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見陽光的寧越在今天終於放晴。


    文慧的追思會也在今天舉行。會場租用了東郊公墓園的一個靈堂,祭奠的人還未見來,倒是那些記者、攝影師來得很早。他們提前不少時間就在靈堂外麵占位置,零零散散圍了有一小圈兒,在抽著煙聊著天。


    也幸好有他們在,不然會場就顯得太冷清了。


    工作人員把靈堂布置好,文慧的父親就在那裏支應著,身旁是自家的幾個親戚小輩,他們見也沒什麽好忙的,於是插著手在一旁候著。


    時來新的女兒時靜雪坐在輪椅上,臉上的皮膚蒼白到可以見到暗青色的血管。一段時間以來的折騰,使她消瘦異常,坐在那裏像片輕輕的樹葉,路過的風都可以把她吹動。尖削的下巴上麵是一張顯得倔強的嘴,一直緊緊抿著,使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大上一點。她在外祖父的身邊安靜地呆著,全程一言不發,也沒有哭。


    靈堂正當中,安放著文慧的照片,此刻除了幾個親人之外,再無旁人,追思會開始的時間到了,靈堂內外仍是一片寧靜。


    文慧的父親準點站在門廊前迎客,靜雪坐著輪椅跟他並排在一起,外麵的記者們一看到點了,都拿起相機,好一通拍攝,對於他們來說,不管這裏客似雲來也好,門可羅雀也罷,都是一件新聞。像眼下這種情形,大可立下標題“不雅照女主後事冷清無人問津”等等,特寫這淒涼畫麵,寫稿時或感歎、或鞭策、或警示一番。


    這些人忙活一陣後,也安靜下來,各自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過了一會兒,終於走來幾個人,走在頭裏的是付跑,他身邊走著的是張詩卉,後麵跟著兩個隊裏的同事。


    好不容易見到有人,記者們也圍上來拍照,付跑不太習慣,揮手示意這些人離開。


    他先和文慧的父親握手,慰問了幾句,然後來到靜雪身前,同樣也握起她的小手,還頗為疼愛地摸摸她的頭,等後麵的張詩卉幾人也慰問過,一同走進靈堂,在畫像前鞠過躬,就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來。


    文慧追思會場麵冷落,也符合付跑在來前的預估,但寥落到這個地步,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於公於私,這一趟付跑都必須要來。


    事前他分析得相當清楚,文慧的追思會絕對不會無人關注。相反,在外麵、在天空、在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這裏,堂前冷清的背後,隱藏醞釀著洶湧的波濤,隨時要爆發出來。


    包括付跑在內,大家都在猜測,時來新究竟會不會來?


    古斯塔夫被狙殺是人盡皆知的事了,對時來新有所圖的人,應該會加上一百二十分的小心,這個人實在太危險。有心人自然會在心裏掂量,以古斯塔夫的實力,以他的安保措施,也落得如此下場,其他自問做不到這程度的人,可能會選擇退出這場遊戲。


    這樣看來,時來新以殺止殺的策略應該正在奏效,的確有人在隱去,改為遠遠地觀望,等待目標露出破綻,再撲上來咬上一口。


    付跑搞不清楚自己是希望時來新如願呢,還是不希望。


    他也不知道外麵那些仍舊巡梭不去的人,他們是否收到最新的消息,這兩天以來,時來新給出了更加酷烈的警告,在為這場追思會鋪墊。


    三起兇殺案先後擺到他的案前,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他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


    戈戰夫,古斯塔夫之後該組織在本地區的大佬,爆頭。兩名埋伏在軍醫院附近製高點的狙擊手,所屬組織不明,爆頭。範妮,關風的妹妹,戈戰夫的手下,她的死法要特別一點,是一個薄薄的塑料袋讓她窒息而亡,付跑手下的驗屍官形容之為“手段優雅的謀殺”,與粗暴的爆頭形成強烈的反差。


    付跑是研究過犯罪心理學的,這兩種作案手法,代表著兩種不同程度的犯罪人格。如果讓付跑去對付,他寧願選擇前者。若都是時來新所為,說明他的心理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變得非常危險,再不是那位隻為掙紮求存、內心尚存善良的小人物了。


    有這樣一位危險人物存在,對寧越的治安與穩定而言是巨大的威脅,也是身任刑警大隊大隊長的付跑,頭號要對付的敵人。從現在起,時來新與他在前段的合作關係需要告一段落,轉變成為對手。


