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那日是個熱辣辣的豔陽天。

    萬裏碧空之下,北苑青山蔥鬱,香雪河如一條玉帶,連起了滿岸的搖曳旌旗和如雲的冠蓋。

    滿京城的權貴高門都聚集在了這一片河穀之中,處處雲鬢香風,金玉華服。

    數十條彩漆精美的龍舟已停泊在河穀入口處。參賽的年輕兒郎們穿著各色隊服,前去向女帝行禮。

    長孫婧居高臨下地望去,一眼就落在了嚴徽身上。

    這個青年身材修長勻稱,肩背挺括舒展,就如一株迎風的青鬆。一身銀藍色勁裝,墨藍腰帶緊束,勁腰細瘦,長腿筆直。

    接連數日在太陽下訓練,嚴徽本養白了些的肌膚又曬迴金蜜色,劍眉星目,沉穩如古井之水,縱使佇立在一片健朗的兒郎中,這青年依舊說不出地醒目。

    嚴徽也仰頭朝上方望。

    女帝一身朱紅龍紋的宮裝,站在萬丈驕陽之中,被臣官、宮人簇擁著,金冠閃爍,威儀萬芳。

    滿場那麽多華服的命婦,沒有誰穿紅衣如女帝這般好看。

    -

    隨著禮官高亢的合聲,一場聲勢浩大的龍舟競渡拉開了帷幕。

    歡快的鼓樂聲響徹兩岸,香雪河中,數艘龍舟駕著清波,掀著水浪,朝前方疾馳而去。

    船槳如飛翼,鼓點似疾雨,健兒們振臂搖槳,呐喊助威聲在河穀之中迴蕩。

    今日的比賽有初賽和終賽之分。

    嚴徽率領的少侍隊,論容貌,是眾船隊裏一等一出色的,可論體格,卻比不過鶴翎衛的那些武將。

    宮人和鶴翎衛們起初還有點謙讓之意,怕少侍隊太早被淘汰,掃了女帝的興。

    沒料少侍們卻不客氣,爭渡的時候當仁不讓,一馬當先衝在了最前頭。

    結果三輪初賽下來,大半船隊都被淘汰,少侍隊卻是以一輸兩勝的成績殺入了決賽。

    這時已近正午,日輪高懸在頭頂,河穀裏也不如先前那麽清涼,可氣氛卻是衝向高潮。

    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唿聲中,長孫婧款步走到高台扶欄邊,俯瞰河道。

    碧波之中,少侍隊的銀白隊服相比臣工隊的褐色,和鶴翎衛的玄黑色,最為顯眼。

    臣工隊開局便落在後麵,鶴翎衛隊同少侍隊卻是你追我趕,緊咬不放,像是兩尾浮出水麵的遊龍,掀著水花朝終點疾馳。

    嚴徽依舊是船頭第一個水手。縱使隔著那麽遠,長孫婧依舊能看清這男子劃槳時大開大合、雄渾有力的身姿。

    這是這個男子藏在那一具謙和謹慎的皮囊下的靈魂。奔放颯爽,筋骨剛健,像一團火似的燃燒,哪怕置身烈日照耀之下,依舊亮得刺目。

    賽終的鑼聲響起。

    鶴翎衛隊終究以一人身的距離搶先抵達終點,奪得桂冠,少侍隊屈居榜眼。

    女帝龍顏大悅,厚賞了所有參賽者,又依次重賞了前三名。

    這時已是正午,宴席都已準備就緒。河穀裏處處支著帷帳高篷,篝火熊熊,飯菜美酒的香氣飄散開來。

    少侍隊這次雖然沒奪冠,可大夥兒都對榜眼這個成績很是滿意,又在女帝麵前長了臉,各個都喜氣洋洋,連著對嚴徽這隊長也愈發敬重。

    嚴徽在一片熱情的招唿聲中找到了自己的那頂小帳篷。陳三良和朱九青已候在帳外,清水和胰子都已準備下了。

    嚴徽一身從裏到外都濕透,裏衣都擰得出水來。

    他三下兩下將衣衫脫去,散開了頭發,直接端起銅盆,將水從頭往下嘩啦一倒。

    清涼的水衝走了滿身的汗水和燥熱,嚴徽痛快地長籲了一聲。

    水聲過後,四周突然陷入一種異樣的安靜之中。

    嚴徽感覺到一抹微癢的視線落在背脊上。

    他心中一動,轉過了身。

    長孫婧不知何時來的,站在不遠處。

    嚴徽佇立在烈日下,長孫婧站在樹蔭之中,兩人隔著十來步的距離。

    男子滿身驕陽,女子肩頭也撒著金斑。

    兩道視線越過正午炎熱的空氣交匯在一處,若即若離地交纏。

    嚴徽渾身透濕,隻穿著一條褻褲,那薄薄的白絹被水打濕,根本什麽都遮不住。

    “陛下,”嚴徽喉結滑動,啞聲道,“請恕臣衣衫不整,禮儀不周,未能及時接駕。”

