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心而生,由身展現,才是真真正正那個無法以文字精準描述的天下禮節。她是真心心懷感謝,毫無虛假成分的。


    徐直就是這麽直接。


    在場的學士們如沐春風,笑容滿麵,心裏不由感慨;這就是徐直 !


    天下唯一,無人取代的徐直。


    天還沒有亮,薑玖就已經起床換上衣衫,前往徐直的院子。這條道路他走了好幾年,初時還忐忑不安需要燈籠看清路況,如今卻已是摸黑也能走的順暢了。


    "這不是薑玖嗎?"慢騰騰的聲音響起。


    薑玖循聲側過頭,在黑暗與微光的交接處,隱隱約約有個修長人影立在涼亭裏。


    徐直不若其他人常聽樂曲或看戲,但西玄貴族府裏有的,徐直府裏也不會落下,府裏照樣養了一班伶人。


    這聲音,如珠玉輕擊地麵,十分好聽,不必上千看也知道是何人在此。這人,是這班伶人裏的紅牌,身段柔軟的令人咋舌,嗓音動人,對樂曲也是極有天分,可惜留在徐府裏算是"大材小用",徐直心從不在此,隻怕這些年徐直連這個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雲卿何事?"他開口詢問。黑暗裏的人輕輕笑了聲。"薑大公子這般親熱喚我,我真是受寵若驚。我哪有事麻煩你呢?就是夜裏睡不著,想起不堪往事就出來走走,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是了,說起來有幾次都是在此時看見你往這大姑娘屋裏走去……這所謂的身邊人,非但隨傳隨到,要犧牲的地方可多得很,你可辛苦了。"語下無比曖昧。


    "為大姑娘分憂,正是我該做的事。"薑玖平靜地說道;"你若無事,我就先走了。""你請便把。"一頓,他又幽幽道;"我隻是感慨,當年我們同事罪民,你手段好,踩著別人成為她的身邊人,我還當你從此一帆風順了呢,哪知你是從那個賤坑跳到這個火坑,鐵錚錚的傲骨落到如今下場,還不如我這個不賣身的伶人呢。" "你要有意脫離伶人身份,也可跟大姑娘說一說。""大姑娘人中龍鳳,哪會理這點小事,磚頭便交給她的身邊人處理了,到那時我真是一條小命捏在人家手裏了。"那人有意無意地諷刺道,但聲音天聲悅耳,聽起來也不反感。


    薑玖聞言不否認,這確實是徐直會有的反應。這種事根本入不了她眼,她也不會去理,最多就是交給他或白華他們看著辦。至於他們怎麽辦,她不過問。這也正是貴族們一貫的態度……也是他跟眼前這人以往對底下人的態度。


    徐直真將此事交給他辦,他也玩玩不會去接受做這個順水人情。


    或不投機半句多,至此,薑玖也不多說什麽,微一作揖就離去。在他身後,還傳來有趣的輕笑;"曾幾何時,那個不拘小節的薑家大公子也這麽多禮了?被人調教成功了麽?"他充耳不聞,一路走著,進了徐直的院子後,立在那裏好一會兒,最後深吸口氣,習慣性的靠在門旁的牆麵上。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寒冷的晨風拂麵,薑玖還是半垂著眼簾不為所動,知道清淺的足音進了院子,他才抬起頭來。


    "早啊,阿玖。"白華提著食盒,輕聲打招唿,跟在她身後事婦人打扮的同墨,對著薑玖比了個手勢。


    薑玖同樣的輕聲量;"早,你們辛苦了。"


    "哪會,該做的。"白華朝他眨眨眼。"今天大姑娘一定神清氣爽,睡了個好覺,我打包票。"他一愣,還沒問她為什麽這麽篤定,她與同墨就進門去了。白華她……這幾個月對他是不是太親近了些?本都叫他薑玖的,他們幾個都是徐直的身邊人,共同的話題是徐直,隻有同事之誼,平日私下不親,現在卻是親親熱熱叫起阿玖,她腦袋是被誰打殘了?


