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邊緣處的一棵老樟樹背後,黃爺、嶽老財、顧厚生和農昆四人皆緊緊地攥著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二裏餘之外的這場交戰。


    隻見汪慶達等九十餘人將十個老賊圍在中間,一個拿鬼頭大刀的老賊猛撲向汪慶達,那把刀似乎砍中了汪慶達,而那老賊亦被數支長槍給穿透胸腹力竭而亡。


    在八十杆長槍的四麵突刺之下,十個老賊全部斃命,汪慶達那邊亦是倒下了好幾人,而汪慶達則坐在地上,一個侍衛正在幫他包紮傷口,看樣子是被那兇人砍到了左肩。


    緊接著後備營的二號人物吳千總率大部重組陣型,他們與蘆洪市跑出來的程三爺等第二撥賊人相距已不足二裏。


    另有十個刀牌手則麻利地扒拉著那十個老賊身上的盔甲,看來這些刀牌手是要披甲增加防禦力以抵擋賊人的弓箭手。


    不僅是黃爺等四人看得大唿過癮,埋伏於密林內的陷陣營、山地營和八百八十個後備營的將士們皆忍不住低聲喝彩,若非有各營的將領彈壓,恐怕眾人都想大聲歡唿了不是?


    黃爺一臉肉疼地讚歎道:“我的個乖乖!老汪還真有幾把刷子,以三十來人的代價全殲了對方百來號人哩!這把咱輸的不冤!”


    嶽老財摳了摳後腦勺低聲罵道:“那程三莫不是個豬腦殼?他不是有弓箭手和弩手嗎?怎的第一仗全都不上咧?”


    狼兵‘山地營’的副統領農昆則以生澀的漢話說道:“接下去,難!老汪,要支援。”


    後備營的副把總顧厚生激動得一個勁地摩拳擦掌,他亢奮地喘著粗氣:“嘿嘿!誰讓你們都不押汪統領?哈!灑家居然贏了三百五十兩銀子!這會兒灑家就等著上陣殺敵了!”


    正當黃爺等四人竊竊私語之時,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快步跑到他們身旁蹲下。


    黃爺詫異地看了這漢子一眼,遂捶了捶他厚實的胸膛打趣道:“武大榔,你跑來做甚?可是龐二爺有甚指示?等等,莫不是你也想來賭一把?”


    這武大榔乃是龐大田的親兵隊長,他低聲問道:“俺可不好這一口,是龐參將讓俺來問你們誰賭這第二撥交戰?他要押三百兩銀子賭汪統領扛不住,必定會叫支援!你們誰接這賭局?”


    ‘嘶!’


    黃爺等四個賭徒皆倒吸了口涼氣,龐二爺今日抽的哪門子瘋?還要賭三百兩銀子?


    不待黃爺開口,農昆已是搶先說道:“咱,咱也跟龐二爺押,押一百兩銀子!”


    這蠻子倒是精明!黃爺一陣腹誹,旋即他瞥了顧厚生一眼:“厚生老弟,俺也跟龐二爺押一百兩銀子!”


    顧厚生那張紅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他甕聲甕氣地說道:“灑家也跟龐二爺押,嗯,俺押三百兩!”


    無恥!黃爺和農昆鄙夷地白了顧厚生一眼,這全押一邊還有個鳥耍法?


    隨即他們皆看向還沒說話的嶽老財。


    隻見嶽老財的小眼睛裏閃過一絲狂熱之色,他搓著雙手猥瑣笑道:“桀桀!富貴險中求!在下便是砸鍋賣鐵也要接下這場賭局!”


    黃爺、農昆、顧厚生和那武大榔聞言嚇了一大跳,這可是八百兩銀子的賭局!恐怕待會兒就能出結果,老財他還真敢接啊?


    待到嶽老財再次確定後,武大榔暗罵這些個賭鬼真是沒得救了!旋即他立刻告辭往後邊約一裏餘的壩氹口跑去。


    而黃爺和嶽老財等四人則從老樟樹後探出腦袋,神色亢奮地看著汪慶達等八十餘人和程三那邊六十餘人的交戰。


    隻聽黃爺、農昆和顧厚生三人一個勁地低聲喊:‘舉旗,快舉旗!’


    因顧厚生適才悄悄透露,若汪統領將他的‘汪’字認旗掛在長槍上高舉,即是讓顧厚生等八百八十個後備營的將士們前去支援的信號。


    嶽三水則雙手合十祈求著滿天神佛,老汪你可得頂住啊!八十個還打不過六十個嗎?莫要支援,莫要讓我輸銀子……


    壩氹口的一個小山包上,唐世勳、龐大田和山地營的統領盤輝三人亦是在舉目遠眺。


    龐大田的神色很是亢奮,他曉得黃爺和嶽老財等四坨‘老鼠屎’皆是無賭不歡,就以黃爺的尿性豈會不賭這場對戰?


    平常龐大田可不怎麽賭,但他是打心底裏瞧不上那幫子難民組成的後備營,何況按著他豐富的戰場經驗來判斷,汪慶達那小子也太過托大了些,居然隻用一百二十人就去硬撼程三的老賊?


    誰知那第一仗居然打得如此漂亮!龐大田已是被那幫子難民的群槍突刺給震驚了,同時他心裏也感到很不服氣。


    興許也是這等緣故導致他有些上頭,才會吩咐武大榔去找黃爺,他要再賭汪慶達會頂不住第二波攻勢而唿叫救援!


