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已然沒有任何成親的必要,虞世清不過是故意說給定王聽罷了。


    謝廷玉沒再應聲。


    但不得不說,虞世清是個會氣人的。


    他忽然有點期待見到陸衡之迴來後被氣到的模樣。


    片刻後,他拍了拍虞世清的肩膀:“去準備。”


    虞世清點頭,轉身離開。


    一團陰雲矮矮地垂在皇宮上空。


    謝廷玉撩開衣擺往前走,頗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之感。


    騎馬快速迴到府內,他疾步朝孟青黛房中走去。


    府中下人們都十分詫異,因為二人成親這麽久,除了成親當日,定王從未邁入過孟青黛的房門。


    今兒這是怎麽了?


    謝廷玉推門而入。


    孟青黛手中正握著一柄劍在慢條斯理的擦拭,劍身還閃爍著幽微的鋒芒。


    她抬眸對上他視線。


    “王爺可都準備好了嗎?”


    “是。”謝廷玉道,“但你可以與信國公一起離京。畢竟要用兩萬人馬守住京城三日,我心中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陸衡之信裏說了,三日後他必定會到。


    孟青黛微微笑了笑,道:“我不會離開的。”


    “從我決意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有了準備。你我之間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且我祖父也不會離開的。我了解他,他雖然年事已高,但忠君愛國之心不減,搞不好還想著披掛上陣。”


    謝廷玉心中微微一動。


    他其實想過孟青黛當初跳湖嫁給他不過是一時衝動。


    但她既然敢跳,他也沒什麽不敢娶,無非是麻煩一點罷了。


    但他從來就沒想過,從一開始她就完完全全知道自己麵臨著怎樣的局麵,理智而心甘情願地嫁給了他。


    謝廷玉唇角微微動了動,朝她走去,將她攬入懷中。


    覺得心中有萬千句話想說,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就在這時,外頭有人報仇廣到了。


    謝廷玉有些頭疼道:“宣他進來。”


    原本怕蘇青珞又有什麽幺蛾子,不想仇廣道:“夫人讓小的去大人身邊。”


    總算還算識大體。


    謝廷玉想了想,道:“也好,我派你去跟長青他們會合,他們在冀州。”


    冀州?這麽近?


    原來大人不在聊城?


    看來夫人早就知道了大人的謀劃,所以才派他來保護大人。


    這麽一想,仇廣心裏又鬆了口氣。


    *


    當天夜裏,皇帝就迫不及待帶著眾嬪妃大臣還有隨行的人員和護衛,趁著夜黑風高開了皇城門,一路往南逃去,目的地是浙江臨安。


    消息不脛而走,不少百姓立刻就收拾了包袱,準備跟在皇帝屁股後頭逃命。


    這其中竟然不乏許多未被指派的隨行官員。


    陸佑也打算帶著永順伯府的人逃離。


    他慌裏慌張道:“皇上都走了,咱們難道還留著等死嗎?趕緊收拾東西。”


    因陸佑官職最高,永順伯府的大事一向是二房說了算。


    錢氏一麵收拾東西一麵擔心道:“那青珞可怎麽辦?她還懷著身孕……”


    雖說這孩子不是陸衡之的,但也是一條人命啊。


    陸值不覺輕輕歎了口氣:“她已經不是咱們家的人了,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


    錢氏猶豫片刻道:“話雖這麽說,但我們受了她這樣大的好處,如果不是她的藥材,老大恐怕早就走了,我還是得去跟她說一聲。”


    陸值點了點頭:“是該說一聲。”


    錢氏急急忙忙來到了西府,叫蘇青珞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走。


    錢氏能特意來囑咐她,蘇青珞十分感激。


    蘇青珞平靜道:“我不走,而且我這樣恐怕也走不遠。”


    錢氏焦急道:“那也要試試。你手裏也有人,安排起來不難。”


    蘇青珞看她片刻,壓低聲音道:“衡之要迴來了。”


    錢氏不覺一凜。


    什麽情況?


