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久失修的公路就像一張長滿麻子的臉,橫亙在黃土繚繞的大地上,一排排軍綠卡車疾馳而過,掀起的嗆人煙塵久久不散。

    道路兩旁集會抗議的人正群情激昂地高喊著口號,擼起袖子炫耀勞動賦予他們的健壯臂膀。他們在見到浩蕩整齊的車隊後,立時更加興奮,吹著口哨歡送軍隊去前線教訓毒害他們的無恥之徒。

    胡梨端端正正地坐在車廂後排,腰杆筆直,堅定地目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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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威猛的身形將旁邊的人襯得越發瘦弱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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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梨用餘光瞄著車窗上廿一的影子:那雙黑葡萄似的眸子不知為何像被霜打了似的,沒精打采地垂著,似閉非閉,怏怏不樂。

    等過了半晌胡梨再看,人已經歪在窗戶上睡著了。

    額頭在顛簸中磕得哐當響,就這樣都沒醒。

    胡梨對這種睡眠質量著實羨慕。

    前座的副官拎著廿一的暈車袋子,沉默地聽了幾公裏,終於忍不住遞了塊手帕過去,讓胡梨給準夫人墊上。

    不然到了地方人可能都磕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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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中晚上露營,帳篷數量不夠,士兵們幕天席地地躺在野地裏。

    春末的嫩芽還軟乎乎的,壓塌後聞著有些嗆鼻的清香。他們枕著手臂看月亮,一個個豎著耳朵聽主帥帳篷的牆角。

    那衣料摩擦的聲響,還有突如其來的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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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聽越睡不著……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時啟程,被遐想了一夜的兩人前後臉色發黑地鑽出來。廿一顴骨上不知為何被點了彩,一張我見猶憐的美人臉生生破了相。

    “怎麽弄的這……我給您找借個雞蛋敷敷嗎?”副官很是心疼。

    “不用。”廿一隨手綰了個發髻,插上截樹枝趕緊搶飯去。

    胡梨昨晚摸黑抓闖進帳篷的田鼠,不小心拿手肘杵傷了廿一,這時氣壓正低著。才剛吃完飯,就見他最懂得憐香惜玉的副官端著一杯啞藥過來,哆哆嗦嗦問他說廿一不肯喝怎麽辦。

    胡梨睨著副官,盯了半晌,忽然一胳膊肘將人拐去了車尾,兩手捏住副官的嘴就把藥灌了進去,然後甩甩手瀟灑離開。

    副官那個冤啊,他有老婆孩子,這是為了誰瞎操心!

    到達目的地,胡梨去整頓隊伍,廿一去查看那幾個發狂的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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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是短效藥,所以幾人看上去已經沒什麽異樣。盡管如此,還是有幾個追著他事無巨細地打聽,捋起袖子想讓他再多抽點血。

    “把你抽幹也沒用,我不會肉眼化驗。”廿一有些煩了,他每個問題都要重複答上好幾遍:“隻要不再吃,就不會發生第二次。”

    “那大夫請您給他們查查吧。”在大家眼裏,穿白大褂的都是醫生。士兵指指門外:“他們吃了一樣的東西,我們擔心也會出問題。”

    廿一順著手指看過去,是兩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omega,其中一個還大著肚子。

    其實o組藥物都相對成熟了,隻剩a組還不穩定,理論上講這些omega並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是假如抽點血能讓他們安心,廿一也就隨手做了。過程中他隨口問了句:孩子生下來養幾年就被帶走了,你們不難過嗎?

