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番外11


    惠文帝駕崩了。


    太子早已立下,雖然這三年善王似乎深得惠文帝賞識,但太子文有內閣大臣範玉林支持,武有錦衣衛指揮使魏瀾擁護,宗親中則有端王無條件擁立,在惠文帝駕崩之後,太子蕭琢順利接替皇位,成了新的帝王。


    三個月後,先帝下葬,雖然國喪要持續一年,但宮裏該冊封的也要冊封起來了。


    蕭琢做了皇上,最先冊封的便是薛太後、皇後、太子妃。


    薛太後升太皇太後、太子妃封皇後朝中都沒有異議,但蕭琢要封母親魏淺為皇後時,遭到了太皇太後一黨的反對。


    太皇太後整六十歲了,活的還算精神,她反對蕭琢封母,理由是先帝在世時懲罰魏淺禁足,至死都沒有收迴成命,足以證明魏淺德行有虧,不配封太後。


    太皇太後娘家寧國公府早因六子案沒落了,現在支持她的都是麗太妃、善王一黨。


    就在蕭琢決定力排眾議堅持封母時,魏淺派人請他過去。


    蕭琢麵沉如水地去了。


    魏淺還住在翊坤宮。


    這三年翊坤宮十分冷清,宮裏的奴仆也裁減地隻剩寥寥幾個,倒像是一座冷宮,如今正值盛夏,烈陽炙烤著大地,翊坤宮裏竟然依然令人覺得冷。


    蕭琢暗暗握拳。


    少時他恨惠文帝,也恨魏淺這個生母,後來他理解了他們各自的苦衷,蕭琢隻是從恨變成了無感,不恨也不敬,他們做他們的皇帝皇後,他盡職盡責地做自己的太子,直到惠文帝廣納後宮,蕭琢才對魏淺有了一絲同情。


    範蘅進宮後,母子之間多了一道橋梁,尤其是蕭承鄴出生後,每日聽範蘅描述魏淺如何疼愛他們的兒子,蕭琢對魏淺的芥蒂越來越淺。


    蕭琢真正接受了魏淺做他的母親。


    但蕭琢已經習慣了母子之間淡然如水的相處模式,他不知該如何讓母親知道他已經接受了她。


    所以這次無論如何,蕭琢都要封母親做太後,與他共享榮耀。


    “兒臣拜見母後。”


    自從魏淺被惠文帝禁足,這是母子倆第一次單獨見麵,蕭琢一身龍袍,直接跪到魏淺麵前,俯身叩首。


    魏淺一身白衣,長發垂背不施粉黛,看著麵前年輕的皇帝,魏淺眼睛濕潤起來,雙手扶起蕭琢道:“皇上起來吧。”


    蕭琢站了起來,高大挺拔的他,比魏淺高了一頭。


    魏淺要仰頭看兒子了。


    蕭琢示意宮人退下,他身邊的大太監從外麵帶上了門。


    蕭琢扶母親坐到椅子上,他繼續跪了下去,垂眸道:“母後,兒臣不孝,承鄴出生後,兒臣才明白當年母後的為難。”


    魏淺笑道:“都過去了,還提那些舊事做什麽,現在你好好的,娘就滿足了,快起來說話。”


    蕭琢不願起,抬起頭道:“母後放心,兒臣定會封您為太後。”


    魏淺叫他過來就是為了此事,她搖搖頭,笑容恬淡:“娘知道你孝順,但娘不想再做什麽太後,不瞞你說,當初娘答應先帝進宮隻是為了給你一個嫡長子的身份,這十幾年,娘在宮裏唯一的安慰便是能時常見到你,除了這個,這宮裏沒有任何令我歡愉之人之物。”


    蕭琢更加自責了,母親以見他為樂,他卻從來沒有給過母親一個好臉。


    蕭琢再次磕頭,久久沒有起來。


    魏淺離開席位,雙膝跪到了兒子麵前,她扶他起來,抱著他的頭道:“明珠,娘對不起你,讓你小時候受了那麽多委屈,娘也知道你不怨娘了,這樣娘就很知足了。娘今天叫你過來,是想告訴你,娘一點都不喜歡這皇宮,為了你才強迫自己困在這裏,現在你翅膀硬了,有綿綿跟承鄴陪你,娘很放心,所以娘想再假死一次,一個人去外麵遊山玩水。”


    蕭琢震驚地看向她。


    魏淺是真心的,她三十九歲了,前麵十五年她是魏家的大姑娘,中間的十年她藏在暗處守著兒子,後麵的十四年,她是惠文帝的皇後太子的母後。她生了兒子,保護他平安長大是她的責任,現在她做到了,兒子再也不需要她,魏淺便想離開皇宮,隻做她自己。


    “明珠,”魏淺輕輕地摩挲兒子俊美的眉眼,仿佛這是永別,“娘與先帝的情分早斷了,死後也不想再與他相見,等我為先帝‘殉情’後,大臣們絕不會反對你追封我為太後,屆時你將我的空棺與他合葬,既全了我的體麵,又報複了先帝。”


    蕭琢不舍:“兒臣還未盡過一天的孝——”


    魏淺笑道:“你答應娘這個要求,便是最大的孝,否則我悶悶不樂地住在宮裏等著你來請安,那樣算是你在孝順娘嗎?”