    長孫婧隻嗯了一聲。

    綿軟,漫不經心,敷衍味十足。

    宮人和侍衛都避開了,連陳朱二人也無聲地退了下去。

    四周人聲喧囂,充滿濃鬱的煙火氣,可唯獨小帳前的這一方天地裏,充滿奇異的安靜。

    嚴徽也在女帝那幽深的目光之中明白了過來。

    他沒有再說話,開始往身上打著胰子,繼續洗澡。

    嚴徽一身肌膚宛如塗了蜜,腹肌輪廓削瘦分明。尤其是那雙手臂,剛才曾奮力劃槳,如此強悍有力。鼓起的肌肉隨著動作,在薄薄的皮膚下滑動,像一隻靈活的小鼠。

    長孫婧安靜地看著,品味著,目光如一雙纖柔的手掌,往那如錘煉而成的健美身軀上撫去。

    嚴徽的肩背曬得顏色尤其深,光滑得得掛不住水。

    水珠成串地順著線條淌下,在細瘦的腰胯處匯合,被白色的褲子吸收了去。

    嚴徽的手放在褲繩上,略一遲疑,然後扯開了繩結。

    長孫婧想起了以前看過的西洋畫,又像起了自己的愛馬。

    那匹金棕色的汗血寶馬就是這般,皮毛光滑如緞,體態勁瘦修長,每一寸肌肉都充滿了力量,那麽優美敏捷,又溫順、沉默、忠誠。

    嚴徽專注地洗著,仿佛連女帝的存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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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從頭衝刷到腳,帶走了胰子的細沫。嚴徽這才丟下了澡巾,披著濡濕頭發,朝樹陰下的女帝走去。

    長孫婧一動不動,明麗的臉上永遠掛著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教人看不透。

    可是她現在心情應該是喜悅的,嚴徽確定。因為女帝的雙目亮如白焰,就像遊園那夜,她被別的男人捕獲時一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沒有逃。她微眯著眼,看著嚴徽一身赤誠地走到了自己麵前。

    女帝身上特有的淡香被風送到了嚴徽的鼻端。

    這一次,他不會再犯上一次的錯!

    一個臣子不會赤著身子站在女帝麵前,一個侍君也不該對女帝直白的示意無動於衷。

    “陛下,”嚴徽的聲音非常低沉而輕微,“外麵日頭炎熱,臣這裏雖簡陋,但也可供陛下歇腳避暑,喝一杯清茶潤喉。”

    長孫婧嫣紅的唇抿了起來,臉頰浮現淺淺的酒窩。

    一陣不合時宜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將旖旎的氣氛驅散。

    韓晴匆匆而來,一眼望見嚴徽,忙垂下頭。

    長孫婧也露出掃興之色,“怎麽了?”

    韓晴神色有些異樣,低頭飛快道:“陛下,唐相國突發中風。太醫正在為他醫治,東君命我來告知您一聲。”

    長孫婧臉上旖旎柔情如被一隻大掌瞬間抹去。

    嚴徽心下一片了然,主動退開了一步。

    長孫婧遞來滿意的一瞥,帶著韓晴快步而去。

    衣袂翻飛,絲帶翩然,可女帝的背影依舊透著一股利落而凝重的味道。

    -

    吏部尚書唐屺年事已高,但是一向健朗。這一病,還真是毫無征兆。

    端午這日,唐相國前一刻還在席中飲酒,談笑風生,忽而撫頭喊疼,繼而暈倒在地。女帝立刻命人將唐相國護送迴府,賜醫賜藥,命唐家人仔細看護。

    等唐相國好不容易醒過來,卻是口不能言,全身上下隻有幾根指頭能動,竟然是中風了。

    “唐相國年紀並不算太老,這一病實在有些突然。他是陛下十分倚重的老臣,朝中的中流砥柱。他這一倒,朝堂上必然會掀起一些風波了。”

    嚴徽思索著,眉頭深鎖。

    宋沛打了個嗬欠:“子瑞,你操心得也真夠遠的。朝中的事,由陛下去處理,和咱們沒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嚴徽道,“你信不信,陛下接下來會有一段時間疏遠後宮了。”

    宋沛一骨碌從矮榻上爬起來,豎起了耳朵:“這話怎麽說?”

    他才得寵不久,和女帝正有點戀酣情熱的味道,整日都揣摩著下一次侍寢是什麽時候,又要如何表現一番。

    不光是為了固寵,單單和女帝尋歡作樂,就足夠銷魂快活。

    嚴徽怎麽不知道宋沛心裏在想什麽,搖頭道:“陛下素來勤政,要是朝堂形勢有變,官員陷入黨派紛爭。你覺得陛下還有精力臨幸後宮不成?”

    宋沛不解:“朝中又不是沒人了,何至於一個吏部尚書病倒了,就引起這麽大的麻煩?”

    嚴徽道:“陛下力圖推廣新政一事,你應當知道。唐相國正是陛下背後最堅定有力的支持者之一。這些年來,陛下為此事一直在同反對一派的臣工搏弈,眼看就要分出勝負,手下大將倒了,怎麽會沒有影響?”

    “你在墨閣裏倒是真學了點東西。”宋沛道,“可我們再急也沒有用。後宮不得幹政。大臣們為陛下治理國家,我們為陛下排憂解悶,各司其職吧。其實要真像你說的這樣,我倒覺得,別的少侍或許不受待見,但陛下一定會再召我伴駕的。”

    隨著時間推移,嚴徽的話最先得到印證。

    突然之間,宮苑裏再難見到女帝的身影。

    長孫婧的公務量暴增,在樞正殿中處理不完,還得帶迴太極宮,往往忙碌到深夜。

    散步獵豔這類事,長孫婧自然沒心情再去玩,連之前喜愛的幾個少侍都不受她召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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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和我說讒男主身子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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