒鍾之後露出那個招牌的慵懶笑容,還不怕死地在笑容裏加進一些嘲弄與諷刺。


    “火氣這麽大,難道是昨晚的那頓洗塵宴‘你’吃得不夠痛快?”


    “我吐出來的比我消化得更多。”她啐道。


    “太可惜,暴殄天物是會被雷劈的。”他笑得事不關己。


    昨天下午他硬是帶她去了一間髒兮兮的餐廳,每個餐桌上都擺著烏黑的、臉盆般大小的泮鍋,每口鍋下都燃燒著旺盛的火。杜豐臣大概是常客,在高棚滿座的餐廳裏,店主硬是清出一桌來,熱絡地請兩人上坐。


    板凳還沒坐熱,一盤盤的生肉片、牛肚還有一堆叫不出名稱來的生食就往桌上端。莫安嫻原本還以為東西就這樣食用,生牛肉挾到嘴邊,卻被杜豐臣譏笑為蠻夷倭寇。


    他慎重其事地把肉片放進湯鍋裏,泡了幾下,趁那牛肉熟而未老時塞進嘴裏,然後一臉陶醉地閉起眼睛幾秒,接著開始大肆攻擊,完全不將她看在眼裏。


    她僵硬了幾秒,隻能瞪著鐵鍋裏滾動翻騰的怵汁。湯汁不知道加了什麽材料,鮮紅豔麗,上麵還浮著一層油脂,正散發著強烈的香氣。安嫻小心翼翼地學著他,將肉片在湯鍋裏抖動幾下,撈起後放進嘴裏轟!


    她腦子裏像是突然間被投下一顆原子彈,許多腦細胞爭相喊著逃命,淚眼蒙間像是還看見發黑的眼前,浮現蕈狀的雲朵。


    無法形容的熱辣席卷她的味覺,破壞了她習慣清淡口味的味蕾,隻吃了一口,她就猛烈地咳嗽,恨不得將那一小塊牛肉挖出食道,安嫻咳得幾乎蹲到桌子下去。


    杜豐臣隻是挑起濃眉,繼續悠然自得的吃著嫣紅的肉片,還順便將一大盤烏黑的、像是凝結血塊的東西倒進湯鍋,津津有味地拿調羹攪動那鍋鮮紅的熱湯。


    “那是什麽湯?”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淚眼模糊地問。


    “麻辣湯,加了花椒、辣椒、胡椒等等,反正夠辣、夠勁的都在這一鍋裏了。”他拿起一塊冒著煙的肉塊,關懷地放進“他”碗裏。


    “你要謀殺我!”安嫻指控著。


    “用麻辣鍋謀殺‘你’?未免太浪費了吧?台灣人還沒有闊氣到那種程度。快些吃,這些東西涼了就不好入口了。”


    她以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瞪著那鍋湯,開始思索明早第一班飛迴日本的飛機,究竟是幾點開始劃位的。


    “放我迴去。”她喃喃地說,想要撥腿逃走。


    杜豐臣輕而易舉的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拉迴椅子上坐好,又舀了一杓的食物進“他”的碗裏,還雪上加霜地、挑釁似地淋上熱辣的怵汁。


    “這樣就怕了嗎?‘你’的膽子跟‘你’的身材一樣,都還沒有發育?”他譏笑著,存心試探這個男孩的勇氣有多少。


    安嫻神色一凜,看了他一眼。對於別人丟下的戰書,她從來沒有拒絕過;她莫安嫻別的沒有,就是膽識過人,麵對這樣的泗戰,她怎麽能像縮頭烏龜般地逃走?


