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東方人大概吸引東方人,沒想到還有不少老外對她示過好。她想起了好友,那個有著英國貴族血統的黑發帥哥說過,她有一種屬於古老東方的,很神秘、低調而富有況味的氣質。


    她不是遊戲人間的花花女,也不打算接受任何人的感情,應該說……無論男女生,大家可以是朋友,一起吃吃喝喝、愉快的享受青春,再進一步就不必了。


    而且說真的,接受異性追求又不是她的興趣,實在沒必要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上麵。


    說穿了,她隻是懶得打扮。勸她別「暴殄天物」的人總不免要來一句,女為悅己者容。就算不是打扮來讓別人看,自己看著心情好也好啊!問題是,她每天看自己沒有不好,這麽為了打不打扮的問題讓自己心情不好呢?


    到了成陽大學任教後,打聽清楚成陽的理工學院是陰盛陽衰,也就是女人當家,她樂得繼續「不修邊幅」。要知道當小咖要有小咖的樣,沒事別太漂亮、沒事別太能幹、沒事別太年輕……總之,大咖所沒有,或已經逝去的,小咖即使有也要努力的不彰顯。


    平常上班她有好幾套「製服」,然後把整把頭發往上盤,老氣的眼鏡再戴上就可以出門上班了,整裝時間二十分鍾有找,方便又實惠。


    隻不過現在為了賠罪請人吃飯,對方還要求她得盛妝赴宴。她起碼有兩年除了上班的套裝外沒有購置衣服了,不得已把以前在英國時候的衣服翻了出來,米色底,深咖直紋的麻紗料洋裝,腰間還有細版波米西亞風的麻花辮皮帶。


    這樣的穿著打扮偏休閑,不夠正式,可隻是吃頓飯,沒必要穿得像要去頒獎或領獎吧?更何況,臨時叫她去哪找衣服穿?


    拿起臨時向何菱借來的彩妝組,她一向對這些紅紅綠綠的東西沒興趣。要不是何菱有事,她本想親自操刀的。沒關係,沒有彩妝師那就自己來,基本上她膚質和五官都不錯,就眉毛修飾一下,然後塗個口紅就好。


    把老處女式的發髻放下、眼鏡拿掉。穀丹橙看著鏡中麗人。「好像……還滿像樣的。」然後自顧自的笑了。出門前,她拿起放在玄關處鞋櫃上的媽咪相片親了一下。


    「我要出門了,請您保佑這頓飯真的能打發一個老外。」想了想,她停住了腳步。該不該送個什麽小禮物給他?她的視線和書櫃上一個怪異的陶土作品平視。


    就是它了!


    「你、你,你不就是那個……何菱老師的朋友……」


    穀丹橙在踏入飯店沒多久,就聽到一聲聲的「你、你」的,雖然聲音好像在哪聽過,可也不見得是指她,她也就沒打算停下,一直到她聽到「何菱」兩個字,她終於止步迴頭。


    她的視線對上一個身材圓胖、五十開外的男子,不正是成陽的商學院院長。


    何菱她們商學院的頭兒!不會吧?何菱昨天還在說,他們院長卯上一個經濟學領域的大咖,非請到他到成陽當客座不可。還說,他們院長也許在人家下榻的飯店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結果她今天就在飯店巧遇他,那位大人物也下榻這家飯店?難道何菱的閑扯淡成為鐵口直斷,這位院長先生真的求才若渴到……二十四小時以飯店為家,隻為了求到打響學院名聲的招牌?!


    「院長好。」


    「我記得你也在成陽任教嘛,理工學院的,你……」他想著措辭,雖然是學者,可他屬於嘴笨型的。「今天特別盛裝?」


    「我和朋友有約。」眼力不錯,還認得出她。秉持著知道得越少,麻煩越少的原則,穀丹橙當然不會主動問他為什麽在這裏。她笑著頷首然後說道:「那……我先走了。」


    運氣挺好,上樓電梯人尚未客滿,她快步進入。


    當侍者領著穀丹橙進到法國廳的包廂時,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近半個小時。她當然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對方,如果時間充裕,會提前約莫半小時到,這隻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罷了。


    外麵下著雨,飯店的良好隔音將雨聲全然隔絕。可有趣的是,明明是在大飯店的空調包廂裏,既看不見下雨,也聽不見雨聲,她卻可以想像雨勢和雨聲。就像迴憶,明明都過去了,可有些事、有些人、說過了什麽話、彼此間發生過什麽事她都記得。


    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天,一場如同參加告別式的家庭聚會,以及後來忍無可忍的激烈爭吵……


    外頭傳來交談的聲音,穀丹橙倏地停止往迴憶裏走。


    她是怎麽了?已經許久不曾再想起這段往事了,怎會在這時又忽然憶起?


