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安寧已久的城市,習慣早睡早起生活規律的人們,此時尚不知道,突然在深夜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些什麽。


    浸泡在平穩生活中太久,有的人甚至可能會希望有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時來新在付跑的眼裏是災星級別的,寧越市民最近所經曆的、跌宕起伏的生活狀態,有大半的原因可以歸咎到他的身上,而處於社會上層的精英們,更是冷熱自知,他們才是受影響最大的一群。


    自帶災厄光環的時來新,完全沒有這種自覺,隻感身上有些疲乏,而心早就飛到了女兒的身邊。


    他沒有理會那些古舊拗口的路名,古城的道路也簡單,基本就是三橫四縱,城內的格局被分成一個個方塊,就算是陌生過客也基本上沒有迷路的可能,隻是在城牆根上那一帶的建築群比較複雜,不進去就沒事。


    安華玉給的位置在城西邊的一個街區,隻要到了附近,地方就很好找,那家紅燈高掛的酒家早就在泡影的眼中。


    那是一家極富小城特色的娛樂中心,主功能餐飲和洗浴,也能k歌加跳舞加過夜,二十四小時營業,不論任何時候,隻要走進店堂,你能想到的需求基本上都可以得到滿足。到了這光景,在古城裏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地方,還亮著熱鬧的霓虹燈,“大歡喜飯店”,招牌俗豔卻熱情。


    時來新停下摩托車,心裏居然有種到了家的感覺,把車子往路邊一靠,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往四周張望一遍,不急不忙走向飯店大門。


    好一夜的急趕,到了地方他反倒不著急了。


    老城的道路幹淨不到哪裏去,地上結了一些冰渣子,鞋踩在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這個其實已經傷痕累累的男人,渾身上下仍散發著淡淡的硝煙味道,雄渾的胸膛依舊挺起,身上的大衣許多地方爛成亂絮,在冷風中飄著。


    他不知道已經開了多少槍,殺了多少人,走到這裏,他就已經化身血與火了。


    紅紅的燈色,將他也暈染成一片紅。他在走進那披下了防風膠片的大門時,肌肉也有些發軟,因為他又聞到了生活的煙火氣,那暖暖的、慵懶的氣息,如同一鍋冷掉的麻辣燙,混亂、曖昧、低俗,卻是有著無以倫比的感染力。


    唿吸著這種氣息,過往的生活滋味又再次湧上心頭,那些擁有過的,那些失去的,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閃過,有那麽一刹那,他很希望一直都留在那兒,從沒有走過來。


    但很快,他就收起心思,把這些甩在腦後,伸手分開門簾,提步走進店堂。


    時來新在外麵打量店麵的時候,店裏的人早已也在打量他。


    見此人健碩的身形,身著臃腫的棉衣,更顯得象山一樣厚闊。店堂裏迎賓的女人已經受到囑咐,知道今夜會有一位特殊的來客,心裏就有所準備,不時拿眼睛瞄向外頭,


    聽到一陣摩托車的馬達聲,終於見著一位深夜孤身旅人出現在路上,不用問,九成是要等的那位。


    時來新迎麵就見到這位女性諮客,高叉的旗袍紅得像新娘,同樣猩紅的嘴唇此刻帶著職業的微笑。


    “這位先生,歡迎光臨,是吃飯呢還是先泡個澡?”諮客語帶熱情地問道。


    時來新也早知這裏是公眾場所,這位工作人員一時沒法把準她的身份,難說是不是安華玉的人,便說:“我找安先生。”


    “那裏麵請。”確定了來人身份,諮客連忙把時來新往裏麵引,眼睛卻有些警惕地來迴掃視著外麵寂靜的街區,不過似乎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或車經過了。


    這段時間關於這時來新的傳聞很多,更重要的是他通常不會一個人,還有一位神秘人物躲在附近的暗處,此時已經兇名赫赫,安華玉這邊的人都多有耳聞,有些好奇是很自然的。


    就在時來新進來之後,大歡喜飯店裏幾個不同的角落投射過來審視的目光,不過都很含蓄,起碼沒有引起時來新的注意。


    諮客大姐領著時來新從大堂邊上的一個小門進入,然後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盡頭外麵是個露天的天井,穿過天井,再走上一道窄窄的樓梯,上到二樓,眼前豁然一亮,是個寬敞的大廳,陳設著些傳統的舊式木家具,廳裏隻坐著幾個人。


    時來新眼裏首先看到的是女兒。她正坐在一張輪椅上,盯住電視機屏幕在看,電視上放著卡通片,看上去精神還好,依舊一言不發的樣子,手上還拿著盒牛奶。


    邊上有個人在陪著她看,正是安華玉。


    安華玉留了胡子,下巴和上嘴唇一圈胡須茬子,外形上有不少的變化,原來的那種身為知識份子的儒雅被洗去,多了幹練與沉穩,眼裏精光四射,也許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學校老師是職業偽裝,估計現在早就辭掉了,無需再裝下去。


    “你總算是到了,”安華玉站起來,滿臉帶笑,“靜雪知道你要到,都不肯睡覺了,特意等著你。”


    時來新二話不說,趕緊上前兩步把女兒抱進懷裏,不打算再鬆手了,女兒卻少有的乖順,並沒有表現出疏離來。


    他心裏不禁暗喜,略有種苦心終被體諒的快意。接著他就近找張椅子靠坐下去,整個人才從緊繃狀態中漸漸放鬆下來,從鼻孔裏長長舒出一口氣,身上的煞氣壓下去,人味兒迴來了。


    “應該怎麽稱唿您呢?安老師還是其他什麽。”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舊日的親切感仍在,時來新別的都先不提了,有些打趣地問道。


    “那隻是為了隱藏身份的需要,我本名叫馮開諾,隸屬於昆北統工部,在寧北這一帶有些年頭了,我們來重新認識一下。”過去的安華玉,也就是現在的馮開諾也很幹脆,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也相信時來新不會猜不到,隻是大家默契地不提而已,為了下一步的合作更順利,坦誠一些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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