    她強迫自己坐下來,略過那燙得嫣紅的肉片,她挾起一塊方才看見他倒進湯鍋裏烏黑的一塊凍體,冒煙的凍體在她筷子上抖動。她深吸一口氣,凝聚畢生的勇氣,然後硬著頭皮一口咬下。


    “那塊是鴨血,知道嗎?鴨子的血凝結成塊,味道不錯吧?”他嘲弄地問,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安嫻打定主意不讓他看笑話,硬是吞下那塊熱燙的鴨血,好在辣味已經掩蓋了腥味,不然她恐怕會吐出來。


    “繼續用嗎?”他用眼神挑釁“他”,心裏有幾分佩服這個男孩的骨氣。


    “那還用說。”安嫻以超人的膽識說道,舉起幾乎要發抖的筷子,撈起湯鍋裏的肉塊,放進已經沒有味覺的口裏。


    兩個人就這樣子,毫不相讓地在短時間內解決了四人份的麻辣鍋。迴公寓時,莫安嫻幾乎是直衝向浴室的。


    現在她恨死了自己不服輸的性格,更恨死了眼前這個在短時間內就看穿她的弱點,把她辣得幾乎要昏厥的社豐臣。


    她發誓,有朝一日絕對要買一桶上好的芥末,請他吃一頓芥末大餐!


    “那些辣椒連‘你’的腦子都辣壞了嗎?一大早就在發呆。”他諷刺著,好不容易站起高大的身子,在窗前伸伸懶腰。


    “不是發呆,是思考。”她沒好氣地迴答,發泄以地整理桌麵,卻激起一大片的灰塵,嗆得她直咳。


    “不用忙著翻什麽東西了,這裏沒什麽值錢的,有值錢的東西也不可能放在這裏。”他把花生米一丟,倒了一杯即溶咖啡。


    “至少把窗子打開,這個房間悶得像是倉庫。”安嫻走到窗邊,奮力將窗戶拉開。孰料,用力過猛地一撞,紗窗被拆卸下來,筆直地往大樓外落下,下麵的行人發出咒罵聲,紛紛爭相走避。


    “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這裏原本是倉庫。”杜豐臣拍拍手。


    安嫻轉過身來,懷疑能否在這個老鼠窩似的房間裏待上三個月,她現在熱切地懷念起寬廣的舞台,要是能馬上讓她迴去日本,即使要她一晚上連背三本劇本,她都甘之如飴。


    “我不應該答應爸爸的。”她用日文喃喃說道。


    “不要用我們聽不懂的話在一邊嘀咕,就算要說我的壞話,也請用國語。”


    他拍拍她的肩膀,手勁可是一點都沒有減輕,拍得安嫻幾乎撲倒在積著厚厚灰塵的桌麵上。


    原先捧著電話聊沆的女孩總算收線,站起身子晃了過來,手上捏著一張寫滿字句的便條紙。


    “喂,老板,情報搜集得差不多了,飯店的服務生說案發的那晚,那個太太跟情夫晚上八點就進去,直到十一點才出來,而醫生推斷的死亡時間是在晚間九點,那件謀殺案不可能是她做的。”女孩叨叨不停地說著,拉過一張板凳跨腿坐好。


    莫安嫻的眼睛發亮,津津有味地聽著。


    在日本偵探劇與漫畫小說盛行,而她從小又是個道地的偵探迷,看遍了“福爾摩斯全集”與“亞森羅蘋”。會答應父親迴來一踐賭約,還有一個附加原因是,因為她也很好奇征信社究竟在做些什麽?


    “或許她跟自己情夫串通好,從飯店後門跑出來,動手勒斃之後才又迴到飯店。”杜豐臣說著,視線沒有離開“安賢”。


    矮小的身材,卻有著倔強的眼神,這個男孩擁有無法估計的勇氣,還有探求謎底的求知欲,別的不提,光是昨晚咬著牙幹掉半鍋麻辣鍋的氣勢,就讓杜豐臣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小倭寇,說起來還挺合他的脾胃!


    “兇殺案嗎?”安嫻小心翼翼地問,眼光直往那張便條紙上瞄。


    “是啊!”杜豐臣點頭。


    “有受害者?”


    “遭到勒斃,現場遺留一條粗麻繩。”他繼續點頭。


    莫安嫻提振精神,清秀的臉上除了嚴肅的表情,還充滿興趣與好奇。“有嫌疑犯嗎?”


