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之並非說說而已,他好像是真的不在意子嗣。


    蘇青珞想起來,夢裏他上輩子也沒有娶妻,沒有子嗣。


    清苦一生。


    她忽然覺得很心疼,還有一絲說不出的難過。


    為了打發這種突如其來的低落情緒,她便想著逗逗陸衡之。


    “真的不急?你年紀也不小了呢……”


    語調刻意被拉長。


    陸衡之半眯了眼睛:“是麽?”


    “……”


    她為什麽忽然覺得有點危險。


    陸衡之指尖扣住她下巴:“看來是我剛才叫夫人不太滿意?不然夫人怎麽會嫌我年紀大。”


    “沒、沒有。絕對沒有。”蘇青珞立刻信誓旦旦保證。


    陸衡之一笑,將蘇青珞摟在懷裏,片刻後,他忽然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青珞。”


    “嗯?”


    陸衡之輕輕閉上雙眼:“沒什麽。”


    蘇青珞抬頭看他:“三哥,我怎麽覺得你這幾日有些奇怪,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陸衡之伸手輕撫她的發,道:“我預備對太子下手了。”


    蘇青珞不覺渾身一顫。


    陸衡之抱著她:“應該不會波及你,但你近日也要小心些。”


    蘇青珞輕輕點頭:“三哥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臨近科考,今夜她又夢見了那個書生虞世清的名字。


    位列榜首。


    他竟然中了狀元?


    她倏地醒過來。


    外頭天還黑著,陸衡之站在燭台旁理完衣服,正好要去上朝。


    蘇青珞忙將這個關鍵信息告訴了他。


    陸衡之思忖片刻,點了點頭:“知道了,此人我會留意。”


    他半跪在床邊,俯身親了親她額頭:“你再睡一會兒。”


    *


    陸衍本就沒什麽心思讀書,出來放風時聽到了關於陸衡之和蘇青珞的傳言。


    什麽陸衡之為蘇青珞守身如玉,幾年不娶。


    雖然知道是假的,心裏也十分不舒服。


    這些說書之人為了博眼球可真是什麽都能編排。


    那時蘇青珞可是跟他訂了親事的,將陸衡之牽扯進來做什麽。


    他心中鬱鬱,連程秀前些天給他寄來的信也懶得迴,不知不覺走到跟西府的垂花門口,怕惹眼也不敢過去,隻是在附近來迴踱步。


    這時看見一截鵝黃的衣裙閃過,身子被花花草草和廊柱擋住看不清。


    以為是蘇青珞給老太太請完安出來,他忙裝作若無其事走過去準備跟她偶遇,卻忽然聽見那女子跟丫鬟說話的聲音。


    “外頭傳的都是真的嗎?三爺那麽早就惦記上蘇姑娘了?好甜啊。”


    十分欣羨的語氣。


    不是蘇青珞身旁的丫鬟,陸衍卻忍不住聽下去。


    是二嫂紀銀朱的聲音,她笑道:“我看是真的,你記不記得前年三爺過生日我去青珞那兒借屏風?”


    “記得,怎麽了?”


    紀銀朱曖昧道:“那會兒我就看見宋聞從青珞院子裏出來,我還以為是我看走眼了呢,現在想想,他們那會兒應該就聯絡上了。”


    丫鬟“啊”一聲,“三爺竟然真的喜歡了蘇姑娘那麽久,好深情啊……”


    陸衍心中一沉,浮起一種屈辱感。


    原來那個時候陸衡之就覬覦蘇青珞了。


    怪不得他會替她出頭退親,表麵卻還裝作大義凜然的模樣。


    陸衡之……


    陸衍心中發狠,第一次有想要用功認真讀書、考出功名的想法。


    隻要出人頭地,他便有機會將陸衡之踩在腳下,看著蘇青珞後悔。


    他目光泛出一絲冷笑,仿佛已經看到了蘇青珞匍匐在他身下求他的模樣。


    迴到屋裏,尚才手上拿來一封信,說是程秀寄來的。


    程秀三天兩頭便來信,叫陸衍應付的有些煩。


    他麵色不豫地打開,看到信內容的那刻卻忽然激動地站起來,差點將桌上的硯台打翻。


    尚才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激動地迴程家姑娘的信件。


    尚才忍不住好奇信裏究竟寫了什麽,往過瞥了一眼。


    陸衍卻已經將信收好,提筆飛快地寫了一封信,交給尚才:“給程姑娘送去,告訴她我一定前去赴約,要快。”


    尚才道是。


    隔天一早,陸衍便同程秀在先前的酒樓包廂見麵了。


    程秀害羞地看著他:“衍哥哥,你一直不迴我的信,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了。”


    “怎麽會。”陸衍聲音溫潤,將程秀拉入懷中,“你也知道我在備考,實在無心其它。”


    他素了好些日子,倒也可以拿她解解饞。


    何況她願意得很。


    陸衍將手探入她懷中,問:“想我了?”