    結果那個準媽媽的迴答出乎他的意料:“怎麽會,有國家幫我們養孩子,我和老公正好過自己的日子,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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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夫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揶揄他老公反反複複洗一個避孕套,把套子用破了,他們才不得已又有了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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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套子是跟山下屠宰買的羊腸,洗幹淨係個結,再用油浸一遍,每次用之前都得先用熱水泡泡。

    “生孩子傷身體又沒用,他疼我,都不讓我生……”他真心實意地為自己的老公感到自豪。

    廿一聽著,愣了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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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這些人來說,孩子似乎變成打擾生活的意外,隻要斷了母乳,就可以提前送去少保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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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這個詞,變成了一個事件,而不是一種身份。

    他目送著那幾對夫妻手牽手離開,聽著漸遠的歡聲笑語,忽然,對自己要做的事情產生了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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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以為自己生活在一種荒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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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當身邊的世界充滿了習以為常的荒誕,錯的就好像變成了他。

    廿一從未像現在這樣意識到,在不遠的將來,他要做的事情,是徹底打碎這些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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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像一個冷酷的魔鬼,貿然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從扭曲的繭殼裏剝出來,讓那些畸形的骨肉、怪誕的故事,攤開在暴烈的天日之下。

    他要逼迫他們意識到自己身上美麗的花紋其實是最可悲的傷疤。

    但是,沒有人是神,也沒人有資格定義幸福是什麽。

    每一個生活在a國的人,都未嚐不擁有著自己的幸福快樂,也都在努力地經營著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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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要加之在他們身上的“正確的世界”,一定對他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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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一陷入了思考。

    營地裏胡梨正在開秘密會議,廿一向反方向走去,慢悠悠爬上山坡,路過了山澗旁浣衣的兵嫂,也路過了樹林間放牛的牧人。雙目迷失在漫山遍野蓬勃朝氣的生命力中,不知道該看向何方。

    走著走著,身前出現了一條用白漆潑出的帶子,在陽光下像一條銀色絲絛,勾勒出坡峰高低連綿的脊線,一眼望不到頭。

    “站住!不能過去!”五六個邊防兵突然一齊端著槍從四麵八方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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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洞洞的槍口圍住了企圖叛逃的人,但其中一個認出了廿一的身份,趕緊讓其他人放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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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指指白線,又遙指白線那側叢林掩映中的堡壘:“那邊就是o國了,到處都是給人下毒藥的渣滓,危險啊!他們都拿著槍,隻要瞄準omega,你們身體裏的芯片就會爆炸!”他連蒙帶嚇地把懵懂的廿一拽迴來。

    “我們身體裏有會爆炸的芯片?”廿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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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你們畢業典禮上被紮的那一下,不記得了?”沒畢業怎麽嫁的胡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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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一眨眨眼,兩張嘴皮子也上下那麽一碰:“……記得啊,可疼了。”

    士兵認同地點點頭。這邊界地區各種謠言滿天飛,偶爾就有經不住蠱惑的omega想叛逃,所以他們唬起人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他舌燦蓮花地描述對麵有多麽可怕,是怎麽殺人不眨眼,就跟親身經曆過似的,邊說邊扶著廿一胳膊強行往迴拐:“那裏是萬萬去不得的!正好胡帥還在營地等著您,沒吃飯吧,聽說您在車上吐了好幾迴,所以晚飯特意做了清淡口……”

    廿一自動屏蔽了他聒噪的聲音,思考著一個問題:a國科技已經發達到能給omega埋終身芯片了?等迴去之後,他必須給井靖做個全身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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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山間更加涼爽,隱約還帶著點乍暖還寒的意思。

    駐紮在這裏的人,在多數時候並不能安穩地睡個好覺——你來我往的騷擾試探幾乎成了家常便飯。廿一才知道廣播裏每天振奮人心的“艱巨而偉大的連續勝利”是怎麽來的。

    當晚,他霸著木屋裏唯一的床,看著自己的情敵在脫下了那身綴滿獎章的軍裝後,轉而換了身暗色輕裝,竟開始挑起兵器來。

    有小道消息說“隔壁”有個地質科考隊要在附近過夜,隊裏有十來個omega,剩下的人還以beta為主。

    北四的司令派人偵查了好幾天,確定就是今晚,再過一日那些人就要返程了。

    這簡直像送上門來的一樣,不搶都對不起自己。

    “我能一起去嗎?”廿一在床沿坐得很端正:“一定服從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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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令就是不能。”胡梨很不給麵子。