    “據報是那家的主婦跟丈夫不合,吵完一架之後氣憤不過,與情夫串通好,拿著粗繩行兇。”


    她幾乎屏息,雙眸發亮。“嫌犯收押了嗎?”


    “為什麽要收押?”女孩不明白地問,靈活的眼睛嵌在小臉上,年輕的表情顯得古靈精怪。


    “你們這裏的嫌犯都不需要收押的?”安嫻驚訝地問,頭一次與女孩麵對麵。


    久聞台灣的治安糟糕,但是莫安嫻沒有想到,這裏的嫌犯竟然都不需要收押,行兇之後還放任其四處遊走。


    女孩倒抽一口氣,像是撿到了什麽金銀財寶般驚喜大喊:“哇,帥哥耶!”她湊得更近。


    “沒那個必要。”杜豐臣說道,吊足了“他”的胃口後才又開口。“殺了一隻狗何必收押?”


    “狗?”她的臉色變得難看。


    “我有說被殺的是個人嗎?”他反問,很是享受耍弄這個正經少年的趣味。


    殺千刀的男人!莫安嫻在心中咒罵,要是手中有武士刀,她一定撲過去給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一刀。


    “嗨,帥哥帥哥,理我一下。”女孩在她眼前揮手,眼睛裏帶著笑。“我叫杜雪繪,這間征信社的首席工讀生,今年十七歲,目前沒有男朋友。”她流利地介紹自己。


    “沒有男朋友?昨天你還在排這個星期的約會流程表,嚷著說男朋友太多沒辦法分配時間,怎麽這會兒反倒變成沒有男朋友了?”杜豐臣挑起一邊的濃眉,不以為然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那些庸脂俗粉算什麽?在看到眼前這位絕世大帥哥的那一秒起,他們就集體被我打入冷宮。”雪繪高興地握著安嫻的手。“‘你’真的好帥,我一定要先把‘你’預約在身邊,幾年之後‘你’變成超帥男人時,我就可以好好享用成果。”


    安嫻小心地抽迴自己的手,目光停留在杜豐臣的身上,那男人還抱著看好戲的眼光,毫不畏懼地迴望她。


    他會有什麽畏懼的事?這麽漫不經心,卻又隱含著無窮危險魅力的男人……


    突然,大門再度被打開,兩個高大的男人緩慢地走入堆滿雜物的辦公室。雜亂的辦公室裏擠了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莫安嫻皺著眉頭往旁邊躲去,隻覺得好擁擠。躲在牆角,她打量著突然出現的兩人,由杜豐臣對他們的熟稔態度看來,似乎是熟人。


    “你的征信社還是如同往昔,亂得連張椅子都找不到。”雷霆搖搖頭,臉上盡是放棄的表情,高大的身形給人無限的壓迫感,一看就知道是鍛煉過的,似乎是個身手不凡的男人。


    “我上次來的時候,還看見一張沙發的,怎麽這次隻剩下沙發墊?”商櫛風溫和的口氣沒有改變,困惑地用指尖挑起一塊破爛的厚棉布,懷疑它是否可以稱為椅墊。


    “那張沙發因為付不出房租,被房東搬走了,臨走前還嫌椅墊太破爛,所以好心地將椅墊留下來。”杜雪繪幸災樂禍地說道。


    她一直跟在“安賢”的屁股後跑,跟著擠在角落裏。瞧見“他”的視線始終繞著老哥,杜雪繪有些吃味了,不明白這個清秀帥哥為何直盯著老哥看,卻對她不給幾個正眼?


    “為什麽要窩在這間倉庫裏?你的才能用在抓奸、追查狗兒命案上麵是浪費了,老板跟你提過好幾次,要你到‘太偉’裏去上班,你卻老是拒絕,這間倉庫真有麽大的魅力?”雷霆皺眉。


    杜豐臣拋了一把花生米給好友,臉上盡是微笑。“我散漫自由慣了,坐不住辦公室的。再說,我幾年前就是因為過不慣太拘束的生活,才從警界逃出來的,怎麽還能去窩在‘太偉集團’的辦公室?”