    程秀微閉了眼,嚶嚀一聲,向後微微一仰,緊緊貼住他。


    陸衍含笑撩開她衣裙,貼在她耳邊問:“你說的可是真的?那題目……”


    程秀唿吸都亂了,低聲道:“真的,我親耳聽到……”


    陸衍吻住她耳垂,啞聲:“題目是什麽?”


    程秀:“是……啊,別……”


    陸衍溫聲:“怕什麽,還有一個多月便成婚了,你就是有了也無妨。”


    程秀紅著臉,低下頭,沒再說話。


    片刻後,陸衍理了理衣服,伸手摸了摸程秀的臉。


    “多謝夫人,今科我必高中狀元。”


    *


    從圍場迴京後,蘇青珞每次去巡查自家鋪子時都會帶上踏雪招搖過市。


    一來是刺一刺玉陽公主,二來嘛,踏雪實在太漂亮太會撒嬌了,每次她一站在門口它就拿腦袋蹭過來蹭過去,這誰受得了。


    但陸衡之說過他要對付太子後,蘇青珞便不敢再如此惹人注意,今日出門換了普通的馬車。


    還答應踏雪給它吃烤玉米,它才罷休。


    很久沒來藏畫齋,想不到被錢掌櫃經營得十分妥帖。


    自從上次跟陸衡之說想接濟窮困學子他同意後,蘇青珞便交代錢掌櫃做這件事。


    條件有兩個,一是學子成績應當名列前茅,須有書院的推薦信。


    二是學子需作一幅字畫壓入閣中,萬一將來高中,藏畫齋有權賣掉。


    但凡滿足的學子都可以獲得二十兩銀子的助學費——以蘇青珞已故父親蘇準的名義發放。


    這次進來,牆上掛滿了學子的書畫,有些筆墨的確不俗。


    蘇青珞不免誇了錢掌櫃幾句。


    錢掌櫃立刻笑眯眯道:“不敢,多虧夫人上次舉薦的那位虞舉人,他眼光極好,許多字畫都是他收進來的。”


    蘇青珞頓了頓:“他一直在鋪子裏幫忙嗎?”


    錢掌櫃喜道:“是啊,省了我不少事呢。”


    兩人正在說話,便看到一個男子邁步而入。


    蘇青珞一眼認出來是虞世清。


    他仍舊穿著先前那件青衫,袖口的補丁似是又多了一圈,隻是臉色不似先前那麽慘白。


    他手裏拿著兩幅畫,看到蘇青珞時倏地腳步一停,目光落在她身上,不過一瞬便轉開。


    錢掌櫃笑道:“虞舉人,這位是我們東家,陸首輔的夫人。”


    虞世清指尖輕輕發顫,耳朵似也有些發燙。


    他沒奢望過還能再見到她。


    她同先前比容色愈發豔麗,隻是清瘦幾分。


    不是說首輔待她很好麽?她怎麽反而瘦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思緒,最終全都被壓下。


    他勉力平靜道:“東家好。”


    錢掌櫃糾正道:“叫陸夫人。”


    一個稱唿而已,蘇青珞不想因為這個得罪未來狀元,含笑衝他點了點頭:“叫什麽都行。”


    那笑容太過明媚,虞世清忙轉過身去,將畫放置到櫃台上,借此掩蓋自己的心動和慌亂。


    “錢掌櫃,這兩幅畫我都修繕好了,我七日後將下場,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來藏畫齋了。”


    失去一個苦力,錢掌櫃十分遺憾,道:“哎,這沒了虞舉人,有些畫我都不知道該找誰去修。”


    虞世清笑笑:“掌櫃說笑了。”


    然後便聽到蘇青珞清脆悅耳的聲音,仿佛山澗的黃鶯鳥一般。


    “那我便在此預祝公子高中了。”


    她雙眼清亮,十分動人。


    虞世清臉色發燙,不易察覺地將手微微握緊:“多謝東家。”


    雖然知道很不對,但他就是不想喊她陸夫人。


    很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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