    早在門灘軍營時龐大田就曾聽說過,自從後備營建立以後,唐夫子親自交給了汪慶達一部甚操練手冊,該教程具體如何外人並不知曉,但後備營的訓練又不是全封閉式的,因此有許多其他營的將士們因著好奇去觀摩過。


    當時龐大田等將領都對唐夫子的教程嗤之以鼻,因為整個後備營一千將士隻有兩個兵種,即刀牌手和長槍兵,比例為一比五。


    而且他們的訓練極其簡單而枯燥乏味,刀牌手都是從這一千難民青壯中挑出的‘大塊頭’,當然這也隻是矮子裏麵拔高個罷了。


    這些刀牌手的訓練隻有三招,一是舉盾半蹲,二是舉盾前頂做格擋,三是舉刀斜劈,真正的攻擊隻有第三招的斜劈而已。


    長槍兵的訓練更讓人詬病,他們隻訓練了一招,那就是突刺。


    除此以外後備營的將士再無訓練其他招式,而是每日裏站樁、踏步、整隊和背誦軍規等。


    呆板!真他娘的呆板!有戰場經驗的龐大田、白老二和盤輝等高級將領們,隻要私下裏談及汪慶達的後備營皆是當做個笑話,這幫新兵蛋子有甚鳥用?上了戰場怕是要嚇得尿褲子吧?


    誰曾想第一仗汪慶達等一百二十人竟然全殲了百餘賊人,龐大田既震驚又感到愈發不服氣。


    在龐大田看來,這隻是汪慶達運氣好,也可說是那程三的腦殼被門板夾了,否則程三為何連一個弓箭手或弩手都不派出來?


    但凡有一些遠程壓製,汪慶達的左右兩翼又豈能輕易完成包抄?


    唐世勳負手而立,鷹目一眨不眨地遠眺汪慶達的齊整隊伍。


    早在過年以前唐世勳就在思考將來的軍隊規劃問題,無論是他麾下的獻賊騎兵或步兵,又或是那些大明衛所的降兵,都不是他的首選主力。


    因這些將士當中有太多的兵痞和兵油子,要想以製度和新的練兵方式來操訓這幫人,不僅費時費力且恐怕會事倍功半。


    故而他把注意力轉向了難民青壯,這無疑是一張‘白紙’,能容他按著自己的意願來訓練之,於是他在大年三十授意縣衙的齊大堅,讓縣衙出麵以去門灘修碼頭的理由招募難民。


    因為有‘人頭賞錢’可拿,壯班的齊雙喜等衙役們委實很是賣力,到了正月上旬時已招募了一千三百餘難民青壯,而後唐世勳從中挑選出了一千人組建後備營。


    唐世勳對於這支後備營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從年前就開始醞釀新兵的操練手冊,而且是頗為‘速成’的訓練之法,到了正月初他已是初步完成了該手冊的第一部分。


    其實早在汪慶達扮作難民被招募到門灘時,知縣齊大堅就已寫信將汪慶達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唐世勳,不過唐世勳對此倒無所謂,隻要汪慶達有能力且嚴格執行後備營的軍訓就已足夠。


    畢竟除了汪慶達的二十幾個鐵杆兄弟,整個後備營的九百餘將士皆是難民出身且宣誓效忠唐夫子,加之錢糧軍餉與將士們的家眷安頓等一眾事宜都是唐世勳所辦,他自然不擔心汪慶達會起貳心挖他的牆腳。


    至於說軍中其他各營的將領們對後備營的軍訓嗤之以鼻,唐世勳自是早有耳聞,不過他從未對誰解釋,一切就以事實來證明便是。


    雖然這幫新兵蛋子的訓練時日尚短,哪怕連操練手冊第一部分的內容都未學完,但唐世勳可沒有更多的時間容他們繼續在‘溫室’裏操練,隻有真正地上戰場才是最為快捷的‘速成之法’不是?


    而適才的第一仗,唐世勳也沒想到程三那邊不派弓箭手出戰,倒是讓汪慶達能僥幸拿下。


    至於接下來汪慶達是繼續以那八十餘人對抗程三的精銳,亦或是唿叫支援,唐世勳皆不會發號施令影響汪慶達的決定。


    因為今日之役不僅是給後備營寶貴的戰場經驗,同時也是唐世勳對於汪慶達的考核,他自是拭目以待。


    這時,盤輝以生澀的漢話說道:“哎喲喲!汪統領麵對拋射可就麻煩嘍!”


    隻見那程三率領的六十餘賊人與汪慶達這邊拉開了百來步的距離,其麾下的十餘個弓箭手則在進行遠距離拋射攻擊。


    雖說這拋射的準頭和力道不及直射,但汪慶達麾下的長槍手無任何護具防身,因此有十餘個長槍手已是中箭。


    這才像話嘛!龐大田心中冷笑,他早就看出這後備營的新兵蛋子們兵種太少的短板,那就是沒有遠程輔助!一旦被敵軍遠距離齊射,沒有盔甲做防護的長槍手豈不就是活靶子?


    而他麵上則故作擔憂地沉聲分析道:“這等情況之下,汪統領無非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將隊形盡量散開並唿叫支援,二是以無懼生死之勇氣直衝敵陣!隻不過若是衝陣,恐怕會死傷甚眾啊!”


    盤輝極為讚同龐大田的分析,他點頭道:“以散陣繞後並唿叫支援,可纏住程三……咦?”


    隻見盤輝說著說著突然發出一聲驚唿:“汪統領這是要做甚?”


    龐大田亦是神色一凜:“汪統領莫不是瘋了?怎把陣型收得如此密集?嗯?難道他!”


    他和盤輝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詫異之色,難道汪慶達要冒險衝陣?即便衝陣也還罷了,汪慶達為何還不舉旗唿叫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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