    商櫛風轉頭看見“安賢”,對“他”露出微笑,禮貌地點頭。“‘你’就是莫老爹的兒子吧?我聽說過,‘你’要來這裏打工一段時間。我們稱得上是唐家的員工,說起來算是莫老爹的同事,這些年來受到他不少照顧。”


    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怎麽在商櫛風提到“照顧”兩字時,三個男人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齒?


    “莫老爹還好吧?”雷霆問道。


    “能吃能睡,暫時還死不了,多謝關心。”安嫻淡淡地說。雖說病重到必須長期住院,但她總是覺得不對勁,老覺得父親似乎在計劃著什麽?她不擔心父親的病情,反而比較擔心自己在台灣腹背受敵的狀況,她隻覺得情況不單純,卻看不穿父親的詭計。


    莫野堤本來就不是什麽善類,老奸巨猾得很,這點連莫安嫻都心裏有數。


    杜雪繪不滿地挑眉;那個模樣讓人一眼就可看出,她和杜豐臣是一對兄妹,那個挑眉的傲慢神情簡直一模一樣。


    “‘你’的個性很糟糕,就跟一般的日本人一樣,禮貌而疏遠,講起話來文質彬彬,卻一點味兒都沒有。”杜雪繪老早已經習慣所有男人對她又捧又哄,何時遇過這麽冷淡的對待來著?


    “你應該慶幸還能夠得到我的禮貌。”安嫻微微一笑地說,看一眼旁邊的社豐臣。


    高大的社豐臣又將一把花生米拋進嘴裏,嚼得格格作響。“這麽說起來,我是那個連‘莫老弟’的禮貌都得不到的人?”


    莫安嫻隻是冷笑,沒有迴答。


    “太悲情了,我可還是‘你’的老板,拜托放尊重些。”


    她冷笑的聲音更為清晰,這迴連眼神都懶得投向他。


    一旁的商櫛風讚歎地搖頭,視線輪流看著兩人,一臉欽佩的表情。“這麽精彩的對話簡直讓我歎為觀止,大開了眼界。莫老爹的孩子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不用再擔心你會帶壞‘他’,看來‘他’聰明得很,說不定還可以反將你一軍,把你吃得死死的。”


    杜豐臣轉頭看了好友一眼,明顯地看到對方臉上有幸災樂禍的表情。他微微皺眉,頭一次被人如此搶白。


    安嫻把桌麵整理幹淨,各類的資料都被放進桌子裏,或是背後的櫥櫃中,一張桌子轉眼變得空蕩蕩的,隻擺放著幾枝原子筆。


    雷霆順手拿起桌上的原子筆,一麵在指尖轉著,一麵打量“安賢”。銳利的眼光在審視著,然後緩慢地皺起濃眉。“我不曾聽莫老爹提過,他在日本還有親人。他在唐家數年,沒有透露過這件事情。”他負責唐家的安全,卻遺漏了管家的家庭狀況,這讓他有些不悅。


    “我隻知道他幾乎每個月都跑一趟日本,還以為他是到那裏去釣日本姑娘,沒想到竟然是因為孩子在日本讀書。”杜豐臣說道,抬起眼瞧著“莫安賢”,眼裏有著一抹若有所思。


    “我從小就跟家母定居在京都,這段期間沒有迴來過台灣。”她避開他的視線,低頭隨意地收拾著。


    “‘你’是混血兒?”杜雪繪好奇地間,猶記得哥哥今早一邊看球賽,一邊笑著喃嘲自語,說著什麽小倭寇一類的話。


    安嫻點點頭,拍拍滿是灰塵的椅墊,從容坐了下來,拉開陳舊鏽蝕的抽屜,冷不防一隻蟑螂爬了出來,她震驚地一鬆手,忍住沒有尖叫。


    “怕蟑螂嗎?怎麽像是個姑娘家呢?”杜豐臣冷嘲熱諷著,端起“他”的下顎。“說來‘你’連這張臉都像是姑娘家,漂亮得不像話。”


    安嫻驚慌地甩開頭,避開他的觸摸,連連後退好幾步,還絆著地上的紙箱,要不是有商櫛風扶著,她大概已經狠狠地摔在地上了。


    他怎麽能夠碰她?她現在可是男裝呢!難道她徹底失算,其實他根本就變態到連少年都想染指?連這身男裝也保護不了她?


