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開奇答應了葉唯美中午聚餐的要求。


    她的商船下午三時從碼頭出來,途經租界,一路南下,直達香港。


    “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雖然已有妻子,雖然自己肯定更愛白冰,但想起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他也會無比惆悵。


    “抱歉抱歉,”周大師推門進來,“我不光來晚了,還帶來了幾個朋友,您不介意吧?”


    葉唯美自然不會,鄭開奇滿臉冷漠。


    “這位是.......”


    周大師把幾位梨園同行介紹了一下,鄭開齊看似冷眼,都一一記住。


    有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美婦,是個旦角,雖然有些眼角紋,仍掩蓋不住風韻。


    葉唯美察覺出鄭開齊多看了幾眼,高跟鞋就踩上了男人的皮鞋。


    男人不動聲色,女人玩命拿腳研磨。


    周大師沒有主動介紹鄭開奇,葉唯美不說,鄭開齊無所謂,其他人也沒在意。


    像葉唯美這種身份的商人,有貼身信得過的保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午飯在輕鬆愉悅的氛圍中度過。當然,不包括一直無所謂表情的鄭開齊。


    畢竟,周大師剛在他麵前有過那種言論,他並不適合多麽親近。


    當飯店裏隻剩下他和葉唯美,後者湊了過來,眼神似笑非笑,“那位旦角,確實很漂亮啊。符合你的審美啊。你不是不喜歡年長的麽?”


    “別胡鬧。”


    鄭開齊說道:“我隻是多看了她兩眼,兩眼而已。”


    葉唯美說道:“女人對視線都是很敏感的。懂麽,比如你現在在看我的鎖骨,而不是我的眼睛。”


    “不,我在看你的吊墜項鏈而已。”鄭開齊解釋道,“我不喜歡戲曲,但我母親以前很喜歡,經常請他們去家裏唱曲。”


    女人發現男人的眼神柔和了許多,他繼續說道:“這位角兒,之前曾去我家裏唱過,所以我印象深刻。”


    “這麽長時間了,你還能記住,還說不喜歡.”


    “確實不喜歡。我之所以記住,是因為當時必須跟我一樣老老實實坐在台下聽戲的小奎,我的小跟班評價過她的唱腔。”


    “怎麽評價的?”


    “作為一個高雅的女士,勸你還是別聽。”鄭開齊拒絕。


    “那你就是撒謊,找理由。”女人不信。


    男人無奈,讓她把腦袋靠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他說,這娘們唱曲的狀態,像是邊便秘拉不出來,邊哼哼唧唧矯情。”


    什麽?


    葉唯美一口清茶噴滿了桌子,開始劇烈咳嗽。


    鄭開齊抹了把臉,被波及了。輕拍女人後背,“你沒事吧。”


    怎麽可能沒事?


    葉唯美羞惱無比,對著鄭開齊胸口捶了起來。


    “粗俗的男人,粗俗的男人....”


    “不是我說的,是小奎說的。”


    “是你說給我聽的麽?”


    “是你非要聽的。”


    “怪你怪你怪你——”


    鄭開齊無奈道:“乖小奎啊,那孩子臉上有疤,嘴裏有屎。東來說話讓人上火,他說話讓人惡心。”


    一把抓住她的手,“疼。還打。心髒都不會跳了。”


    女人順勢靠在他胸口,“我聽聽。”


    門外,本來準備進來的周大師和那位女旦角,從頭到尾聽了二人的對話,臉色尷尬。


    周大師要說什麽,旦角笑了,“這種評價聽了不少了,沒什麽的。”


    周大師寬慰,“他們都不懂藝術。”


    旦角咯咯笑了。


    戲曲名角都愛護嗓子,即便接近五十歲,她的嗓音依舊透亮,像是走廊遠處掛了一個鈴鐺。


    隨即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小奎?


    臉上有疤?”


    她忽然想起,那得是將近二十年前,她應邀去一位大戶家裏唱四郎探母。


    那裏家裏的夫人很愛聽戲,就招唿一大家子傭人也都來聽。


    後來不知為何下麵起了喧嘩,那位看起來就很可怕的家主,把一個下人吊了起來,讓傭人拷打。


    聽說是在下麵侮言語侮辱。


    當時一個少爺就跟家主強嘴,說唱的確實不好聽,跟小奎便秘使勁拉屎的聲音差不多。


    那時候她臉皮薄,哭著就下台了。


    家主更是親自下台,把那個“逆子”打得鬼哭狼嚎。那位夫人雖然心疼,卻沒阻攔。


    在那家裏,她得到了至今為止最多的酬勞。


    那對小主仆後來皮青臉腫被拖過來道歉。


    那個仆人,就叫小奎吧,他臉上確實有道疤。


    那麽,席間她就隱隱覺得,有些麵善的青年好像也認識她。


    “周先生,您,認識他吧?”她問向周大師。


    周大師一愣,沒有說出今天的事情,“第一次認識。”


    “他和您是本家。”


    “哦?他也姓周麽?”周大師有些驚訝,他上午就查過了,他是鄭開齊。


    特工總部的總務科科長。


    “是的不會錯。”旦角張文馨迴憶道:“他叫什麽我忘記了,肯定是姓周的。他的字很有意思。”


    “哦?”


    “他叫周什麽,字開奇。開卷驚奇的開奇。”張文馨笑道,“他父親你肯定也是聽過名聲的。”


    幾分鍾後,周鑫芳滿臉震驚。


    那位的兒子,怎麽可能是漢奸?


    他怎麽現在叫了鄭開齊?


    他父親,周老爺子,已經在南京大屠殺中身隕了麽?


    想起在戲院裏他的表現,周大師覺得沒那麽簡單。


    望向這個來看望老友的夥伴,他問道:“你何時迴去?”


    得把她送離上海才是。


    張文馨迴道:“看見你們過的不錯,我就放心了,下午迴南京。”


    “那就好。”


    隱隱的覺得,還是讓她離開這裏為好。


    “請問——”


    服務生跑了過來,“這裏有位鄭科長麽?下麵有他的電話。”


    周大師指了指房間,“在裏麵。”


    隨即,服務生把裏麵二人請了出來。


    張文馨看著三人離開,有些疑惑:“鄭科長?”


    “哦,你聽錯了,是周科長。好像是某個洋行的科長,他現在是。”


    “這樣啊。”


    “是啊,每個人都活的不容易。互不打擾吧。”


    旦角想了想笑道,“當時那個上躥下跳的小家夥,也板板正正的了。


    我們都老了呢。”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諜戰代號:未亡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年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年節並收藏諜戰代號:未亡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