    他在外頭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衣著整齊的徐直就推門而出了。由衣看人,這對徐直來說一點也不管用。從衣裳到配飾,甚至妝容都是她身邊人打理的,因而薑玖從不看她的衣著來揣測她的心情,他第一眼落在她的麵上,隨即驚詫的笑意染亮他眼眉。


    "大姑娘,你今日氣色真好。"


    "是嗎?"徐直卷起衣袖,心不在焉。


    薑玖微笑著,也不介意……或者說早已習慣她對他們根本不上心的作風,先行走道空地上。


    徐直的生活十分規律;每日用過早飯後,她會練一套養生拳,而他就是陪練者。這一練,練了好幾年,他完全看不出這套慢拳的玄妙之處,別說殺人了,連自保都不行,在他眼裏看來其實是給敵人搔搔癢的小拳頭,但據說是來自大魏醫者所創,可以延長年命,於是也就這麽練下來了。


    徐直跟上來的同時,忽的磚頭看著白華跟同墨。開口問道;"都幾年了?"薑玖動作瞬間停頓,不動聲色地跟著看去。


    正拿著麵巾的白華一臉茫然。"什麽?"


    同墨比了個手勢。


    "十年了嗎?兩個人都是?"


    白華終於明白她在問什麽,連忙道;"大姑娘忘性真大,我才跟了大姑娘快六年而已。" 徐直嗯了一聲,沒再追問下去。她來到薑玖麵前。"讓你久等了,開始吧。"薑玖迴過神,答道;"好的"不再看白華漸漸發白的臉色,全神貫注的陪練起來。


    一套拳下來,徐直已是微微出汗,頰麵染紅。白華小心翼翼地送上麵巾,等到徐直一如往常地結果擦汗後,她明顯地鬆口氣。


    薑玖本該張過去那樣無聲地退下,去處理府裏的事,但這次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大姑娘,那位……阿武該如何處置?"徐直自麵巾裏抬起水墨般的美目。"你說誰?"


    白華與同墨皆是呆住,薑玖連眼皮也沒眨地,直接問道;"周文武。牢裏那位貴人,如今已在後院。"徐直聞言哦了一聲,蹙起眉道;"怎麽了?他是絕食了還是鬧事了?""這幾日尚是安靜,但……總覺得不對勁。他那樣的人,怎會安安靜靜的?怕是他心裏有了成算。我不以為他會安分。大姑娘,真要將他收做後院人?隻怕他會帶來麻煩。"牢裏那種恨之入骨的眼神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身為徐直的身邊人,多少能接近那些站在西玄權利頂端的人,周文武是怎樣的高興,同在京師多年的他怎會不知?


    給這個人記了仇,那種寧願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事絕對幹得出來。


    他就等著徐直一句"你看著辦",哪知徐直半垂著眼,似在思考。


    薑玖遞了個眼神給白華,白華咬著唇,斟酌著說道;"大姑娘,才兩天呢你就把他忘了,可見你根本不將他放在心上,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向陛下討這個人,為此,陛下還塞了一個人給你,說好聽點是來照顧你的衣食住行,但分明是來監視你的。"白華心裏不舒服,尤其一看見那個叫九行的青年,真想直接把他毒死。


    徐直瞟她一眼,眼底並沒有任何感情,白華非但未覺也沒注意到同時垂下眼的薑玖與同墨。她繼續說道;"皇位明明不是屬於周文武的,他怎麽不安分點?名不正言不順,論天下名聲他根本比不上陛下。無仁無德,加上他無子,命中注定與皇位無緣,哪怕他搶到那個位置又能坐多久?連子都沒有,還想千秋萬世?依我瞧,他不但蠢還是個瘋子,這樣的人留在府裏,恐怕哪天會連累大姑娘。"徐直漫不經心道;"不,你們都搞錯了,周文武不是蠢,他是被逼的不得不如此作為,若是真是一直瘋狂的皇子,萬不會活到現在。這幾日他冷靜下來自是明白在我身邊是他在西玄的唯一容身之處……"頓了下,細長的墨眸一亮,自言自語道;"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正好啊!阿玖,你把周文武安置在後院哪?帶我去看看。"薑玖凝視她片刻,確定她不但不打算讓他看著辦,反而插手要留下周文武一條完整的命來,這簡直是前所未有,以往那次不是以他的意見為主?但他也不多話,隻是低目道;"是" 有人用力擊掌,這時無法說話的同墨吸引人注意時的動作。他一抬頭,正好看見徐直越過他的肩後,看向院子的門口。


    薑玖不敢掉以輕心,迅速轉過身看去。


    一名看似弱冠之年的青年正站在院子門口。他的臉色又青又白,要退也不是前進又尷尬,一時間隻能傻愣愣的瞪著他們。


    "我……我路過……什麽也沒有聽見……真的,我不知道大姑娘後院人事皇……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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