    “嚇成這樣子?怕我吃了‘你’?”杜豐臣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看著“安賢”幾乎要躲到商櫛風的背後去。他摩弄著指尖,迴憶起先前觸摸的肌膚,有多麽細致光滑。某種奇異的預感讓他眯起眼睛,銳利的黑眸緊盯著“他”,不錯過任何細節。


    “怕你把奇怪的痛傳染給我。”她齜牙咧嘴地說道。


    商櫛風輕笑幾聲,低頭看著“他”。“虧得‘你’夠伶牙俐齒,不然普通人早被杜豐臣欺負得死死的。莫老爹會安心把‘你’放在這間征信社裏,也是對‘你’的反應能力有幾分的了解吧!”


    “一年隻見幾次麵,稱不上什麽了解。”安嫻淡淡地說,輕輕掙開商櫛風的雙手,不再接受他的幫助。


    杜豐臣走近幾步。“莫老爹常常窩在唐家角落,捧著照片自言自語,像是真的在對話一樣。雖然你們居住在日本,但莫老爹還是時常念著‘你’,從來不曾忘記。”


    他醇厚的男性嗓音讓安嫻想起濃烈的清酒,剛被從溫泉中環得溫熱,酒香伴隨著溫泉獨特的香氣,讓人迷醉……


    “他常提起我?”這句話是問向杜豐臣,安嫻總要打探清楚,看看父親究竟跟他提及自家狀況到什麽程度,才好安排接下來三個月的應對辦法。


    “幾乎沒有。”杜豐臣雙手插入口袋裏,怡然自得地坐上桌沿,居高臨下地俯視“安賢”。


    雷霆接著迴答。“這些年來他隻是時常拿出那張泛黃的照片看著,每個月飛到日本報到一次,此外不曾跟我們提到關於‘你’的事情,我隻知道他在日本有親人。直到他那天打電話來,要我們照顧‘你’一陣子,我們才知道‘你’的存在。”


    他們幾個人是多年的同事兼好友,都了解莫老爹的日本情結。


    安嫻點點頭。她明白父親所就職的唐家,有著驚人的財富以及權勢,但是相對的就有可怕的危機潛伏。基於保護家人的立場,莫野堤變得對於外人有所保留,不會輕易地提起家人。再者,唐家的男主人雖然甚少沾惹女人,但是幾個高級幹部都是女人堆裏的老手,要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跟這些女性公敵有接觸。


    “另外,老板也提起,想見見你們。”商櫛風緩慢地說。


    “唐霸宇?他要見我做什麽?”安嫻詫異地眨眼。那個名聲遠播到連日本商界都津津樂道的男人,神秘而冷酷,手中的權勢驚人;他為什麽要撥空見她這個小人物?難道老爸在唐家的地位真有那麽高?


    “可能隻是關心,莫老爹在唐家多年,卻不肯讓‘你’露麵,唐家有許多人對‘你’很好奇,包括唐心,她很堅持要看看‘你’。”想起任性的唐家女孩,男人們全都苦著一張臉。在唐家裏,唐心是典型的小霸王,甚少有人管得動她。


    平日裏,管家跟唐心的對峙就不停上演,看樣子唐心是打算把氣出在莫老爹的兒子頭上。


    “老板要召見我,大概不僅止於關心吧?”杜豐臣嘲弄地說道,眼光裏的散漫盡褪,取而代之的是危險的光芒。


    安嫻有些被震懾,難以想像看來散漫的他,竟會有這樣的表情?就彷佛能夠鏟除任何阻礙在眼前的障礙……能成為“太偉集團”的高級幹部之一,杜豐臣顯然也不是普通的男人。


    隻是,這麽一個外表散漫的男人,在真正遇見危急時,又會散發出怎樣的危險魅力?