    付跑此刻的糾結,在於對文慧母女的愧疚,小女孩的受傷殘疾還是由於他的行動失誤所致,文慧雖是自殺,他也沒有盡到保護之責,他是有所虧欠的。


    因此,對於接下來小女孩的安全,他沒有打算放手。今天為了這個追思會,他也安排了嚴密的保護措施,外鬆內緊,布置著不少的人手,務必使那些藏在暗中等候機會的人不敢伸手。


    說起來很是別扭,付跑一邊要視時來新為對手,但同時又要保護他的女兒,隻要這種格局不變,他會一直矛盾下去。


    對疑似時來新所作的這一係列案件,付跑不禁要腹誹幾句,用得著這麽狠嗎?迴迴都是爆頭,連頭都沒有了,軍醫院附近樓頂上的兩具男屍,身份都不好確認。


    他幾乎可以確認那是反器材狙擊搶所發出的子彈,隻有這種可以擊穿裝甲車外殼的殺器,才能把人打得頭顱都炸掉。


    大家都清楚反器材狙擊槍的體量有多大,一個普通人很難扛得起來。時來新或者他的人,是怎麽行動的?還能夠輕鬆地招搖過市。


    軍醫院樓頂的狙殺,的確驚動到了一些人,原本“蒼蠅蚊子”一大堆的醫院外圍,現在立時清淨了許多,不少勢力撤走了他們的人。


    那個所謂“南昊—易魯帕生產技術合作協會”,在寧越遭受到嚴重打擊,主要人物衛長青被逼走,戈戰夫身死,連會長古斯塔夫也折在了這裏,連累整個協會都風雨飄搖,到達一個勢力興廢的關口。時來新和他們也許在上輩子就結下的仇,雙方到現在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沒有留下任何的餘地。


    付跑因家世背景的原因,對一些內幕知之甚詳,這個協會的情況也比較清楚,該組織存在於聯邦內部,還發展得相當不錯,真正令人忌憚的不是古斯塔夫代表的易魯帕洲外來勢力,而是那位聯邦內部的大股東,一個聯邦重要的大家族——王家。


    西易魯帕洲的貴族財團和王家合作,共同注資成立了這個協會,雙方各有優勢各取所需,打造了這個土洋結合的大型利益集合體,貴族財團提供了易魯帕洲乃至全球的金融網絡和市場,開放了眾多優勢技術與專利給王家使用,使王家自身的企業獲得了長足的發展,王家也為對方在聯邦的發展站台,提供大量的資源和人力,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樁雙贏的好買賣。


    多年來這個協會順風順水,各方都給幾分麵子,成為一方舉足輕重的政經勢力,但現在卻折戟於寧越,西易魯帕洲的貴族財團也許可以做的已經不多,可王家的反應是什麽?


    此刻所有的勢力都在注視著,連同付跑和他父親身後的軍方勢力也是如此,等待著王家行動。


    在此之前,其他勢力出於種種考慮,紛紛沉靜下來,無謂去出這個頭。


    王家的能量毋庸置疑,對付時來新這種小人物應該不在話下,所慮者不過是王家要把這件事放在一個什麽層麵解決。


    如果認為這是一場單純的複仇,那就太低估王家的政治智慧了,所謂危機,有危險才有機會,說不定這是王家掠取更進一步的權力和利益的借口,他們來了肯定不會空著手迴去,這就是政治,好事有好事的做法,壞事有壞事的應對,都是機會,前提是有足夠的實力。


    王家滿足控製局麵的所有條件,除非……除非是牽涉到那幾家。


    付跑背後軍方勢力也是背景深厚,倒也不懼王家在寧越出現,但也絕不會為這點小事和王家對立,因此需要等待王家劃下道來,明晰了各自的利益範圍,再做打算。


    在多位受害者中,付跑最感興趣的,無疑是那位戈戰夫。這位麵目模糊、神秘的雙麵人,到底效忠的是哪一方?


    此人既是聯邦調查局在地區的負責人,也是協會組織在寧越的話事人,雙重身份,隨便哪一個都足夠他在寧越唿風喚雨,他竟然兩者集於一身,究竟是他個人的行為,還是代表著聯邦調查局的那位和王家在合流?


    這些事情付跑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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