    廿一的兩隻腳丫子蠢蠢欲動地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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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胡梨大步走過來,直接把廿一的鞋襪一起沒收了。淡色的瞳孔近距離看著廿一漆黑的眼眸,映著青年看似懵懂乖巧的模樣:“別亂跑,丟了就迴不來了。”

    這是在警告廿一外麵很危險,不是所有alpha都像他一樣紳士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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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一從善如流:“那等你把人帶迴來,可以分我們實驗室一個嗎?他們都是考察隊的,一定很聰明。”

    胡梨投射下來的陰影籠罩著狹小的床幃,燈光在他短短的發梢上暈出一圈奇怪的光:“已經不夠分了。”各區都僧多粥少,怎麽可能還給你們。

    可廿一卻不依不饒:“你的消息靠譜嗎?萬一夠分呢。”比起多少人,其實他更好奇胡梨的小道消息是從哪裏來的。

    因為他知道,等胡梨他們把人帶迴來,就會發現所有omega都還未成熟,按照慣例會平均分到各區的青保所裏等待成熟。

    而且一區一個,不會有多餘的。

    但是,假如他能知道那個遞小道消息的人是誰,他們就又多了一個戰友,很多事情辦起來會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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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胡梨認真思索了片刻,答道:“夠分,多的給北四。”閉口不提消息來源的事情。

    廿一笑眯眯地送胡梨離開,再次腹誹這人像老狐狸一樣滑不溜手,抓不住任何把柄。

    ----------

    隨著夏天的來臨,氣溫漸漸高了起來,牢裏氣味也逐漸變得一言難盡。這時就無比希望有一隻功能不那麽健全的鼻子了。

    席冶埋著頭,抵禦新藥物和氣味帶來的雙重衝擊。可受過訓練的身體愈是難受,頭腦便愈發清醒。

    於是關於某個人的細節,就越清晰地浮出水麵。

    那些無聲的呻吟,與安靜的眼淚,像一根根細線纏繞著他的心,越勒越緊,整顆心都苦澀到發慌……

    廿一怎麽樣了?

    還難受嗎?

    他為什麽,還不過來……

    等待的日子變得漫長,並漫長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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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就在昨天,井靖告訴他廿一迴來了。

    但是,廿一不想見他。

    “他暈車,現在在休息。最近風聲太緊,你別到處跑。”井靖悄悄附在他耳邊輕聲講。

    就在廿一走的這周裏,禁區抽調來了一個排,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將草場和研究所圍了個嚴嚴實實。除了蒼蠅,連隻鳥都飛不進來。

    席冶明白局勢愈發緊張。他能感覺到這幫研究員的用藥越來越精確,藥效已經基本穩定,甚至能有梯度地提高他們的臨時戰鬥力和狂躁程度,顯然是在為戰時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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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煙的味道已經變得濃烈,他就更不應該在這時打草驚蛇。

    所以第一天他信了井靖的話,安分地忍著,等廿一病好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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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四天,井靖連借口都編不出來了。

    在席冶餓狼一樣的眼神裏,井靖簡直頭皮發麻:“他,他工作忙……”

    席冶忍下即將脫口的髒話,背過身去用尖牙撕扯著下唇的幹皮,撕得鮮血淋漓。

    井靖那天都能找別人臨時替他過來,怎麽不能找廿一?

    所以廿一這是,真的不要他了嗎!