    她不是已經要嫁給旁人了嗎還叫他衡之?


    衡之不是在聊城嗎為什麽會要迴來?


    又聽蘇青珞道:“母親若是想走,也別跑得太遠,免得來迴奔波。”


    她還叫她母親!


    錢氏一顆心跳得飛快,感覺自己仿佛窺測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蘇青珞的暗示太明顯。


    她忍不住問:“你跟衡之……”


    皇帝都走了,也沒什麽必要隱瞞了。


    她微笑點了點頭:“這孩子是他的,先前是為了自保。”


    錢氏瞬間懂了,她道:“我知道了。”


    她飛快地迴了院子。


    陸值還在收拾東西,看到錢氏立刻說:“趕緊準備,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出發了。”


    錢氏恍惚點頭,想起蘇青珞方才的話,一時有些猶豫。


    正在這時,陸佑身旁的小廝忽然過來道:“二老爺說了,要跟著一起走,路上有不少盤纏需要打點先跟大老爺拿五百兩銀子使一使。”


    錢氏蹙眉問:“公中不是有錢嗎?”


    自從老太太迴到南京後,陸佑仗著有官職,又將府內的中饋之事要迴了柳氏手中。


    那小廝趾高氣揚道:“公中那麽點兒進項怎麽夠?二老爺說了,這一路這麽多人吃喝護衛都要花錢的。而且先前三少夫人孝敬了您那麽多銀子,您就先拿出來借咱們用用。”


    陸值臉色一沉。


    太過分了。


    這麽多年,陸佑一直壓在他這個大哥上頭。


    他沒本事,沒什麽官職,但他一直覺得兄弟和睦最重要,從來都沒有跟陸佑計較過這件事。


    但如今要逃命的關鍵時刻,陸佑竟然先過來跟他要銀子。


    錢氏冷笑一聲,忽然一下子把手裏的包袱都摔了下來,道:“那好吧,我們不走了。”


    那小廝已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走了?”


    錢氏譏諷道:“迴去告訴你們大人,我們不跟著他們一起逃了,這樣應該就不需要銀子了吧?他們二房一家真是鑽進了錢眼兒裏。”


    小廝冷哼一聲,轉頭便走了。


    *


    月下。


    一陣疾步的馬蹄聲在山間小路響起。


    十幾個人均騎著馬往冀州方向趕。


    清冷的月光落在陸衡之身上。


    他披著黑色披風,騎著一匹黑色駿馬,行至一處稍稍開闊的地帶時,他勒住了馬,冷聲吩咐道:“休息半個時辰。”


    宋聞看著他烏青的雙眼,道:“大人都幾日未合眼了,不如多歇半個時辰,不要緊的。”


    計策是誘北狄深入,陸衡之當然得讓北狄的人親眼看見他離開宣城,趕赴聊城。


    所以他特意騎著踏雪,在北狄的探子眼皮底下趕往聊城。


    宣城防禦穩固,又有消息說屯糧可供全城吃一年,北狄自然也不會進攻宣城。


    但陸衡之帶著一半的人馬去了聊城,那麽……京城就在眼皮子底下了。


    北狄蠢蠢欲動,再加上細作的三寸不爛之舌,當即就決定去京城的富庶之地搶一把。


    陸衡之不過往聊城走了幾日便悄悄折返。


    他尋了個身材同自己很像的人帶著小隊人馬繼續往聊城去,自己則換了普通士兵的衣服,還特意將踏雪染成黑色,在北狄動身往京城去的第二天便快馬加鞭往京城方向趕去。


    同時命騎兵先行,就蟄伏在北狄大軍身後百裏處。


    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送陸衡之去聊城的人是長青,接陸衡之去京城的人是宋聞,他們前後都有休息的時間,唯有陸衡之,一直在趕路。


    他眼下兩道烏青在月光下分外明顯。


    陸衡之卻淡聲:“不行。”


    少半個時辰,京城便多一分危險。


    他伸手摸了摸懷裏的香囊——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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