    不要太相信迴憶,裏麵的那個人,不見得懷念她。


    包廂的門口有了動靜,服務生替賓客將厚重的門推開。


    穀丹橙止住因為迴憶而勾起的紛雜思緒,深吸了口氣,她抬起頭想給對方一個誠摯的笑容。


    她原以為會迎上一張輪廓深邃的西方臉孔,可……對方輪廓深邃沒錯,卻是一張漂亮的東方人臉蛋。


    高允琛?!一下子認清對方的身分,她心跳漏跳了半拍,不可置信的瞪視著他。她的訝異慢慢的轉為……不知所措!她竟然、竟然不知所措!


    不是不曾幻想過,會不會哪天在什麽地方再次相遇,那時的她會用什麽態度麵對?雲淡風輕的一笑、憤怒的怒目相視,裝作不認識的擦肩而過……想過無數次的場景,而今她卻不知道用什麽態度麵對。這個人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方式,好像一直是這樣讓人措手不及,出現的時候這樣,離開的時候也是如此。


    高允琛走了進來。「你似乎嚇到了。」


    穀丹橙仍是沒說話,一逕瞪視著他。好一會兒像是確信他不會像在夢裏一樣不見,道才收迴了訝異的視線,冷下臉。「我不清楚你為什麽知道我在這裏,但請離開,我和人有約。」她混亂的思緒慢慢平靜,想起她今天約了人。


    「很不巧的,你今天約的人好像正是我。」在她麵前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將紙袋往桌上擱放。


    穀丹橙再度不可置信的看他,一想起紙袋裏裝的是什麽,一張臉端不住的乍紅!


    「你……你不知道裏頭是什麽吧?」她問得很沒氣勢。


    「不知道的話怎麽知道拿錯了?」他神色如常,不帶任何情緒。


    「我的東西呢?」


    穀丹橙默默的把拿錯的紙袋也放到桌上,並且拿迴自己的,彼此間的氣氛沉悶得像在簽定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條約。「多年不見,你變漂亮了。」


    這段話像是一記雷,讓她蟄伏在體內的許許多多情緒趨醒了。


    是啊,多年不見,這些年他過得好不好?對於她曾經這樣喜歡、唯一動心過的男人她卻問不出口。因為他過得越好就越襯得她的悲慘!她當然也不希望看到他不好的樣子,可看到他如此神采奕奕,她就是很不痛快,那像是直接告訴她,沒有她的日子他過得很好!


    好與不好對她而言都不會是好答案。


    穀丹橙冷著臉似笑非笑。「怎麽別人說來像讚美的話,由你口中說出就變嘲諷?」她直視著高允琛。衣冠楚楚、氣色極佳,身上的飾品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甚至連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股居上位者的威儀,這是多年前的他所沒有的。


    所以,他怎會過得不好?不,他好得很!


    「丹橙……」


    「吃飯吧。別忘了這頓飯是你要求的,拿錯紙袋如果造成你的困擾我再度致歉,以往我還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很好笑是不是?好像一遇上高允琛,穀丹橙的人生就常徒生意外。」


    「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你不會想見我吧?」


    「多年不見,你變幽默了。」穀丹橙努力的讓自己心平氣和的麵對高允琛。這個人很清楚她的罩門,他像個點穴高手,知道她渾身的穴位,知道打哪裏會讓她跳起來。


    高允琛點了點頭,「你不想見我的理由,變幽默的我也有很幽默的答案。」


    穀丹橙瞪視著他。


    「因為……我想見你了。」


    像是反射動作,穀丹橙端起前方的杯子朝高允琛潑去。


    高允琛微地側身,躲去了大部分的水,肩角沾些水漬。「你的幽默真該找一個懂你的人。很抱歉,那個人不是我。」穀丹橙站了起來,快步的往外走,這裏……不能再待了!


    再待下去,她會在不知不覺中又任由人擺布。


    麵對高允琛,她的理智冷靜薄弱到像連裝飾都嫌不牢靠。


    一直都是這樣!她很清楚,所以她隻想和他保持距離。


    匆匆的推開包廂的門,她和某個通廊上的賓客差點撞個正著,「抱歉!」隻見眼前人影一花,她不減速的往電梯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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