    再也顧不得什麽麵子裏子,席冶抓著井靖讓他幫忙傳話:“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犯渾,你幫我告訴他,我……很想他。”

    井靖也左右為難,這次真不是他在作怪,是廿一自己的主意。

    可要真這麽直戳戳地告訴席冶,不等明天,他屍首就涼了:“一定一定,這迴肯定讓他給你迴話。”

    於是席冶繼續滿懷希望地等,褥子裏寥寥無幾的棉花都被盡數摳了出來。

    但是緊接著,他卻連井靖都見不到了。

    異樣的沉寂在監獄裏蔓延。所有人都知道,這種安靜反而更加可怕。

    終於在一天深夜,沉重的鐵門突然被一隊黑衣人暴力破開。

    為首的調查隊長打開手裏的箱子,裏麵密密麻麻的玻璃藥瓶在黑夜中泛著冰冷的光。

    每四個黑衣人迅速組成一組,三人按住囚犯,另一人注射溶解了的藥劑。

    然後注射完的人立刻被蒙上眼睛帶出去,塞進了卡車後鬥巨大的鐵籠裏。

    席冶在針頭紮進來的瞬間就感覺出不對勁兒,肌肉緊繃抗拒著,咬著牙被推完了一整支強效興奮劑——這是這些日子研究所的最終成品,本來應該按比例稀釋後才能注射的……

    滿載的卡車晃晃悠悠緩慢前進,籠子裏此起彼伏的喘息越來越重。

    嗜血的興奮迅速吞噬著所有人的理智,每個人體內都湧出一股躁動不安的力量。渾身肌肉高熱發燙,又疼又癢,仿佛有什麽要衝破束縛破體而出,在他們腦海裏狂叫呐喊,說想要發泄,想要破壞,想要血!

    所有人的視線開始亢奮到模糊,身邊盡是一個個漂浮的重重鬼影,對著他們挑釁,嘲笑他們像野獸一樣被關在籠子裏,失去生而為人的自由……

    這裏唯一能保持清醒的就剩席冶了。他勉強壓抑著身體裏躁動的魔鬼,低聲提醒大家,擊打哪個部位不致命卻可使人陷入昏睡,必要時裝死也是一種辦法。

    盡管如此,他在心裏明白,這次的藥劑量太大了,顯然就是要讓他們自相殘殺,全部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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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引擎的迴聲開始變大,他們似乎來到了密閉的走廊。

    約一分鍾後,卡車停了,他們連同蓋著布的籠子被一起推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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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當做貨物一般的粗暴搬運使囚犯們不得不在鐵籠裏挨擠碰撞,這讓他們更加狂躁不安。斷斷續續的狂吼逐漸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兒臂粗的鐵柱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招架不住裏麵的暴虐。

    簾子終於被掀開,席冶眯著眼逆光抬頭,才發現他們竟處在一個封閉的類似鬥獸場的地方。十幾米高的光滑牆壁上方,是一圈圈用玻璃圍起來的看台。

    他先是看到了熟悉的侯淘,然後才注意到主位上的人。

    那裏坐著一位老者,金色的頭發有些發白,閃耀著柔和的光。

    他目光矍鑠地看著圍場裏的人,矜持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後衝身邊的人微微頷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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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聽砰的一聲,所有人向同一個方向看去。

    鬥獸場中又一扇石門被打開,一群穿白衣服的人被推搡著走了進來。

    與此同時,囚犯的籠門也被打開了。

    兩扇巨大而沉重的石門緩緩落下,黑衣人迅速離場,將獵者與獵物一起留在了毫無遮攔的天然鬥獸場中。

    席冶看著對麵的顏色,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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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人畏畏縮縮地試探著前進,從牆角走到了慘白的燈光下。

    席冶一眼便認出了角落的那個人……

    廿一此時正低聲告訴大家一定要冷靜,手中藏著的藥一定要找準時機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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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他看似鎮定,其實已經懼怕到手腳發涼。

    所有研究員都清醒地知道,在alpha麵前,omega的身體幾乎沒有任何招架能力,更何況,那些藥還是他們親手研發的……

    危險迅速逼近。與其他人不同,廿一在看清囚犯們那一雙雙癲狂血紅的雙眼時,兩手下意識地護住了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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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的席冶看到了廿一的動作,唿吸驟停。

    他目眥欲裂地看向那兩個為首的囚犯,怒吼一聲,閃電般飛身撲了過去……來源長佩文學網(https://.gongzi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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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計三章內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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