    蕭琢低下頭。


    魏淺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安慰道:“好了,下午你得空了帶綿綿、承鄴來看看我,就當是道別了。”


    她態度堅決,蕭琢無可奈何。


    翌日上午,皇宮再次敲響喪鍾,尚未得封的太後魏氏癡情,追隨先帝吞金殉情了。


    而其中的真相,隻有蕭琢、魏淺、魏瀾以及配假死藥的女醫官梨落知。


    ……


    阿秀又把眼睛哭腫了,那麽好的小姑子死了,明珠也承受了喪母之痛,阿秀心疼地無以複加。


    進宮祭奠追封的太後娘娘時,阿秀哭得太傷心,昏了過去,被人手忙腳亂地抬到偏殿,請太醫的請太醫,去通知魏瀾、皇上的跑去通傳。


    蕭琢、魏瀾幾乎同時趕了過來。


    同在命婦這邊跪拜的皇後範蘅、端王妃袁紫霞都在,十四歲的魏明檀守在母親床邊,哭得眼圈都腫了。床上阿秀靜靜地躺著,臉上還帶著淚痕。


    蕭琢看向魏瀾。


    魏瀾眼角抽了抽,他也不是故意瞞著阿秀,還不是為了演戲演得真實一些?否則阿秀那麽單純,一點都不會裝,露餡兒了怎麽辦?隻是他沒想到阿秀竟然哭昏了過去。


    太醫院離得遠還沒到,魏瀾叫女兒站到一旁,他俯身,掐向阿秀的人中。


    阿秀被他掐醒了,看到魏瀾,她目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魏明檀哽咽著道:“娘,剛剛你哭昏厥了。”


    阿秀想起來了,剛要起來繼續去跪太後的靈柩,視線一轉,阿秀看到了一身黑色龍袍腰係白帶的皇上。


    二十四歲的皇上,與阿秀記憶中的明珠判若兩人。


    這些年阿秀麵聖的機會一年大概隻有兩三次,且每次都有外人在場,眼看著他的威儀一年比一年重,阿秀都不敢再奢求太子爺還認她這個娘。但不管太子爺怎麽想,阿秀還是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他娶到兩情相悅的妻子阿秀替他高興,魏淺被惠文帝冷落善王也被扶植起來可能威脅到太子爺時,阿秀也會替他擔心。


    在阿秀心裏,她有三個孩子,魏明珠、魏明楷、魏明檀,兄妹三個都是她的骨肉。


    別人隻把蕭琢當太子爺,在阿秀這兒,他還是魏明珠,始終都是魏明珠。


    可現在,她的明珠失去了親娘。


    阿秀難受啊,對著蕭琢不停地冒眼淚。


    範蘅、魏明檀或許還無法理解阿秀對蕭琢的感情,袁紫霞、魏瀾都懂。


    袁紫霞一手牽著範蘅一手牽著魏明檀,避了出去。


    魏瀾見皇上沒反對,這才跟著走了,並從外麵帶上門。


    阿秀見他們都走了,就剩皇上一人在這兒看著她,阿秀忽然惶恐起來,扶著床邊坐起來,就要站下去行禮。


    蕭琢快走幾步,扶住她肩膀道:“您剛剛昏倒了,還是坐著吧。”


    蕭琢有兩個娘,一個高高在上他與其疏離了太久到最後分別蕭琢也沒有對她說過兩句貼己話,一個出身平民會笑著給他烤羊肉也會指使他陪弟弟去噓噓,對阿秀,哪怕多年不曾親近,蕭琢也更容易在她麵前放下架子。


    阿秀坐好後,蕭琢自然無比地跪在了她麵前。


    阿秀眼淚又飆出來了,兒子當了皇帝,但他還認她呢。


    又心疼他沒了生母,又感動他還記著自己,阿秀眼淚鼻涕一塊兒冒,兩隻袖子都沒塊兒幹地方。


    蕭琢無奈,拉著她的胳膊叫她低下來,在她耳邊說道:“娘,我娘沒死,她在宮裏住夠了,所以假死脫身去外麵遊山玩水,外麵的靈柩中隻有幾塊兒石頭。”


    阿秀震驚地捂住了嘴。


    蕭琢朝她笑了笑。


    阿秀看眼門口,一邊擦鼻子一邊悄悄問:“真的?”


    蕭琢點頭。


    阿秀先是高興,特別地高興,然後又想起她在家裏哭哭啼啼的時候,魏瀾一滴眼淚都沒掉,分明是也知曉這個秘密的,阿秀生氣了,向皇帝兒子抱怨道:“那你舅舅怎麽不告訴我?”


    蕭琢有些心虛,他喊魏瀾商議如何秘密做成此事時,魏瀾曾保證不會讓他人知曉,包括阿秀,蕭琢同意了。


    但既然阿秀沒有懷疑他也參與了其中,蕭琢便皺眉道:“我以為他會說。”


    阿秀氣了會兒魏瀾,注意力又迴到了蕭琢身上。


    既然魏淺還好好地活著,阿秀不傷心了,開始關心蕭琢:“聽說太皇太後、善王一黨還沒死心,你應付的了嗎?看你,這些年越來越瘦了,是不是煩心事太多了?”


    都是母親對兒子的關心,魏淺更冷靜穩重,要麽不發一言要麽一針見血,阿秀則完全是另一個樣,她懂得少就容易瞎操心,而且關心起來會絮絮叨叨的,恨不得連兒子一頓飯吃幾個包子都要問清楚。


    蕭琢喜歡聽。


    小時候他委屈自己沒有母親,長大了他委屈兩個母親先後放棄了他,現在,蕭琢很慶幸自己能夠擁有兩個母親,一個暗中扶植他坐穩了今天的龍椅,一個喜歡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她們都愛他,隻是方式不一樣。


    “娘放心,他們不足為慮。”


    兩位母親,你們都放心,今日開始,換兒子給你們做靠山,護你們安樂到老,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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