    發現自己正在胡思亂想,紛亂的思緒出了岔,老是把心思放在那個有著嘲弄眼神的男人身上,莫安嫻暗自咬咬唇,讓些許的疼痛使得自己清醒一些,並暗暗告誡自己:莫安嫻啊莫安嫻,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可是你接下來三個月的對手,要是讓他瞧出破綻來,你的戲劇生涯可就毀於一旦了,怎麽到了緊要關頭,你還像是個沒見過男人的傻丫頭,一顆心老是係在他身上轉?


    男人們沒有注意安嫻的表情,繼續討論著,表情皆是十分嚴肅,連雪繪都不敢插話。


    “‘太偉’裏出了一些問題,老板要找我們幾個去商量,要你去調查一番。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了他的蜜月,逼得他從歐洲趕迴來,他的心情十分不好。”雷霆淡漠地說,很難發現他口氣裏其實有著幸災樂禍的語氣。


    知道必定是事態緊急,否則唐霸宇不會拋下蜜月,迴到台灣來處理。這些日子來,“太偉”的內部有一些問題發生,唐霸宇先前已經囑咐杜豐臣調查過,他查出不少眉目。對方似乎已經按捺不住,打算在太歲頭上動土,幾個高級幹部們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全都被召迴唐家去開會。


    “過幾天找個機會,我會帶‘安賢’迴去唐家。”杜豐臣迴答,轉頭看著“安賢”。


    “事態不容拖延,老板要你將資料全帶到唐家去,你自己知道分寸。”商櫛風說完,轉身與雷霆走出征信社,受不了這間倉庫的狹隘空間,兩人急著出去透氣。


    杜豐臣隨意地揮手向朋友道別,視線又迴到“莫安賢”的身上。


    這個少年太過內斂,任何情緒波動都不表露在臉上,像是始終帶著一副玻璃麵具的娃娃,把自己的情緒細細隱藏。就他記憶裏,大和民族原本就是多禮卻虛情的,表麵工夫作得極為漂亮,鎮日鞠躬哈腰,但是私底下的心思卻更為縝密。


    莫老爹的這個美少年公子大概也染上日本人的習慣,疏遠卻禮貌。想到自己昨晚的“洗塵宴”能在對方的麵具上鑿穿一個洞,他還覺得挺榮幸的;他對於疏遠、禮貌而虛偽的應對沒興趣,要好好共事,就必須有最真實的反應。杜豐臣心裏暗暗決定,要好好訓練這個小倭寇。


    “別苦著一張臉,老板關心‘你’,這不是件壞事。他要‘你’熟悉台灣的環境,也許是打算留‘你’在唐家工作也說不定。畢竟‘你’還具有中華民國的國籍,算起來也還是個台灣人,不能老是待在日本,一生一世都以為自己是個小倭寇。”他說道,伸手想揉揉“他”的頭發,卻被快速地躲過。他眯起眼睛,審視地看著“他”,那眼神彷佛若有所思。


    “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安嫻沒有注意到杜豐臣的眼神,隻是挑起眉毛。


    “會嗎?”他露出寡廉鮮恥的微笑,不將“他”的控告放在眼裏。“誰叫我們這些人都愛莫老爹照顧多年,而我還是‘你’未來幾個月的老板呢?‘你’就把我當成大哥哥,這樣不就行了?大哥照顧小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是啊、是啊!未來的大舅子好好照顧‘你’,也是應該的嘛!不要害羞。”杜雪繪樂不可支地說著,心裏還在打如意算盤。


    安嫻瞪著眼前這對兄妹,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分毫,卻發現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老天啊!難道是今年大年初一忘了去神社祭拜,所以老天決定懲罰她嗎?不然怎麽會議她惹上這麽一對怪異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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